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无玦轻轻啜了口茶,道:沉贤说的方法还不错,但这样一来,有个问题,边境十几座城池相连,大军要埋伏在哪里?集中一处还是分散各处?若是集中一处,难免救援不及,若是分散几处,则兵力大减,可能被反包了饺子。
唐玉摸着下巴点了点头,丞相说得极是,或者我们是否可以把粮食和百姓都集中到几座大城中,伏兵也可以集中一处?
温无玦摇头笑道:唐玉你莫不是糊涂了?你这是要直接把城池送给他们吗?
都是空城,他们要来何用?
高沉贤果断道:不,他们会烧毁城中民宅,逼大军去救援,然后抢夺集中的粮食,那可能更加损失惨重。
唐玉恨得牙根痒痒,这群癞皮狗,真是无恶不作!
殿中稍显安静,似乎人人都陷入思索之中,唐玉又看向一言未发的李凌。
李公公,你有何看法?
李凌站在众人一旁,半天没抬下眼皮,这会被唐玉一问,才不咸不淡道:奴婢以为速战速决为上。
温无玦微微垂下眼,勾了勾嘴角,果然是他选中的人,虽然彼此看不顺眼,想法倒是一致。
李凌虽是內宦,早年却随□□打战过,对军中之事了解颇深。
高沉贤虽出身禁军,到底年纪尚浅,反而略输一筹。
如何速战速决?
李凌:这个,奴婢还没想到法子。
高沉贤瞧着地图,沉吟了片刻,道:或者我们可以暗中摸索他们驻扎所在,集结大军攻入他们中军大营,引他们出来平野决战,掌握战场的主动权。这种方式可以速战速决,如果运气好,或者还可以拿回之前被夺走的粮食。
这话一出,李凌与唐玉等人皆是眉头一动。
李凌蓦地出声道:这个法子不错,但有个问题,我们一定要能掌握战场主动权,不然一旦被咬住,身后十几座城池就危在旦夕了。
高沉贤似乎胸有成竹,我们粮草充足,养精蓄锐,他们长途跋涉,疲劳作战,我方必定能一击即中。
唐玉脸上露出喜色,看向温无玦,丞相,臣看此计可行。
温无玦淡淡一笑,刚想说什么,便听见后头传来一句低斥,蠢货!
众人脸色一变,回头便见萧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众人后头,也在看着军事地图,脸上挂着不冷不热的表情。
朝臣们不知怎的又惹到这祖宗了,纷纷退避三舍,让出了一条路来。
李凌忙上前笑道:皇上可是有什么高见?
萧归也没看众人脸色,只冷冷道:他们骚扰多日,轮番上阵,哪里长途奔袭,疲劳作战了?我方军队从京城赶到南疆四五百里,才是真正的长途奔袭,人困马乏。再者,他们劫掠了那么多粮草,哪怕有些已经运回布刺,也一定有留足军用,我方粮草充足相比对方,只能算打了平手,哪里算得上优势?还有,平野决战,只会两败俱伤,虽然速战速决,却损失惨重。
他直直地朝前走去,修长挺拔的身形在地图前立住。
这里。萧归手指停在地图的某个位置上,溧阳三岔路口,他们只能在这里驻扎,进可攻,撤退也迅速。
一众朝臣脸上微微露出诧异之色,不知道这祖宗怎么突然对政务感兴趣起来了,那些对军事不懂的文官也不知道他说的对还是不对。
但李凌等人却是清清楚楚的,溧阳三岔路口,确实是他们最可能驻扎的地方。
那里有两条路可以前进攻城,只有一条路可撤回布刺,那条路有江河为阻,只要砍断了桥梁,追兵就赶不上了。
他们的目的不在夺取城池,而是抢劫粮食,因此这个扎营地点是最合适的。
大家一时微哂,唯有李凌笑呵呵道:皇上所言甚是。
萧归把手指移到另外几处,点了点,这里,辟寒谷和隆阳山,位于攻城的两条要道上,是他们日常取水饮用的地方,只要断了隆阳山的水源,他们只能从辟寒谷这条道上经过,这里居高临下,适合伏击,把他们一举歼灭不是不可能。
深旷的殿中一时鸦雀无声。
众人顺着萧归手指的方向仔细一瞧,隆阳山上仅有一处活水源,且源头就在山顶。这座山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大半属于城中,小块位于城外,只要在城外的山上扼断水源,丝毫不影响城中百姓用水。
而辟寒谷则是历来兵家伏击最好的地方,两边峭壁高耸,通道狭长,不管是射箭还是滚山石,都能让敌人只进不出。
半晌,唐玉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皇上觉得,如何扼断水源?
萧归勾了勾嘴角,脸上露出一贯漫不经心的恶劣,嗤道:下点泻药很难吗?再不济,只需三五千军士,挖条道,把水引到别处,他们就没办法了。
众人一时无言,想不出反驳的话。
温无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沉思,他似乎想错了,这个人或许没文化,但不是脑中充满稻草的纨绔。
第9章 奇策
他昨晚用了半宿才想到的法子,萧归仅消片刻就跟他想到一处去了。或许在细节上稍有不同,大方向却出奇一致。
他原本想看看,高沉贤或者李凌能不能有出其不意的策略,但两人都令他失望,最后反而是这个所谓的纨绔点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温无玦不可否认,萧归在读书上一窍不通,胸无点墨,但在军事上却有极其敏锐的洞察力,是天赋使然。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原因。
先帝在常德年间起兵时,萧归才七八岁,他当然不可能在战场上有所作为,但十来年间跟着父亲颠沛流离,耳濡目染,不可能没学到什么。甚至可能,他对国中各处军镇重地都了解得很深,比如南疆。
众人愕然片刻,面面相觑。
从理论上讲,这战术堪称奇策,但是奇策是从这个往日被众人视为昏君的人口中说出来,就显得不是那么像回事儿。
唐玉转头看向温无玦,见他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便挪到他身边,悄声问道:丞相以为这个策略如何?
萧归也把目光移到那张苍白昳丽的脸上,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清清冷冷的眼神,呼吸骤然慢了一瞬。
他身形一散,恢复纨绔的姿态,咧嘴笑道:反正爱信不信,随便你们。
他长腿一跨,正准备从哪个人群中抽身,身后却响起一道温温吞吞的声音。
皇上的策略最为上佳,不过臣有一个问题。
萧归的脚步凝在原地,确认了好几遍自己没有听错。
皇上的策略最、为、上、佳。
他相父这是在夸他?
他不是应该训斥他不好好读书,不好好处理政务吗?
在他相父眼里,军务自有将军处理,征战沙场也该是将军去,不是一向不让他插手的吗?
温无玦脑子被驴踢了?
温无玦却没注意到萧归的神色,只继续问道:辟寒谷自古以来是兵家伏击之地,戎敌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们可能会有所防范,不会轻易进入狭道,皇上觉得如何应对?
萧归王八似地转过身,脸上稳如老狗,带着玩味的笑意,相父不应该去问将军们吗?问朕做什么?
温无玦愣了一下,这个狗皇帝还真的够狗的,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既然皇上不想说,刚才又为何要参与讨论?既然参与讨论,臣又为何不能问?
萧归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那请问相父,朕回答了,有什么奖赏吗?
旁边众朝臣脸上无不神色复杂,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