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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犹豫更久。
抬腿,跨入了车厢。
还没站稳,就感觉到车厢再一次的摇晃。袭来另一个人的体温,还有对方身上的味道。
门被关上了。
垂着头,僵硬地站着。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对方的下颚,感受到温热的呼吸。
彼此离得很近。
“坐下吧。”
当女人的手捧住她的肩时,如同一只失去所有羽毛的鸟被突然触摸。惊颤。
“你在怕我。”
“……没有。”
“没有吗?你都不敢正眼看我,还是说,是不愿意?”
徐温戎抬起头。
“你想多了。只是太久没见,有些紧张。”
这是真心的实话。
对她来说,今天,才是她们之间的重逢之日。
拜对方的精湛演技所赐,她不会,也不想将那个温柔的平凡女人,与面前的人等同。
远超出预料的是,许久未见的妹妹所释放的气场,让她如此难于适应。
连呼吸都变得紊乱。
“不用紧张。这么多年没见,做妹妹的,只是想找姐姐叙旧而已。看,这里的景色,”郁岚望了会窗外,又看向她,“当初,姐你错过了,是不是很可惜?”
根本无心看风景。
捏紧拳,鼓起勇气。
“小岚,我知道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明白你的心情,这几年我也恨我自己……”
还是站了起来,瑟缩着,“我真的可以做任何事来补偿,你想怎样报复我都没有关系,但可不可以请你,先带我去见敏敏?你知道她才刚做完手术……”
“补偿?“郁岚笑了,”你想怎么补偿?”
“我……”
“你知道那一天我的心情吗?”
语塞。
看着妹妹站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抓住了手臂,猛地推向了墙边。
“啊!……”
紧贴着的窗户被打开,外面的风灌了进来。
湿润,令人窒息的湿润。
“小岚,你别这样!你先放开我……”
肩膀以上,被用力地摁向窗外。惊恐之余开始挣扎,双臂却向后被攥得死死。
虽然知道曾经辛苦养大的人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但此刻高空视野带来的恐惧感,已经快将理智消灭殆尽。
甚至以为将这样被抛向窗外。
“看清楚了吗?感觉怎么样?如果不是亲身体会,是不是差很多?”森冷的声音响起,掀起惊涛骇浪,“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在里面如何拼了命叫你,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你走开,又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这窗外的一切!”
“……”
“你说你能懂我?徐温戎,我告诉你——你不能。”声音颤抖,“你这样没有心的人,根本不能。”
紧按着女人的后脑,话越狠戾,心就越痛。
将那一天的所有,像剥洋葱一样一片片扯开,炸裂开会流泪的痛楚。
泪流干后,就只剩下干涩的痛——
用无尽的酒精,无尽的自欺欺人都无法消解的,绝望彻骨的痛。
渐渐地,这样的痛觉成了生命的一部分,一旦失去了,就会无法生存。
终于,靠恨撑了下去。终于撑到了那一天,找到了那个带给她伤害的人。
但当那个人重新出现在眼前时,她才发现充斥着心脏的,却不是恨。
……那是什么?
那让她郁岚不敢直视的,浓烈到冲昏头脑的恨己不争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片刻后。
松了手,墙边人骤然缩回,顺着墙滑坐在了地上。
徐温戎剧烈喘息着。
前方的光亮被挡住,妹妹半蹲了下来,俯视着她。
无力地看着对方。
“告诉我,为什么抛下我?”
“……”
见她不言,她更靠近了一点,抬手扣住她的下颚,“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嗯?或许,我真的会考虑原谅你。”
“因为……”喘息,思索,“我不配。”
“……”
“我配不上你,郁岚。“像是哭诉,又如同无奈的自述,”我放走你,让你去,得到更好的生活,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
郁岚看着她的双眼,专注地听着。
冷漠点头。
“你可真伟大。‘更好的生活’,‘更合适的人’,你一手操办完成,我只要接受就可以。”微微收紧了手上的力道,使瘦削的脖颈上,清晰的血管爆起,“说吧,当初郁咏山,给了你多少?”
……死寂。
周遭,只剩下机械运作的声音。
徐温戎抬起手,握住了脖子上钢铁般的束缚。
“一千万。”
眼看着女人的神情瞬间僵硬,再收不住冲动,“现金
', ' ')(',支票……郁总他能给的,我都要了。一千万,是粗略估计。”
对方嗤笑:“……胡扯。现在的你,连小孩的手术都支付不起……”
“靳珊——记得吗?”她打断她,“你知道,她嗜赌成性。是我命贱,遇到了她。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现在想来那一千万,当时拿得利索,但我对你的感情,怎么可以用钱来衡量?”
在女人发怔的时候,她摆脱了她的束缚。
“那笔钱,我用得确实于心不安。让她糟蹋完,也算是‘死得其所’。”
“……“
”满意了吗?”倾过身,锁住那双眼,苦笑,“是不是,更不想原谅我了?”
不得不佩服起,源于职业素养的,编故事的能力。
终究还是成为了欲望的俘虏,发泄着,扑咬着——
只想在这个人面前,将所有仅剩的尊严踩灭,永不得翻身。
对,这样才好。
做一个恶人,不该有负疚感的恶人,才好。
视线交汇着。
她看到那双眼里,抹去了那一丝湿润。
女人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姿态。就如当初在电影的海报上所见,来自巨星的,天神的疏离。
被赋予的,是即将下坠的预感。
“想见到敏敏,很简单——跟着我。”缓慢,标准,清晰,“不过,不是助理,也不是单纯的仆人。宗旨是,随叫随到,有求必应,没我的允许,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当然,我不会要求你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情。”
沉默两秒,徐温戎站了起来。
额上青筋动了动。
“……所以,你是想要一个随从,一个玩具,对吗?”
“不错的思路,你可以这样理解。既然你说,你想补偿,我就给你机会。”
脸上,突然落下女人掌心的触摸。
愕然抬眼,却猝不及防地被吻住。
开始挣扎,推搡,撞得周遭哐当直响,唇上嘴角都沾染了红。
狼狈不堪。
终于,对方放开了她,而也即刻得到了一个气急的巴掌。
出乎意料的,高傲的女人并没有发怒,而是抬手,抹去了她嘴角的血。
她眼中,是令她胆寒的“怜惜”。
疯狂颤抖着,没有章法地乱吼。
“你疯了!小岚,我们不可以做这种事!我跟你说过我们之间不可能……”
“嘘。冷静。”
郁岚握住她的肩头,让她转过身。
“看看外头。我不觉得,你有选择的余地。姐。”
“……”
窗外,依旧还是那个景色,那个高度。
稳稳地固定着。两边的车厢,都在她们之下。
……这样,到底持续了多久?
“只要你点头,就可以下去了。当然,你也可以尝试试探,我的底线在哪里。”耳边,是如魔鬼般的声音,“不对,应该说——姐,你的底线在哪里。”
“……”
“你能等待的,见不到敏敏的最长的时间,是多久?”
胸口剧烈起伏着。
脸上的泪,被娴熟地抚去。但却不再转身,不再去看,身后紧靠着的那个人。
天晴了。
太阳照耀着大地,如此慷慨,热烈。
但却有人,已坠入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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