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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私下探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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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的房门正对着楼梯。维多利亚从里面出来后,一手叉腰,一手懊恼地搓着直梯光滑的橡木扶手责备自己刚刚表现得太不自然了。楼下走廊里传出木轮咿咿呀呀地向后院转去的声响,正当维多利亚把脑袋从扶手上垂下去“窥探”时,门铃响了。于是她提高声音喊了一声“我来开吧”,便跑下了楼梯。到了门后她才发现罗莎林早就被女仆推到后院里享受今天最后几滴阳光去了,根本没有听见门铃。

“圣主保佑。”她拉开门向来者打招呼。

“国王万岁。”门外的卡洛斯·萨默克里克先生也向她问好。他没有穿教袍,说明这是私事。“布鲁克小姐,能请你来谈谈吗?”他侧了侧身,露出身后的黑车——那种满大街都是的普通黑车,一点都不起眼。

维多利亚捏了捏手里被折叠、蹂躏多次的尸检报告,“好的。”她点点头,随神使走下了门前长长的石阶。

“圣主明鉴,里弗福特伯爵,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联系我。”维多利亚坐进车后座,在神使为她关上车门的同时向副驾驶的白发先生打了声招呼。“我现在有证据能够证明你的妻子不是自杀,另外,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可以吗?”,维多利亚没有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客套话上,直接开门见山地进入主题。

“圣主保佑,布鲁克女士,请继续说下去。”伯爵在神使回到方向盘后面,“砰”一声关上车门后对维多利亚说道。他向后侧过身,尽量与后座上的女士对视——即使他看不见。从挡风玻璃投进车里的光线直接穿过了他淡粉色的眼珠,让他的眼睛从这个角度看起来几近透明。

“伯爵夫人是左撇子对吗?让她失血过多的伤口却在左腕。我这里有一份更详细且真实的尸检报告,上面写着夫人的脖子上有个针眼,喉咙还有撕裂伤——我能问一下,夫人是否需要定期注射治疗,还有事发前一晚的宴会上,她有被猪骨头或者鱼刺这样的硬物卡到过喉咙吗?”

那位扎着马尾的金发先生把上半身扭向维多利亚,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后又把目光投给伯爵,似乎在催促说:请快回答,我也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注射治疗?”伯爵说,深而短促地吸了一口气后又把身体转了过去,背紧贴在靠背上,“没有,从来都没有。另外,宴会上她只咬了两口面包,她说她胃口不好,没有心情享受食物。”在他说话期间,神使的目光由始至终都锁在他身上,微蹙的眉眼里充斥着担忧之情。

“那么夫人也可能是死前被人注射过毒药……夫人吞下的东西,若是不经过解剖就不可能知道是什么。而且,解剖也让我们有机会查出夫人被注射过什么试剂,还有她是否死于中毒,虽然以现在的技术可能很难做到——只是有这么一些可能性。”维多利亚如实说。这些话把气氛拉进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里,让这个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闭塞。神使凝视着伯爵,似乎也在急切地等待他的回复。海国人认为人体是神赐的,解剖是对逝者和海神的不敬。所以为了警方能够尽快破案,《北境新刑法》规定,凶杀案的尸体可以不经过家属同意就解剖验尸。而法医解剖时必须有一位神职人员在场,这样神使可以向神请罪,赎罪,并超度亡灵。

思考片刻后,维多利亚又开口说道,“我认为,夫人会不会把什么重要证物吞进肚子里,以免被犯人拿到?”她刻意在此停顿了一下,以强调下一句:“那将是把我们引向凶手的一个重要证据。”

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夜幕就要垂落在挡风玻璃上了,车里的空气也开始变凉——却不一定是由于天气的原因。“你有能够信任的人选吗?”伯爵忽然打破沉静,问道。“明天凌晨,我们从罗宾故乡请来的猎鹰族祭祀就会靠岸了,我们原本就计划要按她的风俗将她天葬——她本来也会被切割得体无完肤,所以从她胃里拿出证据来,也不算什么大事。”最后一句他说的尤其艰难,喉咙里卡着控制不住的哽咽。然后他又用几次深呼吸驱赶声音里的颤抖,转头对萨默克里克先生说,“卡洛斯,你会帮我超度她的灵魂吗?”他神情真挚,尽管发散的目光完全没有接触到对面的人。

“当然,沃利(Wally,伯爵名字Walter昵称),我当然会的。”卡洛斯回复。就是他这样内容复杂的眼神让维多利亚相信他们是关系亲密的家人。维多利亚默默分析着:伯爵没有带随从,开这种普通的车,说明他来见我这件事也是秘密,他不想让别人知情。而他只带了萨默克里克先生一人,说明伯爵非常信任他。这一点在夫人死后,神使是第一个赶到松林堡的人这件事上也不难看出。伯爵甚至有些依赖他,不止是需要他导盲指路的那种依赖,更多像是一种心理上的依赖。而且在他们谈话过程中,萨默克里克先生几乎没有开过口——他不是来交谈的,他是来提供一种精神支撑的。

“里弗福特伯爵,你还记得那天在你苏醒之后照顾了你的那个见习法医吗?”维多利亚提起威廉。

“他要价多少?”伯爵立即问道,像是在商海里沉浮多年的人的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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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噎住了维多利亚的喉咙,她从来没考虑过要以此获利的事,她不过是在调查真相,维护正义,她想要的“回报”无法用金钱衡量——但是转念一想,如果需要威廉的帮忙,这应该由威廉决定。于是她答道,“我必须先和他谈谈。”

“那么你呢,布鲁克女士,你希望我给你怎样的报酬?”伯爵又问,实际上是在探讨维多利亚这么做的动机。

“我只想要查出真相。你的诚实与你提供给我的信息就是最好的报酬。”维多利亚说。

背对着维多利亚的伯爵脸上露出极其浅的一抹笑。“罗宾的葬礼将在明日深夜于海蛇峰举行。那位绅士什么时候能够给我答复?”

“明天。还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去参加夫人的葬礼吗?”维多利亚问,把右拳放在胸口以表诚心。她想要参加葬礼,因为葬礼是理清一个人的家庭和社会关系的绝佳场所。

“可以,但你也许会感到不适。”伯爵善意地提醒道。

“谢谢你,里弗福特伯爵。韦德先生每周一都在大学上课,剩下四个工作日在警署工作。所以我们明天可以在六点一刻的时候,于省属皇家医学院北校区的太平间门外碰面——那里人少。如果我们两个都出现在那里,就说明他答应了——你认为怎么样?”维多利亚提议。

“好的。我期待明天能在那见到你们两位。”伯爵再度转身,强迫自己挤出笑容,他用空洞的眼神“望”着维多利亚。“谢谢你为罗宾做的这一切。祝愿你有个美好的夜晚,圣主保佑。”他向女警敬了个圣礼。神使也跟了一句“圣主保佑”。

“噢对了,里弗福特伯爵。”维多利亚在下车前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夫人在宴会当晚禁止你进食吗?”

“我也不知道。她不愿意告诉我原因,只是跟我多次强调这很重要,要我相信她,将来会跟我好好解释的——我就照做了……谁知道,没有将来了……”伯爵又把脸别回去,背对着女警,把哀恸欲绝的情绪都藏在座椅靠背后。维多利亚于是留下一声“节哀顺变”就推开了车门,把悼念的空间留给死者的家人。

对话在天黑前结束了,维多利亚踩着石阶向屋子走去,凉风裹在她脖间,让她打了个寒颤。正当维多利亚在心里打着草稿,计划着该如何跟威廉商量的时候,威廉拉开了房门,看他的着装是要出门的意思。那就等到他回来以后吧。维多利亚心里默念,与威廉道了再见。

餐桌上的烛光摇曳,烤盘里的烤牛肉冒着袅娜的香气。维多利亚和威廉面对面坐着,心不在焉地咀嚼着食物,火光在他们深邃的眼窝里跳跃,餐厅内异常静谧。坐在桌子另一侧的罗莎林被夹在中间,圆溜溜的眼珠来回摆动着,机敏地感受到这二人之间的气氛里酝酿着什么。于是她尝试挑起话题,“我最亲爱的哥哥,你下午出门做什么去了?”

“没什么,墨水用完了所以去镇上买了一瓶。”威廉漫不经心地回道。

罗莎林知道他前天才买了瓶新墨水回家,猜测他撒谎的原因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把实话透露给维多利亚——以免破坏了惊喜——一定是这样。她主观臆断地想。于是她接着问,“你有什么想对维琪说的吗?”

威廉正在切割烤牛肉的刀猝然一滑,在陶瓷盘的表面刮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神色诧异地望着罗莎林,“为什么这么问?”

维多利亚也感到奇怪,“怎么了?”,她看看罗莎林又看看威廉。没有人为她做出解释,这似乎是兄妹间独有的暗号,她完全参不透,只好继续进食。在吞下一口奶香浓郁的土豆泥之后,维多利亚垂眼盯着着盘子里的豌豆,强装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但我有事想要跟你谈谈,利亚姆,你晚餐后有空吗?”说出这些话耗费了她今天百分之九十的勇气,此刻她的心跳的速度就像是刚经历了警校里最残酷的体测。

威廉举起右手边的红酒,抿了一口,然后说:“正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谈谈。”

此时的罗莎林俨然成了桌上三人中最兴奋的那个。她自认为心领神会:现在的情况就像是被剧烈摇晃过的、密封玻璃瓶里的天然气泡水,看似平静,实际上贴着瓶壁向上攀升的小气泡都积蓄着爆发力,只等待打开瓶塞那“啵”的一声——于是她撑着桌沿,轻轻一推,轮椅顺从得地向后退去,“今天收到催稿的信件多得都能装订成书了,请原谅我不得不先离桌去赶稿了——谁都别来打扰我。”语调要欢快得要飞起来。罗莎林的双手转着轮椅两旁的木轮,敏捷地离场,然后甩了甩铃铛,召唤女仆来帮助她上楼。

几分钟后,餐厅里剩下的两个人也放下了刀叉,把桌上的残局留给女仆去收拾,就一前一后踏上了木梯。罗莎林透过书房的门缝向外窥探,在看到那对男女都一起进了威廉的房间时,全然忍不住窃笑,感叹这一刻真是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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