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间,三三两两的人七零八落,风来和三暗卫也不知是被谁拉进了局中,尤其是苏铮兴致颇佳,抓着这几个曾在西北军营从过军的人不放。
苏铮起先还是用的盏,最后让管家拿来了好些酒碗,一一放置桌上:“陆昇你小子,酒量不减当年啊,让老夫我会会你!”
陆昇望着那宽大碗口,顿时哭天嚎地,“苏将军您就饶了我吧…少将军,少夫人,救救救救我!”
但乔苏二人没空理会,他只得向最近的王令夕求救,“王姑娘,王姑娘……”
王令夕眼神略有呆滞,她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壶,气定神闲地道:“这酒,好像不醉人。”
苏铮拽着陆昇和几个鹌鹑似的暗卫,喇声道:“你们几个连王家女娃娃都喝不过!传出去我西北军营脸都没了!”
另一处,季琛悄声绕到苏涿光背后,刻意拖长语调,“哎呀,要不是知道陆殊真实身份,看着苏少夫人望向陆殊的眼神,我都有所期待了。”
苏涿光久未看到乔时怜这般欣喜,他亦为此畅怀,连着听到季琛所言,只是淡淡答言,“听说,昨日京中首富之女于商会天价拍下稀罕玉石,欲制成玦赠给你。你说这事我给长公主透透风……”
季琛神情微滞,“浮白,我方才有说话吗?怎忽的提及此事?我季琛为官向来清廉,受不得他人财帛,一分都不行。”
话毕,季琛唯见月影倏忽拉长,覆下薄薄霜色,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那声娇喝荡过云霄,“季、怀、安!”
苏涿光早已在“惨案”发生之前便离开,至乔时怜与陆殊跟前。
乔时怜回过头看向他,似有话说,“苏涿光…”
苏涿光意会,解释道:“没有提早告知阿怜,是我当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周姝救回来。”
若告知了她,她重燃希望之时,周姝再次出了意外没能救活,她只怕会更加悲痛欲绝。
陆殊微微一笑,“多谢苏少将军为殊筹谋的一切…”
苏涿光摆了摆手:“陆老先生很欣赏你,收你做义子,非是因我所托,而是老先生他想这般做。他言,将门风骨,不应折于宫墙,应付当关之勇,碧血洒疆。”
陆殊眸中渐热:“殊得获新生,定不负他老人家所望。”
她被救活后,没有比陆虚怀老先生义子更适合她的身份。陆虚怀隐居避世多年,无人探知他有否多出来一个义子,且他壮年丧子,膝下再收个义子也是常理之中。
乔时怜却是有些不舍,“阿姝…”
生死别离已过,今时再逢,又将面临再别。
陆殊宽慰她:“没关系的时怜,以后可以常来西北军营。”
乔时怜含泪点头:“好。”
忽逢季琛逃似的窜到他们之间:“说什么悄悄话呢,我来之前可说好了要把苏将军的酒窖喝光的!”
紧接着又传来苏铮炸雷似的浑厚嗓音,“那谁!陆家小殊,过来过来,入咱们西北军营第一件事,就是得喝酒喝过主帅!”
乔时怜眨了眨眼,“有这规矩?”
苏涿光:“…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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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落阶前,酒香四溢。
一众歪斜伏在案边,不知年岁几何,思绪抛至九霄。
唯余乔时怜与苏烟芜二人算得上清醒。
苏涿光倚坐在阶处,漫不经心地捏着盏。
及季琛跌跌撞撞地走过来,眼见着就要飘着步子踩到苏涿光,后者已晃着身翻下石阶,还不忘冷冷落言。
“季怀安,你有病?”
季琛嗓音尽是醉意:“快给我说说,说…你怎么把乔二姑娘…追到手的?”
苏涿光纵是看着尚有意识,但那双眼已被月色搅弄得朦胧。
听闻季琛所问,他若有所思,答道:“教你啊…你去把,妙善寺跪一遍。”
季琛直直站起了身,恼怒地指着苏涿光,闪着舌头,“苏,苏浮白…你存心,存心玩我,我是吧…”
苏涿光捂着额角:“……爱信不信。”
季琛蓦地瘫下,卧在凉阶上,喃喃自语,“跪,有什么跪不得的,昭月要我跪多…多久?”
苏烟芜望着已醉晕的昭月,朝季琛抿开笑:“某些人最好明天醒来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乔时怜:“……”
她今夜也喝了好些酒,但多数时候都在与苏烟芜闲聊,反是他们被苏将军拉着,以碗代盏,喝得不亦乐乎。她随之听着,笑着,展颜间,见着那双清冽的眸子,始终朝着她看。
回卧房的路上,玉台桂香冷,弥散的薄雾醒人心神。
乔时怜凝眼看向并肩于侧的人,目光霎时相接,他身披着落落星光,眉眼浮着炽烈酒气,望着她的眸中情绪愈发浓重。
“阿怜。”他轻唤出声,极尽温情。
十指相扣,她顿住了步,借着满怀月华,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她早已在这场尽兴之至的小宴里,明了苏涿光为她办小宴的用意。
她曾迷失在前世那场噩梦里,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抱着他这根浮木,寻不到落实处。
今生他无数次对她说,我们回家。
这里即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