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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糟了这是条惯会装可怜的狡猾狗(继续T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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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弥没养过狗,但她以前见过狗。

老家村子那有很多人养狗看门。

普普通通的土狗,长得不怎么好看。

身体棕黄、牙齿锋利,见到陌生人就是彻夜不止的大声狂吠。

经常天还没亮就汪汪地叫。

她妈眼睛没睁开,嘴巴先张开,应和狗叫扯嗓子好一顿骂:“该死嘞,死狗还叫!还叫!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

母狗很会生崽,怀上了,一窝能下个七八只。

刚出生的小狗模样鲜红鲜红的,毛也没有,只有一层滑溜溜的皮附着。

狗妈妈会在产后用舌头舔掉幼崽身上的湿漉胎膜,接着拱拱狗头,让刚出生的小崽子趴到它腹部吸奶。

小狗很快就会长大,变成人类需要的看门犬。

喂狗,也就是把桌上的剩菜剩饭倒狗盆里搅和搅和,无需主人操心。

家里来客人了,家里的狗也会沾点光,狗盆里扔着几根啃光肉的猪骨鸡骨。这是难得的奢侈,毕竟平日盆里也只有一些饭拌菜的残渣。

村里很少有老死的狗。

主人见狗要死了,就把养了好几年的狗宰了,用香喷喷的狗肉祭奠他的五脏庙。或是晚上,被踩过点的狗贩药麻抓住,塞麻袋里,偷摸卖给爱吃狗肉的人。

总归都不是什么好归宿。

而像电视里那种软萌可爱,狗毛又软又白的狗,曹弥没见过。

直到工作以后,和其他同事逛街路过一家宠物店,她才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那么漂亮的猫和狗。

被主人养得油光水滑的猫,见有人来也不怕生,从椅子上主动跳下来。迈着傲娇矜持的步伐,一点点靠近生人。

“好可爱!”

其他几个同事聚在一起笑着讨论。

她们恨不得伸手去rua这只雪白的猫团子,但隔着一扇玻璃窗,只好撅起嘴,发出嘬嘬嘬的招猫逗狗声。

“猫猫快到这边来——”

“哎呀,我的心都要化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猫呀——”

小猫好像听到她们讨论的话,在玻璃窗后站定不动,猫耳往后掀,瞪着圆溜溜的眼睛。

尾巴翘起在身后一晃一晃,像是湖边炸开的芦苇。

然后整只猫趴下,雪白毛发散开,几乎融成一摊液体。

——像是灼热夏天接近融化的香甜雪糕。

“曹弥,你不想养它们吗?”同事转头,见曹弥不像她们那么激动,又补充了一句,“真的很可爱呐——”

“嗯,可爱。”曹弥盯着玻璃后的猫,开口回复道,“所以更不能养。”

“也不想养,养宠物太麻烦了。”

那只猫被养得很好,模样干净又漂亮,现在被隔在玻璃窗前摇晃的手指逗得不行,傻模傻样歪着头。

张嘴喵了一声,猫爪印在透明的玻璃窗上。粉粉嫩嫩的肉垫,像初春枝头绽开的一朵桃花。

她站起身,拍了拍没什么灰的衣服,走到旁边。

同事们继续热火朝天地讨论,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直接冲进去,把这只芳心纵火犯抱回家抚养。

曹弥等了很久,她们都舍不得起身。

但即便最后再怎么依依不舍,再怎么一步三回头,也还是狠心离开了这间宠物店,没有像之前说的那样买下它。

算了吧,曹弥想。

满心满眼都是你,会跳到主人身上撒娇卖萌的宠物,她不配拥有。

她目前养不起宠物,也养不好宠物。因为不只是单纯的喂粮铲屎,就算完成了每日任务。

没有足够精力,怎么坚持每天带它出门散步?控制不好自身情绪,怎么防止自己把脾气发泄在无辜的宠物身上?

想想就很麻烦。

曹弥无法创造出百分百的优质生活条件,因此干脆选择从源头去解决矛盾。

善心大发的人类,在路边定时喂养流浪猫狗,得到他人赞赏。

可如若这人自此消失,聚集在此处的猫猫狗狗,又将成为扰乱环境、袭击人类的祸患。

可不是胡乱释放善意,其他人就该感恩戴德。

它们将他视为主人,那他就要承担同等责任。

可他们却在自我满足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丝毫没有考虑其他。

——所以啊,所谓人类、不过是以温柔着称的刽子手罢了。

“你不是狗,是人——希望精神上没出什么大问题。”

从少年口腔中分泌的大量唾液,顺着咬合缝隙不断滴落到她手上。

有点多。

一只手根本接不住。

掌心就这么点大,积得差不多了,又顺着指缝往下滴。

楼道声控灯只亮了一会儿,很快又再度熄灭。视野变黑变暗,遗留在视网膜中部的红光,跟着渐渐消散。

只有触感变得异常敏锐。

曹弥指尖无意碰到对方口腔内壁,摸上一片极其湿热的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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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手指在其中随意翻搅,就能造出颇为淫靡的唧唧声响。

指腹还压在对方舌苔上,被舌头色情地圈着舔。

“不、是狗的。哈、是狗——”

少年听完曹弥的话,喘息加重,却固执咬在她指节上,不肯松嘴。

他颤抖着抬起手,抓住曹弥纤细的手腕。

“是你的狗,是主人的狗,汪、呜汪——”

好不容易把曹弥手指吐出来,唇与指之间还牵着丝丝银线,又怕从此再也碰不到对方,赶紧把其他几根干净的手指都一一含过去。

“唔——”

因为一下捅得太深,手指插到他的喉咙口,少年整个人一僵。下意识干呕了一声,眼底也逼出了浓郁雾气。

即使这样了,也没着退缩,继续含着她的手指。

手指末端的球形关节,压到对方异常柔软的殷红唇瓣。他还在努力吞咽,像是要把她的手指,全吞进他脆弱狭窄的喉道里。

少年口腔滚烫,身体温度也不逞多让,全都烫得过分。

热气呼到曹弥手上,她见对方因为不舒服,整个身体都在细细颤抖,低头冷冷道:“松嘴。”

可手指还在对方嘴里,这种看似命令的语气,更像调情,没有一点威胁力度。

曹弥说:“松开。”

她又说:“你去找别人。”

曹弥对自己说,不能养,即使再像也不可以养。

既然打从一开始就觉得照顾不好,那在相遇之初,干脆就不要建立缘分。

曹弥想,一个人不也这么过来了。

做什么还要有另一个人,故意挤入她的生活里?

不需要,她一点也不需要。

于是曹弥闭眼狠狠说了句:“我不会养你。”

见对方没反应,她又装作嫌恶补充道,“要吐别吐我身上。”

“……”

但她实在应付不了这种主动扑腾在她身上的狗。

曹弥色厉内荏,只会口头放放狠话,还不如她妈能用扫帚驱狗。

她妈在门口一甩扫帚,再大喝一声,能把狗撵出三里地远。

村里没有狗不怕她妈。

曹弥很羡慕,但她学不来,没得到她妈真传。被这只坏狗顺着杆子往上爬,她也无何奈何,没有一点办法。

曹弥问:“你不觉得难受吗?”

黏在身上的身体挂件还是没有反应,曹弥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颇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

“仅限今晚。”

她说得艰难,毕竟独居人士的糟乱狗窝,不想欢迎其他来客光临。

“你明天,就给我离开。”

适应了黑暗,眼睛能看到更多细节。

曹弥看到对方就这样含着她的手指笑了起来,乱糟糟的黑发上似乎长出了一对狗耳朵,精神抖擞地竖在发间。

得寸进尺、嚣张至极,一点也没有开始那股可怜兮兮样。

曹弥想,糟糕、她被诈骗了。

这是条惯会装可怜的狡猾狗。

曹弥租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一卫,陈设勉强算是乱中有序。

鞋柜里放的几双鞋,基本都歪七扭八靠在一起。正对门的客厅小茶几上,放着几袋小零食,还有一包拆开过的纸巾。

零食可能早就过期了。

毕竟曹弥每天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到沙发上养精蓄锐。她砰一声倒在沙发上,拖鞋还挂在脚上,两手交叠放在胸前,颤颤巍巍安详闭眼。

曹·社畜·弥,总算结束了被资本主义者无情压榨的一天。

这具风干僵硬的尸体,歪着头趴在沙发上躺尸。零食是绝不碰的,她懒得动嘴,手更不想伸。

轻易就能抓住的咫尺距离,对此刻疲惫不堪的曹弥而言,亦有如天堑。

吃完零食还要洗手,那太累了,她只想做点不那么累人的眼部运动。

看电视多好,可以锻炼她盯了一天电脑,酸涩无比的眼球。

曹弥把黏住不放的人形身体挂件拖回家,带着对方去了浴室。

“先去洗澡,然后再吃饭。”

示意般拧开热水旋钮,让花洒喷出的凉水冲刷手指,而后开口道:“现在开的是热水,不过要等几分钟才能热起来。”

这间老破小楼层高水压低,管道运输热水也要好一会儿。

水在浴缸里放着,曹弥又直起身,指向铁架上的一排洗漱用品:“粉色瓶子是洗澡的,紫色瓶子是洗头的,旁边是护发素。”

“洗面奶在下面,没拖鞋给你穿——那双我的,你不许穿!”

见少年一直往她拖鞋上看,曹弥声音显些破了调。

她的拖鞋就摆在门边,是一对可可爱爱的幼稚小黄鸭。鸭嘴椭圆又粉红,仿照当下最流行的鸭鸭无语表情包制作。

曹弥没什么童趣心,十五块钱买一送一,才是她愿意买下这双拖鞋的理由。

但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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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像是被少年窥探到内心不成熟的那面,她莫名感觉羞耻。

想把这双拖鞋扔出去丢掉。

遇事本该沉着冷静的大人,居然比对方都要来得天真幼稚。

曹弥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身体往旁边靠,挡住对方好奇宝宝一样的视线,顺便用脚把拖鞋往里踢了踢。

她色厉内荏凶着他:“你也不许看!”

这话说的没什么气势,更像恼羞成怒后的破罐子破摔。

脸颊泛着红,成为纸做的老虎,凶狠一戳即破。

有点可爱,但不能说出来。

少年眨了眨眼,收回目光,抬起头乖乖点头应道:“好的。”

“浴巾等下给你放门口。”见该嘱咐的都说过了,曹弥舒了口气,打开取暖用的浴霸准备离开。

“有什么事再叫我。”

可还不等她走出浴室,就又被对方出声叫住。

曹弥转头看向少年,目露疑惑问道:“怎么,还有哪里不懂?”

“姐姐。”

少年咬着唇,齿印堆叠。嘴唇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磨过,形状饱满而鲜红。可又因为太过饱满,反倒有种被蹂躏过头的情色意味。

他紧紧盯着曹弥,瞳孔黑而无光。像是恳求般注视着她,唇瓣一张一合,开口道:“姐姐不能、不能帮我洗吗?”

尾音颤抖,又在中途故意停顿片刻,引诱着眼前之人。

这只用于祭祀的柔弱羔羊,被绳捆绑,露出纤弱精致的锁骨,甘愿为和平献祭自身。

似乎在用这句话允诺,允诺曹弥可以作为成年人压制他,而后对他做出任何事。

可以把他钳制在浴缸内,隔着一层湿透的单薄衣衫,亲吻这具青涩稚嫩的身体。也可以用手燎原,叫他沦陷于她所给予的欲望情潮中,眼尾殷红却无力抵抗。

腿间灼热硬挺,无论触碰哪里,都引得他的一阵战栗。但又因浑身无力,只能硬着鸡巴躺在浴缸底,在翻搅的淫靡水声中,哀求他的主人给予他一个痛快。

这只引颈受戮的天鹅,在求他的主人一口一口、完完全全地吃掉他,带领他体会人间极乐,从男孩变成男人。

没关系的,再怎么过分对他也没关系的。

少年喘息加剧,在不断攀升的快感中浮沉。手背绷出青筋,死死抓住浴缸边缘,却不会伸出利爪伤害眼前人。

呐,主人。

他不会反抗的。狗狗不会反抗主人,狗狗永远忠诚主人。

就像为表忠心,拼命把主人的手指含在嘴里吮吸那样。她的指尖顶到喉管口,令他干呕不已,却不舍得吐出。嘴唇又被她的指腹狠狠碾磨,泛起火辣难忍的痛意。

——不过没关系。

主人所赠予的伤痛,只会令他加倍欢喜。

浴霸一开,浴室果然暖了很多,少年不再冷的发颤。花洒喷出的水也变得烫热,水雾往上升腾,朦胧了整间浴室。

耳边传来的声音又软又糯,夹杂有少年的信任。可越是满怀真挚的眼神,就越是让人想要破坏。

曹弥:“……”

还没到春天,就开始对她发情了。

顽强的成年社畜,面对男色能不为所动。曹弥的心很硬,只有满怀铜臭香味的金钱,才能把她顺利击溃。

而眼前这具还不能称之为是男人的身体,让她连避嫌都懒得。

曹弥懒懒抬起眼皮,打量着想勾引她的少年。漫上眼前的水雾被驱散后,她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算了吧,你又不是真的狗。”

“真的不可以么?”

少年耷拉着看不见的狗耳朵,看起来倍受打击。模样看起来很乖,推销时也说自己很乖,但其实一点都不乖。

不听她的话,还想着勾引她,就是一条喜欢骗人的小坏狗。

曹弥经历社会磨练,早已练就百毒不侵的体质,心冷的能去大润发连续杀十年鱼。

男色根本误不了她。

因此她啪一声关上门,隔绝那道能骗人的视线,站在门前冷声道:“不行。”

“有手有脚,你自己洗。”

曹弥记得她有新的浴巾毛巾,但不知给放哪了,弯腰在柜里到处翻找。

不大的木柜底层全被纸箱填满,装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许久没有整理房间的后果,就是在寻找时变成地毯式的全面搜索。

很多被她遗忘了的物件重新翻出,先变成惊喜,再演变为重复多次的惊吓。

万恶的网络购物,多件起买更加优惠划算,一点也不考虑孤身在外、漂泊打拼的苦命人。

曹弥一人住,嫌货比三家太麻烦,看直播一买就是大份量的家庭分享装。

反正放着也不会坏,干脆囤在家里慢慢用掉。

然后,东西装箱子里囤着囤着,就被人遗忘了它的存在。

曹弥低头抽出一个纸箱,打开,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一箱纸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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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前几天以为没纸了,赶紧趿着拖鞋跑去楼下超市买了一提抽纸,没想到原来都在柜子。

曹弥庆幸地合上纸箱盖,心想还好是她一个人住,错误也能自我消化。要让她妈知道,肯定会念紧箍咒,疼死不懂得勤俭持家的曹弥猴。

曹弥把纸箱推到身后,又从柜里掏出另一个箱子。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她上次整理时随手扔的小东西。什么商家赠送的手机支架,粘性极差的挂钩,外加几个钥匙扣。

就是没有她想要的浴巾。

很好:

曹弥拍了拍手上的灰,把箱子推回柜底,懒得再找。

毕竟买回家的商品都保持这么一个贱属性,就算没被塞到犄角旮旯,也是能凭空消失,再也找不到。

等什么时候不找了,又会贱溜溜出现在眼前。

算了,干脆让他在浴霸下烘干得了。

曹弥冷酷无情地pass掉找浴巾的任务,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挂在衣柜最里层的一套毛绒睡衣拿了出来,放到亮着灯的浴室门前。

对方身形纤细,骨架看样子也不大,应该能勉强穿上。

浴室灯亮着,里面传出哗哗水声。

小脏狗在努力刷掉最外面脏脏的一层皮。

曹弥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她这人冷,提不起热情招待别人。

收留对方一晚,已经很够了。

她来到厨房,打开冰箱。

果然不愧是单身独居人的家,上仓装满了瓶装罐装的各种饮料,家当塞得满满登登,姹紫嫣红像道七色彩虹。

甚至下意识想伸手,拿起放在最外侧的一罐冰镇可乐。

她:……

遭了,条件反射。

曹弥瞅了一眼冰箱,还是收回蠢蠢欲动的右手。

冷藏室唯二的菜,一是被挤到角落边边的盒装鸡蛋,二是被她随手插在柜门上的一袋香肠。

像是给灶王爷享用的可怜贡品,再燃上几柱红香。

曹弥兴致缺缺地关闭上层冰箱门。蔬菜作为亮眼点缀,她可以不吃,但不允许没有。

曹弥不死心蹲下身,打开了冰箱冷冻层。

这里更不得了,全是饺子汤圆类的速冻食品。塑料袋里结的冰霜,就像大雪纷飞时,冰天雪地的白。

曹弥:不好意思。

这搞得她有点想去阳台,把那几盆绿植当配菜薅来吃。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生活逼得曹弥不得不妥协。退而求其次,煮了锅泡面,顺手下了几个饺子当配菜。

曹弥关掉灶台的火,因为面里放了饺子,汤不是那么清澈透明,带着些许淀粉勾芡过的粘稠感。

她刚打算盛面,就看到少年从卧室走里出来。

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年纪,让他的脸部棱角没有特别锐利。

小了几号的睡衣穿在他身上,手脚那短了一截,露出瘦削纤弱的手臂和小腿。

因为刚洗了澡,头发也不知道吹干,从发梢往下还在滴着水。

水珠开开心心坐上滑梯,一下就滑到了底,跌落到肩膀附近的毛绒衣服上。

曹弥眼角一跳,此刻她好像被她妈附了体。

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曹弥严厉喝道:“为什么不吹头发?”

是难得显现怒气的声调。

不等少年回答,视线往下看,她注意到对方赤裸踩在地板上的脚,瞳孔猛地一缩。

对方脚趾被热水泡得粉粉的,在曹弥视线中不安分地扭在一处,衬得脚背上那块骨头格外显眼。

哦草。

曹弥眼角都要呲得裂开,从眼角脱落。

她眼睛难受得生疼,终于明白她妈为什么看她眼不是眼的,恨不得棍棒伺候把她逐出家门。

厌恶、理解、成为。

对不起,她现在也没办法控制自己。

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曹弥,此刻心里燃着莫名怒火,抑制不住脱口而出:

“为什么鞋也不穿?!”

“姐姐。”少年没料到曹弥会这样质问他,被骂到一怔,然后用牙咬住唇,一脸委委屈屈样。“对不起,是我没能找到吹风机。”

“以后不会了。”

曹弥额角突突的疼,像她妈那样伸手揉着太阳穴,忍不住回嘴道:

“吹风机就在水槽下面的抽屉里——看不到也不会去找吗?头发不吹干,以后老了头疼犯病我可……呃——”

她说的十分流畅,念顺口溜一样,快要说完才回过神,其他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这种说教一般的话,让曹弥觉得羞耻又尴尬。她想用脚趾抠出一座坟墓,再把自己埋进去。

就连空气里,都充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凝滞感。

曹弥抬眼往上看了看对方湿漉的发,不慎撞到那双泅着水雾的通红眼眸,又赶紧掩耳盗铃似的把眼睛往下瞥。

她抬手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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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想摸摸看自己是不是着凉发烧了。

真是疯了,她为什么会这么说?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要去在意。

曹弥自己有时也贪省事懒得吹头,头发半干就躺上床睡觉。不穿鞋在屋里走,那也是常有的事。

都是半斤八两,说不得对方。

她又把手往里摁了摁,掌心温度正常,只在做饭时脸被热气烫得温度有一点点高。

曹弥吐出一口气,把手放下,转眼看向少年。

“是我没和你说清楚——算了,不重要。”

“先吃饭。”

少年安静坐在餐椅上,那乖乖巧巧的坐姿,再配上白软可爱的脸,显得十分惹人怜惜。

像是最听主人话的宠物,眼睛眨也不眨,一直盯着曹弥。

曹弥往左他就往左看,去右眼睛也跟着向右,无形柔软的狗尾巴在他身后摇晃。

激动,却也带有小心翼翼的矜持。

看到曹弥端着碗出来,更是扬起笑容迎接对方。

“姐姐!”

一般人看到这副场景,大概心都要软到化了。恨不得把对方抱在怀里,彰显她们泛滥怜惜的女性爱欲。

只可惜少年今天遇到的是心如止水、老僧入定般的曹弥。隐晦的勾引起不了任何作用,媚眼也只能抛给瞎子看。

曹弥扫了眼少年还在滴水的头发,把汤碗重重放到他面前,开口道:

“闭嘴,专心吃饭。”

曹弥做的是家常汤面,盖在最上方的荷包蛋金灿灿的,一圈焦糖色的边。

蛋液在中央缓缓流动,被薄薄的蛋皮遮挡。

大概摸清了曹弥是什么性格,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少年安安静静等着,嘴里不再说姐姐为什么不亲自来喂我这种混账话。

要是他敢说,曹弥就敢把他轰出去。

拿过曹弥递来的筷子,像小狗一样捧着碗,嘴里呼气,吹散表面热度,再赶紧喝上一口热气腾腾的热汤。

胃也暖了。

发觉味道不错后,他眼睛都亮了几分。

亮亮的,像有星星刻在眼底。

煎蛋被咬破,缺了一个带着牙印的半圆的口。金黄蛋液从里面淌出,缓缓沉浮,最后聚到液面最上方。

面条被夹起时,难免蹭上蛋液,像裹了一层滑腻香甜的料汁,入口也变得美味。

曹弥见少年大快朵颐,不一会儿碗就见了底,开口问他:“好吃?”

少年眨巴着眼,十分真诚地点头:“嗯嗯。”

为了作证自己的话,他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腮帮子都撑得鼓鼓的。

很白,很可爱,像街边刚蒸好的大白馒头,暄软有弹性。

说的话模模糊糊,听不太真切。就差比个大拇指,赞扬曹弥的厨艺。

他道:“姐姐煮的面很好吃!”

“嗯。”

曹弥犹犹豫豫夹起自己碗里的一根面条,尝试着往嘴里送。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天赋异禀,一两个月不做饭,厨艺不仅没倒退,甚至还猪突猛进跃升厨神。

被少年注视着,曹弥突然也有了信心。

她带着些许激动的心情,仔细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用味蕾全方面感受。

曹弥:……

黏黏糊糊的面条口感,说不上好吃难吃。

她又不死心喝了口汤。

然后,心头乱撞的那头小鹿突然死了。

该死的,她还不如点外卖。

曹弥开始想念冰箱里的一排可乐,开始想念中午公司食堂做的水煮肉片。

会做饭和做的好吃是两种概念。

曹弥自己生火做饭,能做到不让她饿死,维持生命体征。更多味道上的要求,就是在为难她曹·胖虎·弥。

曹弥勉强把面条咽了下去,颇为难言地看向江玟。

猪食也说好吃……

都是假的,他也太会骗人了。

太危险了,曹弥想。

分明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厨艺水平,却被对方虚伪的夸夸技术欺骗,飘飘然起来,甚至还开始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虚假的美梦泡沫破碎,泡沫渣子溅了她一身。

——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从现在开始,她不能再相信少年嘴里说出来的任何话了。

嗡嗡——

白皙手指插入半湿发间,缭绕出丝丝缕缕的黑,又被上方热风吹得东倒西歪。

曹弥握着电吹风,给少年吹干了头发。

电吹风声音很大,盖过她手机上播放的视频声音。

“好了。”

曹弥关上开关,把电吹风放回抽屉。

见少年还用值得被小学老师点名表扬的端正坐姿坐在椅子上,曹弥言简意赅道:

“伸手。”

虽然手机被摔得四分五裂,但所幸电话卡没受到什么损伤,备用机插上卡一样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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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倒是还好,就是软件登陆的时候太麻烦,需要各种验证。

叮——

手机振动,提示收到一条短信。

叮叮——

又是一条。

叮叮叮——

曹弥手心被震得发麻。

她实在不喜欢屏幕上方一直弹出的短信验证码。

家里没怎么更换过药箱,找到的碘伏半干不硬。

曹弥打开外卖软件,药店碘伏一瓶才卖五块,根本凑不够配送最低价。

她又拼拼凑凑买了些创可贴和药膏,终于达到起送价。

还没来得及下单,黄色袋鼠屁股底下的信息条提醒她,只要再满三元,就能再减两元。

曹弥:……

资本家的便宜,她不占就浑身难受。

用仅存不多的脑细胞,在满是硝烟的数学战场里激烈厮杀。凑单凑到身心俱疲、头昏脑胀,终是圆满完成任务。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点击下单,从口中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曹·大冤种·弥累觉不爱,打从心底狠狠诅咒这帮心机深沉,想方设法从消费者这搜刮民脂民膏的黑心奸商。

用镊子夹出一块海绵球,让对方抬起胳膊以便涂药。

少年穿着的睡衣不够长,在他身上颇为空荡。

手腕细到曹弥能用一只手环住,袖子撸上去,胳膊也是细细一根。

骨头连着皮,没多少肉。看起来好欺负的很。

被剪掉指甲的小笨狗,爪子挠人一点也不疼,只能象征性在坏人身上挠几下。

模样呆呆笨笨的,被欺负狠了也不会反抗。

曹弥用手钳在他的手肘处,防止涂药时对方挣扎得太过厉害。

可就算只是轻轻握在上面,也还是在对方胳膊上留下清晰可怖的几道指印。

像是豌豆公主。

皮肤娇嫩的,一点也不像个男生。

碘酒刚涂上去,火辣惊人的痛感就从伤口窜到大脑。江玟不自觉抖了一下身体,自口中嘶了一声。

看到江玟是这种反应,曹弥抬头问他:“痛?”

一贯冷言冷语的女人,涂在唇上鲜艳张扬的口红消失后,看起来不再那么难以接近。

裸露在外的唇色是偏白的粉。

饱满蜜桃只需轻轻一摁,就能压出香甜诱人的美味桃浆。

耳后几撮长发偷溜出橡皮圈的束缚,垂到肩膀,让她整个人在利落中多了几分慵懒,没有初见时那么冷漠无情。

江玟点头,乖乖回应着曹弥的话:“痛。”

“忍着。”曹弥觉得少年太麻烦,皱着眉嗤了一声,末了又忍不住开口吐槽道,“娇气。”

可即使嘴上这么说,涂药的动作却还是放轻放缓了很多。

棉签蘸着药膏,细细涂抹上狰狞渗血的狭长伤口。

伤口被乳白色的药膏覆盖,灼热痛意变成微微刺痛,渗进源源不绝的清凉感。

曹弥把江玟这只胳膊的伤处都抹上药膏,才松开他的手,示意对方换另一只。

“另一边也给我。”

江玟鼻腔满是消毒水的味道,不好闻,他之前很不喜欢。

现在却逐渐适应了这种刺激性气味。

握住他胳膊的手软软的,他的皮肤贴在对方柔嫩的掌心下。

喜欢。

他真的好喜欢。

江玟打破寂静,看向耐心给他上药的曹弥。“姐姐。”

实话说来,曹弥不算是什么特别好看的样貌,长得比一般人稍微好些,却比不过电视里那些盛装出席、美艳逼人的明星。

更别论由内而外散发的冷,游离在社会以外的疏离感,让其他人更难注意到曹弥的脸。由内而外散发的冷,游离在社会以外的疏离感,让其他人更难注意到曹弥的脸。

曹弥没有说话,眼睛往下看,正好与对方对视。

少年不好意思似的抿着唇,对她说:“谢谢。”

江玟睫毛又浓又密,像两把黑色的刷子。轻轻一刷,就能刷走眼底的阴霾。

剩下的地方窗明几净。

曹弥回道:“不客气。”

她这才看到江玟笑的时候,脸上出现的两个酒窝。

只有离得很近才能看出来。

有些小的两个窝,嵌在难得有些肉的两颊。

像是湖面微微漾起的两个漩,一不注意,就很容易被人忽略。

客厅沙发不够长,天气也冷,曹弥只好把刚晒过的被子搬了出来。被芯放床上叠了几叠,再塞入被套。

她捏住两角,伸直手臂抖了抖,把被褥抖直后平摊到地上。卧室空调正在运作,房间里热乎乎的。

“好暖和。”江玟穿着曹弥的旧睡衣,对着摊好的被子左摸右摸,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他问,“是给我准备的吗?”

好神奇,手掌压下去,就能压出明显褶印。可一旦撤回手,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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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就全消失了。恢复原样的被子蓬蓬软软,看起来很暖活。

“谢谢姐姐。”江玟躺进被子里,说了声姐姐晚安,而后乖巧闭眼酝酿睡意。

江玟:“zzzzz——”

曹弥:?

不确定再看一眼,江玟:“zzzzz——”

曹弥:?!

她这才真正吃惊地打量起对方。

江玟睡觉时习惯缩成一团,睫毛轻轻颤抖。灯光投射的光栅阴影,跟随他的呼吸不断变化。

吹干后柔软顺滑的发,乖顺贴合着少年的精致侧脸。

真睡了?

不会吧。

曹弥有些嫉妒,倒不是嫉妒少年精致美丽的面容,而是嫉妒对方沾枕即睡的超强能力。

心里酸泡泡一个接一个地冒个不停,她快要把自己酸死。不会吧不会吧,这世上不会真有人,一闭眼就能睡着吧?!

曹弥:“”

她面无表情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江玟,制止心中不断滋生的负面情绪。

想开点,人生在世不容易,总不能时时刻刻都贴在地上阴暗爬行。

曹弥刷着手机,大脑异常清醒,没有丝毫睡意。

从右侧躺换成左侧躺,翘左腿变成翘右腿,甚至挪了枕头位置、改变入睡姿势,也还是越刷越清醒。

炯炯有神盯着手机的曹弥:……

她眼睛瞪得像铜铃,心想自己已经完全没救了。癌细胞扩散到大脑,步入了不玩手机,脑子会更清醒的癌症晚期。

白天要当社畜没空玩手机,晚上躺床上拼了命地熬夜玩。零点之前,她是绝不可能睡着的。

曹弥放弃挣扎,强制性睡眠过于痛苦,还是让她安乐死吧。

玩到深夜,曹弥打了个哈欠,眼角上都是泪。抑制不住睡意,她放下手机准备睡觉。

闭上眼酝酿,不一会儿,就响起了轻轻的呼吸声。

曹弥一直以为的,在床下闭眼安睡的少年,却突然睁开了眼。

不像是狗。黑夜中,这双眼睛亮得像狼。

江玟埋在被子里嗅了嗅,已经没有消毒水难闻的气味了,现在鼻子里充斥的,全都是太阳的味道。

很香。

又很暖。

他悄悄探出头,雏鸟般叽叽喳喳叫着:“姐姐?”

没得到回应,又侧着头叫了一声:“姐姐。”

一连串叫了好几声,见曹弥被没他吵醒,这才悄悄掀开被子,站起来走到曹弥旁边。

曹弥睡得很沉,没意识到有人蹲趴在她床边,执拗地看着她。

江玟想,喜欢。

他好喜欢。

充满雀跃的叫喊,在心底响个不停。没有更换动作,就这样一直趴在曹弥床边。

随时间流逝,差点僵硬成一座雕塑。

曹弥和其他人不一样,没有那样不怀好意的淫邪目光。她的坦坦荡荡,到了一种十分可怕的地步。

让他洗澡,给他做饭,即使讨厌他打破原本的生活步调,也没像口中说的那样,立刻把他赶出去。

是主人——

是他的主人——

是他找了好久,才终于认可的主人!!!

江玟唇角弯起,在房间里偷偷笑了起来。而后,似想到了什么,赶紧用手捂住嘴巴,目露慌张,转头看向旁边进入梦乡的曹弥。

太好了,主人还睡着,没被他的笑声吵醒。

为了不让自己被主人抛弃,诡计多端的江玟小狗,特意跑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他摸黑用水盆接的水,一点点悄悄往身上淋。冰冷刺骨的水,顺着胸口往下蜿蜒,轻易就吸走了体表热度。

冷、好冷。

江玟冻得直打哆嗦,牙齿咯哒咯哒碰撞咬合,嘴唇又一次变为惨白。

身体眷恋不久前得到的温暖,更加难以忍受想要占据身体的寒冷。

不能停,他不能停下。

滴——滴答——

江玟紧紧抓着盆,恨不得把手指都嵌入脸盆边缘。他一遍又一遍重复动作,机械性把水淋到身体表面。

滴滴答答的冷水,像下午无情的暴雨,残酷冲刷着少年纤细柔美的身体。

直到身体上下没有一丝血色,他这才停下自虐性的举动,用冷到僵硬的手摸了摸额头。

不烫。

身体冷到极致,触觉也变得迟钝,手指像是碰上一面坚硬冰墙。

再多感觉就没有了,因为冷到传不进他的脑子里。

江玟缓缓眨了眨眼,努力勾出一抹欣喜的微笑。

真好。

不过因为脸被冻僵了,努力笑的时候很痛。

冷到发疼。

他赤裸着身体,等身上水液自然风干,才重新套上曹弥给的睡衣,轻手轻脚走出浴室。

看了眼床下曹弥给自己搭的窝,又看了眼她睡觉的床,站在原地目露纠结,最后还是

', ' ')('

选择悄悄爬上了曹弥的床。

江玟没有打扰曹弥,也没做其他什么事,只是静静缩在床尾,把曹弥的脚挪到他的肚子上。

嘘。

没什么的。

不过是一条忠诚的狗,想用温热腹部给主人暖一暖脚罢了。

曹弥的脚常年冰冷,刚放到江玟肚子上,就让对方冷得打了个寒噤。

少年倔强缩成一团,为了不打扰曹弥,连呼吸都是断断续续的。前一秒吸气声重了些,下一秒就会特意放轻。

江玟想,这点冷不算什么,他很快就会习惯的。

他不敢去抓曹弥的脚。

身为宠物,主人不允许做的事,他绝不可以做。

睡梦中的曹弥,感受到脚下有张温暖适宜的软垫,于是挪动身体,把脚往对方肚皮上压了压。

脚底完全贴上少年腹部,脚趾也摁在他身上,江玟控制不住呻吟了一声。“唔。”

少年短促从齿间滑出的声音,让他比起完全无知无觉的宠物,多了份男性的喑哑性感。

江玟眼睫颤抖,觉得自己身上有点热。

因为常年吃不饱饭,他远没有同龄人显得高挑强壮。身上肌肉也没有,看起来很瘦、很弱小。

完全不是一条能保护主人的狗。

江玟从喉咙里发出低声呜咽:“主人。”

为什么不能喜欢狗狗呢?

“主人。”这两个字,被他翻来覆去的咀嚼。

好喜欢、好喜欢主人,主人也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哈、主人。”唇齿张合,从口中吐出一小截舌尖,像是在低吟浅唱。

他在说,不要赶我走。我会很乖,会很懂事,不需要主人操心。

很热。

身上越来越热了。

江玟低低念叨着,在黑夜里一声叠着一声,怎么也不肯停下。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得不到曹弥喜爱,只能加倍加倍的努力,让曹弥不要那么讨厌自己。

“主人。”

江玟呼吸变得急促,想他如果真是狗,曹弥肯定会喜欢他。

会亲亲他,抱抱它,再冲他笑,分享悲欢与喜乐。

怎么办、他想和她在一起。

只要能和主人在一起,被当成一条真正的狗也没有关系。

脖子套着项圈,末端牵连上一根狗绳。引绳握在曹弥手里,随意她掌控自己。

——从此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主人。这也太幸福了。

晚安,主人。

江玟无声蠕动着唇,蜷在曹弥床尾,第一次这么放松地沉沉睡去。

睡着前他还在想,要是主人明天能改变想法,让他留下来,那该多好啊。

要是能喜欢他,就更好了。

江玟弯着唇角进入梦乡,在夜里做了个美梦。

他的梦里第一次没有伤痛,天上阳光灿烂,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地上也长满了花,满地都是用煎蛋做的,开得香喷喷的花。

曹弥其实很少梦见她妈。

都快不记得她妈长什么样了。

她妈叫徐凤娟,这名字普普通通,在中国一抓就是一大把。

典型农村彪悍妇女,行事风风火火,嗓门比人先到家。

她爸每次都说她妈声音真牛逼,吵架时声音世界第一响,不吵架声音村里第一响。

曹弥她爸读了几年书,说话慢条斯理,一点也不像个农民。

但也不是完完全全的读书人,充其量算半个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杂交品种。

可农村吵架不需要讲究逻辑,谁声音大谁就占理。再甩手坐地上一哭一嚎,阎王来了也要退避三舍。

曹弥她爸明显不懂这个道理,每次吵架都吵不过自己妻子。

争到面红脖子粗,梗着脖子嘴硬非要说好男不和女斗,然后被她妈从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沾了满脸。

徐女士浸淫此道数十年,日复一日虚心锻炼,骂遍村里无敌手。

没人吵架能吵得过她妈。

再怎么洪亮的声音,在她妈面前,就显得像蚊子一样嗡嗡小。

蚊子嘛,随手一巴掌就能拍死。

徐女士嗓门大,一扯嗓子,声音能传到二里地。

夸张到趴田里休息的土狗,都会下意识打一激灵。狼狈夹着尾巴起身,给她妈传来的声音让道。

曹弥突然梦到小时候睡觉时的场景。

她脚冷,怎么都捂不热。钻被窝往她妈身上一贴,对方就扯嗓子嚎:

“杀千刀的,你脚怎么这么冷!”

她妈一边叫着,一边拍向曹弥那明显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脚。

脚被迫离开贴着的这具身体。

曹弥不说话,又悄悄抬脚往她妈身上一贴。徐女士被冷得一激灵,身体在被子底下抖三抖。

“拿远点!拿远点!”她恨不得直接把曹弥踹下床,用笔在被子中间画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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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互不侵犯的三八线。

“要死嘞,小小年纪湿气那么重——”徐凤娟伸手推了推曹弥,“你泡个脚再上床。”

徐女士推了好几下,愣是没推动在被窝里装死的人。她气得一拍床板,嘴里不断念叨着,说什么都要去找民间土方,给曹弥身体去去湿气。

“泡过了。”曹弥全当听不见,闭上眼不听她妈的话,整个人躺进被子里。

眼前一片黑,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却不知道她妈在她睡着后,手往下伸,揉搓着她冰冰冷冷的一双脚。

“下次再让我捂暖,直接把你这脚砍了。”青春不在的肥胖中年妇女,口中恶狠狠说着,手下动作却不停,“真是欠了你的!”

掌心原本的热度,带着摩擦产生的热意,让曹弥脚逐渐热了起来。

见捂热了,不冰了,徐凤娟才把手抽出来,为自己享不了福的悲惨命运长吁短叹。

她悲伤秋月时,像唱戏似的咿咿呀呀唱着词。

“我就是生来命苦,才会给你们姓曹的一家当保姆。”

曹弥第二天醒来,有时会发现她脚就贴在她妈的肚子上。

肥肥软软的肚皮,像贴在温暖的棉花上一样,舒服的她舍不得挪走。

趁对方还没醒,曹弥又贴了会儿,才慢慢把自己的脚收回去,起床洗漱准备去学校上课。

梦里她妈的脸始终模糊不清,只有那声音格外熟悉。

那是属于对方的凭证象征,被刻到曹弥的骨子里。她忘不掉。

铃铃铃——

备用机的死亡闹铃声响起,曹弥感觉心都停了好几秒。

眼睛睁不开,手先伸到床头柜,摸到手机摁掉闹铃,再把脸重新埋回被子。

还未真正起床的这段时间,格外珍贵又短暂。

第二个闹铃很快接着响起,曹弥用被子裹住头,像蛆一样缓缓蠕动身体,心中杀心渐起。

恍若化身为英勇就义的革命先烈,为推翻压在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砥砺奋斗。凭借着满腔热血,捅死万恶的资本主义剥削者!

曹弥回光返照般弹了一下,接着又破罐子破摔,恨恨锤了一下床,诅咒她入职多年的垃圾公司什么时候破产倒闭——

这家破公司、她真是一秒都不想多待!

闹钟又响了几次,曹弥逐渐清醒,发觉脚下热热软软的一团,又试探性往下踩。

稍一用力,平地很快陷了进去。周围暖烘烘的,像有火炉直接贴在她的脚底。

曹弥:?

什么东西?

她直挺挺从床上弹起来,瞌睡虫顿时跑了干净。

终于发现可怜兮兮缩在角落,满脸通红快要烧傻的少年。

江玟整个人呈现一种快要羽化升仙的病态感,睡衣没遮住肚子,被子也没盖好,就这样蜷在床尾睡了一个晚上。

衣领露出一小截伶仃苍白的锁骨,脸颊却是格外的红。皱起的眉毛,都快能捋下来打个死结。

因为病痛,更衬得他有琉璃的脆弱美感。

尽管身体温度高得可怕,却还是在曹弥醒来前一动不动,维持着入睡时的那个姿势。

直到曹弥终于起了床,他才愿意表露出自己的难受,从嘴里不断溢出低低小小的呜咽。却又因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努力想要咬住嘴唇。

曹弥麻了,一时间忘记该如何反应。

是该指责对方心怀不轨、心机深沉,爬床都爬到她这。还是赶紧叫醒对方,并把他逐出家门。

毕竟作为一名单身孤寡的独居青年,曹弥着实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床上会躺着一位豌豆王子。

不需要温度计佐证测量,光看江玟的脸,就知道他已经发了高烧。

烧的时间还不短。

难怪她脚会那么暖和。

曹弥思绪难免游移了一瞬,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在心里操了一声。

呃、她好像摊上事儿了,还是摊上大事儿了!

曹弥麻溜地换好衣服,又从衣柜里扒拉出一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给江玟穿上。

少年闭眼沉沉睡着,头发贴在脸上,额角渗出细细汗珠。像是漂亮又精致的芭比娃娃,瘫在床上任她摆弄。

本想送少年去大医院,又突然想到她没有对方的身份证,不能在医院实名挂号。

好像也不允许冒名顶替。

曹弥:。

好麻烦。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心想可别被烧成个傻子,到时候再赖上她。

不过街头卫生院离这比较近,能带对方去那看病。

曹弥采取公主抱想要施展女友力,她本以为对方瘦不拉几,细胳膊细腿没几两肉,结果根本没抱动。

自己还差点趴在少年身上摔个狗吃屎。

曹弥:……

这豌豆王子挺重的哈。

曹弥疑惑地看了眼对方纤细孱弱的身体,又看了看自己这双不那么滑嫩娇贵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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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选择老老实实背着江玟出门。

像是头老黄牛,吭哧吭哧背着江玟。

曹弥咬着牙,额头冒着汗,身后少年从嘴里喷出的灼热吐息,大半都洒在她的脖子上。

还好这栋楼有电梯,不用背下八楼。不然曹弥直接放弃,干脆把这个麻烦精从阳台上丢出去,完成物理意义上的真实超度。

昨日下了暴雨,今天虽然放晴,地上还是有很多深浅不一的水洼。

她扭扭晃晃背着江玟,路都走不稳。跟幼童似的,走路都能踩进水坑。

好烦、好累。

曹弥一点也不喜欢运动,她喘着气,两腿战战,恨不得直接把江玟丢到大马路上自生自灭。

要是在她腰间套个犁,都能直接把地耕了。

踩下去的每一脚,都能踩出足以播种的深坑。

曹弥发挥自己在工作时的顽强斗志,在心里把碰瓷她的豌豆王子骂了一路。

走累了骂、走慢了骂,快到卫生院了,更是在心里骂到起飞。

曹弥越骂越有力气、越骂走得越稳,最后总算背着对方来到卫生院。

这种十分神奇的精神胜利法,只对工作过的苦逼社畜才有效果。

街道的卫生院逼仄狭小,墙皮都脱落不少,修建年头比曹弥岁数还要久。

大早上问诊的人不多,走廊里的人稀稀拉拉。输液室有几名通宵吊瓶的病人,披着起了毛的小毯子,躺在椅子上闭眼休息。

曹弥提着吊瓶,挂上铁架最顶层的挂钩,又帮江玟把羽绒衣拉好,裹成一只粽子,才躺到旁边的椅子上眼神涣散。

折腾半天,总算是让江玟挂上了水。

从来只愿活动手指的人,今日运动步数却直接爆表。

曹弥想,她好累、身体也好酸。

刚打开手机,就看到自己忘记退出,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的付款界面。

付款成功,她的心也碎了,身体似乎更重更累了。

曹弥面无表情倒吸一口冷气,瞅了眼铁架上挂着三瓶尚未拆封的药水。

一瓶六十,真的好贵。

这年头穷人不敢生病,也生不起病。

卫生院不能刷医保,全价无折扣。好不容易攒的钱,又插上翅膀硬生生从她眼前飞走了。

班是上不了,但假还是要请的。曹弥翻开通讯录,和她那冷酷无情的周扒皮上司请假。

拨出的电话很快被接通,对方在电话那头沉声问她请假原因。

周扒皮上司信奉无必要、不请假的工作准则。

曹弥:……

她想说自己学习雷锋,在做好人好事,带着老弱病残人士去医院就诊看病。可那样解释起来好麻烦。

所以沉吟片刻后,曹弥突然开口:“我的狗生病了。”

上司:?

她面不改色继续撒着谎:“现在要带我的狗去看病。”

上司:?!

最后语重心长,幽幽在电话这头道:“领导您也养狗,肯定能理解我的心情。”

剥削工薪阶级的领导,人虽然抠门,但还没到惨绝人寰、灭绝人性的地步,家里也养着几条狗。

因此,通过爱狗人士难得可贵的同情心,曹弥顺利请到了一天假期。

只不过这算是事假。所以三月份的全勤,也插着翅膀从她面前飞走了。

曹弥:qaq

她的心好痛、是真的好痛!

曹弥又累又困,勉强撑着眼皮保持清醒。

本来按照正常作息,她预留了至少半小时在公交车上的睡眠时间。

打工社畜睡得晚,起得早,比不过有虫吃的早起鸟儿,现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打着瞌睡。

眼皮被强力胶黏住固定,过了一会儿又被努力分开。

曹弥痛苦想着,不能睡,现在还不可以睡。

她干脆端正坐姿,手撑着脸看向药瓶。

点滴一点一滴在往下流。

一滴。

两滴。

规律滴落的药水,枯燥又乏累。曹弥掐了把大腿,在昏睡和清醒之间艰难挣扎。

……

总算快滴完了,曹弥起身找护士换上新的一瓶。

江玟这一觉睡得很沉,梦里实在太美好,好的他不想醒来。

但身上热度消退,梦境也跟着一同崩塌。

江玟想,怕、他真的很怕。

怕美丽的梦不会在现实延续,怕好不容易找到的主人让他离开。甚至怕到整颗心都在颤抖。

可上天好像听到了他的虔诚祈祷,一睁眼,他就看到坐在一旁打盹休憩的曹弥。

对方没有察觉到他醒来,歪着脑袋。因为走得匆忙,头发都没有梳好,随便披在身后。

分明视野中还有其他人的存在,这些人在不远处大声喧哗,外放视频制造噪音。

但江玟看不见他们,看不见除曹弥以外的其他人。也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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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那些吵闹声。

还是梦吗?

江玟不确定地往下看去,发现自己被厚实衣物全方面的包裹。

羽绒服很厚很暖,拉链拉到了顶,结成一个无比温暖的茧。

他穿着曹弥的衣服,身上也沾染了主人的味道。

真好。

江玟从嘴角抿出一个笑来,他戴着帽子,就只露出了上半张脸。

笑容都被衣服挡住,显得少年傻不拉几、土里土气。

只有那双弯起的眼睛,向外表露出他的欣喜。

手背上划过一道凉意,瓶里微凉的药水,持续注入他的身体。

本该害怕的、本该尖叫的,可他现在居然一点也不怕了。

像是山间溪水从他身边淙淙流过,江玟弯下腰,把手指插入溪水中。

澄澈溪水流过指间,太阳高高挂起,就在他的正上方。

他又怎么会冷呢?

曹弥打了会儿瞌睡,在椅子上睡得脖颈发酸,赶紧清醒过来调整坐姿。

抬起脖子转了一圈,发现瓶内还在滴药,才把目光落到江玟身上。

对方醒了。

裹成厚茧的少年,在茧内窸窸窣窣蠕动,还把睡出红印的脸正对着她。

脸睡得红扑扑,头发乱糟糟,都被帽子盖住。

“姐姐早安。”

昨晚清洗干净、柔顺变膨的头发,又被重新盖了个严实。

漏网之鱼钻出帽檐,比主人还要精神抖擞,杵在半空耀武扬威。

唇角黏着一缕发,说话时,发尾都快被他咬进嘴里。

但如果把这张精致漂亮的脸遮住,就和其他过来看病的小老头没什么区别。

曹弥问他:“醒了?”

躺在椅子上的小老头艰难点了个头,眼睛却一直盯着她。像是被她豢养的狗,里面亮晶晶的。

曹弥看了眼手机里的外卖配送,发现骑手离目的地不远,开口说:“给你点了碗粥,等下稍微吃点。”

不久后电话响起,她起身出去,回来时手里拎了一个外卖袋子。

曹弥点了两碗白粥,把江玟那碗推到他面前,自己端着盒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即使吹了又吹,入口还是烫得惊人。

白粥在曹弥嘴里跳着踢踏舞,步伐又沉重又无序。隔了几秒,才表演结束顺利滚入喉咙。

很烫,但饿了一上午的胃,终于有所填补。

为了凑单,曹弥还买了两个鸡蛋。

她把水煮蛋放在掌心,抵上桌面磨滚一圈。呲啦,蛋壳表面裂出细缝,白嫩嫩的蛋白,很容易从蛋壳内剥离而出。

江玟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心脏在胸腔里雀跃地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瞟一眼,又等不住悄悄再瞟一眼。怎么都坐不安稳。

会喂他吗?

用勺子吹一吹,让他张嘴,喂给他吃。

江玟:/v/

鸡蛋已经露出了完整的滑嫩身躯,江玟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谢谢,那枚他肖想已久的水煮蛋,就被曹弥捏在指间,低头咬了一口。

发觉有点干,曹弥还低头喝了一口清粥润喉。

江玟:……

美梦破灭,他失望地垂下眼。嘴巴抿起,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郁郁难言。

见江玟一直盯着她手里的鸡蛋,曹弥掏出外卖袋里的另一枚鸡蛋,把它放到江玟粥碗边。

她说:“一人一个,不用不好意思。”

江玟:。

他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用错计谋的江玟,忘记曹弥是多么的郎心似铁。

男色当前亦能面不改色。

因此他脑内幻想的那些甜甜蜜蜜的喂食画面,根本不可能存在于现实。

江玟扭扭捏捏想着,如果是因为发烧身体没力气,握不住勺子,他的话应该能有几分可信度吧?

姐姐会不会信他?

是不是有点太装了?

好好的少年在椅子上扭动成蛆,他小心翼翼往四周打量,就看到临近躺在另一边的大爷,一手插着针,另一只手使得飞快,把饭往嘴里塞。

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进医院,大爷身残志坚,那是一口接一口,根本不带停的。

江玟:!

好、好顽强。

他年纪轻轻一小伙,总不至于比不过身边暮暮老矣的大爷。

江玟转而安慰自己,姐姐不喜欢废柴弱鸡。他要多吃些饭努力长大,成为可以养家糊口的好男人。

少年挺直身板努力坐端正,咬着牙颤着手,用没打针的那只手握住勺子,慢慢往嘴里塞着烫热的粥。

江玟:oo

他的手其实很稳,确实自己一人就能完成……可他觉得好可惜,失去一个和姐姐贴贴的机会——

真是可恶!

挂完四瓶吊瓶需要的时间不短,一个上午全耗在这儿,曹弥无聊刷着手机,

', ' ')('

刚巧碰见对门也来打针的邻居大妈。

曹弥:……

这该死的运气!

她的社恐雷达开始狂震,脑内拉响警报。刚想躲起来,就被眼尖的邻居大妈发现。

对门邻居大妈穿得潮,套着件花色皮袄,脚蹬长到膝盖位置的黑靴。头发烫成红色波浪,脸像刷上好几层白漆,衬得那嘴血似的红。

曹弥觉得邻居大妈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生物,比她妈还要厉害。

徐女士至少嘴上不饶人,她不听就没事。邻居大妈一张嘴,说上三天三夜不带喘气。

没反应她自己一人就能聊得起劲,有反应更是激动的不行。

脸上堆着笑,拉着人问东问西,恨不得把扒拉出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大妈看到曹弥,眼里登时一亮。她径直向曹弥走了过来,扯嗓子问候道:“小曹啊,原来你今天也在卫生院——”

曹弥整个僵住,背脊莫名发凉,犹如小鸡啄米般的乖巧点头:“是啊,好巧好巧。”

“好难得遇见你的嘞——小曹最近工作怎样,没有工作到很晚吧?日常双休能保障不?哎哟,最关键是在公司有没有遇见什么看对眼的男生?”

邻居大妈越说越激动,曹弥只来得及回答前半句,就被打断。“目前工作还行,但……”

“说起来你那工作可真忙,我好久都没遇着你——看看,瘦了。这脸气色没之前好,小曹啊,可别把自己累坏了。”

“是不是晚上都开始加班了?吃点好的补补身子,女人嘛,要对自己好一些。哎哟——就是以后都这么忙的话,那可怎么找老公哟!”

即使每个话题都与恋爱无关,邻居大妈也能凭借她强大的聊天能力,将那些话题都转移到恋爱结婚上。

曹弥垂死挣扎,开口道:“其实我最近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邻居大妈听到也装作没听到,继续嘴里嘚啵嘚啵,猛力输出自己的想法观点。

曹弥被她抛出的一系列问题,砸到头昏脑胀。

曹弥:……

她放弃垂死挣扎,乖乖把话语权交给对方,不再自不量力想着抢回。

:,算了,您自个儿说得开心就好,我没意见。

被邻居大妈强行拉着聊了好一会儿,曹弥心很累。她感觉自己,从身到心都被对方拖出去狠狠强奸蹂躏。

对方嘴里突突突,机关枪似的冲曹弥扫射。

曹弥无力抵抗,邻居大妈被打成筛子,内心千疮百孔。这种十分粗暴的蹂躏过程,都快把她玩成一具破布娃娃。

曹弥眼中为数不多的光熄灭消失,魂也飘在天上,游离在躯壳之外。

突然转机出现,一道男声插了进来,适时打断邻居大妈滔滔不绝的话:

“姐姐,瓶里药没了。”

是江玟。

曹弥灵魂归位,当机立断道:“我现在就去找护士。”

她匆匆离去,恍若有什么洪水野兽一直在身后追赶着她。

曹弥打心底感谢江玟的救助,可俗话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她没有办法,只好留少年一人面对这龙潭虎穴。

曹弥祈祷道,安心去吧。

来年忌日,定会给你上一柱最好最贵的头香。

邻居大妈兴致正浓,突然被打断,一句话梗在喉头不上不下。

对方咔咔转过头,看到椅子上躺着的江玟,白白净净长得帅气,八卦的火光,当即就在她的眼底熊熊燃烧!

大妈一屁股坐在原本属于曹弥的位子上,自来熟地说:“哎哟,你是小曹的弟弟吧?”

“我是小曹隔壁的邻居,之前都没见过你哈哈。”

“小伙子长的真帅,年纪多大啦、在哪上学啊?哎哎,快和大妈说说,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啊?”

邻居大妈:“bababba——”

无差别的大规模杀伤,快把江玟眼睛都给绕成蚊香眼。

江玟:qaq

天呐,果然是非凡的战斗火力。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他真的坚持不了多久了。

曹弥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不得不回来时,小步小步往里挪着,而后就惊恐发现邻居大妈和江玟之间异常和谐的交流氛围。

曹弥:?

邻居大妈握着少年的手,叹了一口气,差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姐姐这几年一人在外漂泊打拼,很不容易的。”

江玟真诚点了点头,开口回道:“我知道姐姐很不容易,以后会好好照顾姐姐的。”

不是,你俩在说些什么?

曹弥愣在原地,嘴巴甚至因为吃惊微微张开。江玟和邻居大妈聊天的声音,还呼啸着往她耳朵里灌。

邻居大妈握着江玟的手说了半天,这才施舍般转头看了一眼曹弥,而后对着少年语重心长道:“不过大妈也不偏心——要是以后你姐对你不好,你来大妈这串门,大妈家里房间多得是,吃饭也就多添一双筷子,不碍事。保准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 ' ')('

手拉着江玟的手不肯松开,那副模样,就像是母鸡张开翅膀,要把乖巧懂事的少年纳入她的羽翼之下。

江玟也不否认,顺着杆子往上爬,在嘴边抿出一个笑,乖乖巧巧说着:“谢谢姨。”

曹弥:?!

她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弟弟,并且对方心机深沉,早早打入敌人内部,她对抗不了少年请来的援军。

邻居大妈松了江玟的手,对曹弥说:“小曹啊——你这弟弟可乖的嘞,以后多带他过来玩啊。”

曹弥想要否认:“不是——”

这世界为什么会魔幻成这副模样?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她居然就听不懂了。

邻居大妈瞪了曹弥一眼,一拉老脸喝道:“不是什么不是,这么乖的男娃,千里迢迢过来找你,你个做姐姐的还不好好待他?!”

“有你这么当姐的么?”

这么点时间,她就已经和江玟同仇敌忾,各种帮着第一次见面的少年说话。

曹弥:……

这个世界好迷幻,她这个正常人,居然格格不入了。

她恨恨咽下哑巴亏:“好的好的,他挂好了,我先带他回家了。”

江玟挂完点滴,苍白瘦削的手背上,居然有三个针眼。

给江玟打针的是个见习护士,年纪轻轻,给人打针心里慌得很。前两针没扎准,第三针才戳到少年静脉上。

针眼像痣一样鲜红色情,在他手背的正中央,刚抽出针,还在往外滴着几滴血珠。

细细小小的血珠,还来不及蜿蜒,就被涂有酒精的棉花摁住伤口。

“走了。”曹弥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江玟,开口道。

江玟没有立刻起身,贴着绷带的手握在一起,有些痛,但让他足以忍受。

他把手指绞成一团,垂着眼不敢看她:“我真的能跟姐姐一起回家吗?”

操,曹弥没忍住,又在心里大声操了一遍。

鸡皮疙瘩都要起一地,她实在不知道还有哪个字,能够符合自己心里的古怪感受。

演。

特么的还在演。

曹弥已经给江玟打上了心机绿茶的深沉标签,对方表面跟个林黛玉似的虚弱无力,实际惯使阴枪,叫她不得不防。

她磨了磨牙,沉声道:“我付了三天的药钱,你说呢?”

“好、弟、弟。”

江玟笨拙地打算起身,他穿了太多,里三层外三层,起来的时候像只笨笨胖胖的黑色企鹅。

跟在曹弥身后,走路时身体一晃一晃,就更像了。

真好,江玟想着。

即使他视野里只能看到曹弥的背影,那个已经占满他所有视线的人,看起来再怎么嫌弃他,也还是放慢了脚步,让他好好跟上。

江玟亦步亦趋跟着对方,不敢离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但他知道,他每走一步,就离那个温暖的家越来越近。

曹弥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正方形的抱枕郁郁想着,真是糟透了。

今天她不仅钱没挣到,甚至还花出去好些,收入直接赤字。

抱着枕头的手紧了紧,曹弥又接着把整张脸都埋进枕头中间,深深叹了一口气。

因为对方还生着病,她就只能勉为其难把床给让出来。

莫名其妙被这块狗皮膏药黏上,怎么都甩不掉。

曹弥啧了一声,想到就凭江玟那副弱不经风的体格,连她都能一拳撂倒……之后又怎么能出去工作赚钱还给她?

果真不愧是豌豆王子,娇娇弱弱等着别人照顾。

不知从何而来的怨气,在曹弥心底滋生。

她只觉得一阵烦躁。

电视里放着当下最热门的偶像剧,曹弥一点也看不进去。她突然抬起脸,把怀里的枕头放到腿间,对着枕头握拳锤了几下。

砰——

捶死你个没用的废物菜鸡。

砰——

打死你个只进不出的吞金兽。

比起之前主动对外界的隔阂漠视,现在她脸上的表情要生动活泼许多。

曹弥恨恨咬着牙,因为心里生着闷气,两颊也难得浮现出显眼红晕。

长发自然垂落到肩,没有像工作时那样,扎成不易招惹亲近的高挑马尾。拳头打进棉花里的绵软触感,让她勉勉强强发泄着心中的躁郁。

养个快成年的男生?

想想都觉得头疼欲裂,麻烦死了。

虽然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以让江玟住进来。但曹弥其实一点儿也不想有人横插一脚,硬生生挤进独属于她的平凡日常中。

对着枕头又锤了几拳,曹弥无聊到泄了气,瘫倒在沙发上。

头就枕在沙发最旁边的扶手上,枕头被她挤在身体和沙发之间,曹弥想,其实那些都是借口。

她其实讨厌的是自己,怎么都学不会狠下心来拒绝别人。

已经让他住了一晚,然后不过是卖惨扮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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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叫了她几声姐姐,就真的又让对方进门了。

平白无故当了回冤大头,只求付出不求回报——她曹弥哪里是这样的人?

曹弥面无表情盯着天花板,在心里吐槽道。年纪轻轻却不干正事,净想着出卖色相以色侍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么畸形的生活方式。

不会是被骗到牛郎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逃出来的吧?

曹弥瞥了一眼闭着的卧室门,江玟在里面睡着。

医生还给他开了点药,曹弥遵循医嘱,盯着对方吃了药,不过药物的副作用是嗜睡易困。

喝药时倒没出什么乱子,江玟弯起上半身,乖乖伸手接过杯子。

嘴巴贴近冒着热气的杯口,脸上的细小绒毛,也被袅袅雾气扑上一层水雾。

“喝。”曹弥说。

她盯着少年一口一口喝完了药,对方嘴唇开开合合,殷红唇瓣被水湿润,像是滚着露珠的娇艳欲滴的花。

漂亮又懵懂的青涩男生,一举一动都是对成熟女性无声无息的诱惑。

“喝完了,姐姐。”

江玟把杯子还给曹弥,重新缩回床上,还乖乖盖好了被子。

曹弥没有说话,拿着空了的杯子打算出去,就在她打算关门去客厅待着的时候,听见身后的少年突然打破寂静,自我介绍道:

“姐姐,我叫江玟。”

“玟指美玉的意思。”

曹弥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杯壁,那处还是温热的,指腹贴在上面,被摁出一个微微凹陷。

她似想到什么,手指弯曲颤抖,带动悬挂在指间的杯子左右晃荡。

在阖上门前,曹弥垂眸道:“还是不要叫我姐姐了。”

“我不是你姐姐,我也没有弟弟。”

曹弥关上门,在门外静静站了好一会儿。

身体变得僵硬,关节处也粘合在一块,难以运转扭动。

她没养过弟弟,也没养过一条属于自己的狗。

可如果一定要选的话,比起弟弟,她还是更愿意去养一条乖乖听主人话的狗。

她不需要什么弟弟,也不需要那种过分亲密的羁绊关系。

——即使在小时候,曹弥其实原本是能有一个弟弟的。

曹弥她妈雷厉风行,是村子里出了名的不好惹,但因为没生出儿子,经常被村里各种人冷嘲暗讽。

在农村么,这世道就这样,生儿子是女人最最顶天的一件大事。就连村里最邋遢的一户人家,也能在聊天时捂着嘴笑,说曹家那儿媳妇的肚子可真是不争气,这么多年,就生了个女娃。

就是就是,也有不少妇人点头应和。她们围在一起说到尽兴,脸上皆带着满足的笑,见天色不早,当家的要收工回来了,才鸟雀纷飞回到自家开始做饭。

曹弥她妈有仇报仇,从不隔夜。

知道那些人在背后说她坏话,当即就把切菜的刀往案板上一拍,饭也不做了,手上解着围裙,嘴里骂骂咧咧,恨不得闪现到那户人家的家里干架。

被点着的炮仗,威力大的惊人。

徐凤娟两手往肥腰上这么一插,对着眼前破破烂烂的木屋,气沉丹田,而后河东狮吼。

农村里的人,哪有像大城市那样儒雅温和的,什么脏就开口骂什么,怎么骂的爽利,也就怎么来。

曹弥她妈一口气骂了好几句,又响又清楚,嘴里吐出的字都不带重复的。

“你这贱娘皮,自己男人管不好,反到我这儿出气来了?”

“老娘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前,有种的,你就给我出来!”

徐凤娟爽爽快快骂了一通,这事儿越闹越大,周围人也越聚越多。不少人端着碗站在旁边,把这场闹剧当作无比开胃的下饭菜,互相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那屋男主人总算出来了,他嫌丢面,刚打了自己爱嚼舌根的媳妇儿一顿,还来不及对徐凤娟赔个笑脸,就见对方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说自己是有多么命苦,多么不容易。

徐凤娟把控道德制高点,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了这场战役,雄赳赳气昂昂回家,手里还捏着男主人为赔罪塞给她的道歉礼。

“哎……你这脾气。”曹弥她爸摇头叹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徐凤娟就两眼一瞪,眼珠外凸,活像要吃了自己丈夫似的。

她大声嚷嚷道:“你什么你,你算个鸡巴配说话!都是你没用,连自己老婆都护不好。他们要骑我头上拉屎撒尿,我忍不下的。你说,今儿我要不去,你能替我报仇不?”

曹弥她爸哽住了会儿:“咱都好好说话,他们肯定能——”

“呸!”徐凤娟一听这话,翻了个白眼冲地上吐了口唾沫,冷笑道,“你曹亮也他妈是个废物,读的那几年书,不晓得冲到哪个臭水沟里头去了。”

“连护着你家女人都不会,你还会什么啊?”

越说越委屈,在外头还没怎么流眼泪,反而回自己家里,眼泪直接涌了出来。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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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徐凤娟凭什么要被他们看不起?”

“我生不出儿子,是我的问题吗?啊?!”

曹弥她爸赶紧把问题揽到自己身上,“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快别哭了,在孩子面前像什么样呢。”

曹弥她爸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也不是想责怪自己妻子,只是觉得她这暴脾气该收收,打算好言好语劝上几句。

可一见女人掉眼泪,就啥也说不出了。

他这几年书读的还是很有用的,至少不像某些愚昧无知的村民,把问题都怪在看起来生不出金蛋的女人身上。

女孩儿的性染色体是xx,男孩儿的性染色体是xy,最重要的决定性因素,出在男人这儿。

徐凤娟见曹弥作业不写,扭头抬眼看她,原本丈夫怎么劝,都止不住的眼泪顿时收了,她抹了把脸,扯着嗓子喊道:

“你个女娃看什么看,管那么多做什么?给你妈我好好念书——以后有出息了,去城里当个老师,叫那些天天犯红眼病的人羡慕死!”

曹弥学习成绩很好,在班里排第一,学校老师也夸她聪明。

就是人太内向,不怎么爱笑,也不怎么会开口说话叫人。

徐凤娟为此伤脑筋,曹弥随了她爸,为人处世是一点也不通透,技能全点在读书学习上了。

这以后可怎么办?

“死丫头,叫人嘞——”每次家里来上客人,曹弥头也不抬看着书,徐凤娟恨不得指甲掐进曹弥肉里拧上一圈。

“没事没事。”亲戚摇了摇手,乐呵呵笑着,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听说你女儿这次又考了第一名,真不错,一看就知道以后能有大出息。”

“哎哟哎哟——还好的。”徐凤娟嘴角都高高扬起来,又被她自己努力压住,抽筋似的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蹦。

“娃儿全靠自学,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书也看不懂,不能教她什么。”徐凤娟腰板挺得贼拉直,努力不表现出特别得瑟。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徐凤娟说什么,也不让曹弥晚上把脚翘她肚子上。

——她怀孕了。

这个家突然热闹了起来,一批又一批的人进来又出去,向曹家俩夫妻道喜。

年长妇人隔着单薄的衣服摸了摸,惊喜叹道:“你这肚子尖,这胎保准是男娃。”

“男娃好——男娃娃好啊——”喜气染上每一个进来的人的脸,他们七嘴八舌恭贺道,“以后等肚子里的男娃长大了,就能当家做主喽。你们俩夫妻啊,也可以去享清福咯。”

他们注意到曹弥,故意伸手拍了拍,问她:“曹弥啊,你妈怀孕了,你是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曹弥想了想,回到:“妹妹。”

屋里突然涌现出的快活气氛,渲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哈哈大笑,告诉曹弥要说弟弟,你妈肚子里怀着的,是个弟弟才好嘞。

那是曹弥第一次接触弟弟两个字,但她不喜欢,甚至下意识有些反感。

她看着书想,如果可以,她其实更想要有个妹妹。

——但所有人都希望她有个弟弟。

曹弥什么都懂,但因为年纪还小,她其实又什么都不懂。

她等着她爸回家,让对方和她到屋外的树下,问他:“爸,如果要弟弟,当初为什么还要生我?”

“我出生后把我掐死,让妈再生个男孩,不是更好么?”

她爸震惊失语地看着曹弥,而后叹了口气,蹲下身和曹弥对视。

知了在树上吱吱叫着,不远处池塘里还有青蛙呱呱的应和声。晚上的风,也透着些许凉意。

曹亮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妈特偏心?”

曹弥摇了摇头,她爸接着揉了揉她的头,温声对她说:“但其实你妈也是爱你的,你不知道,当初是她坚持要把你生下来的——”

“你奶奶知道你是个女孩后,偷摸着要把你丢出去,我那时还在外,是你妈拖着刚生产完的身体,走了很多的路,才把你捡回来。”

她爸对曹弥说,即使知道你是个女孩,即使知道在农村这个吃人的环境,你妈也还是愿意生下了你。

他絮絮叨叨讲了好一会儿,怕妻子在家久等,拍了拍曹弥的肩膀,站起身来,牵着女儿的手打算回家。

“今天爸和你说的这些话,是我俩之间的秘密。”曹亮捏了捏女儿的手,对方手心软软的,“秘密知道吗?不能和其他人讲的。”

见曹弥点了点头,还是像平时那样,曹亮笑着说:“走咯——咱们回家咯。”

徐凤娟月份越来越大,肚子像是揣了一个一直吹气膨胀的弹性球,做活也变得吃力艰难。

她艰难站着炒菜,见曹弥时不时捏着笔往她这看,把锅敲得砰砰响,嘴里骂道:

“小兔崽子看什么看!快给我认真写作业去——你这细胳膊细腿能帮我什么?你妈我还没到躺在床上,非要等你照顾的时候,别想着在读书的时候给老娘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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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后又剜了曹弥一眼,接着道:“你的任务,就是给我好好读书,以后别像你妈一样,在村里浑浑噩噩过一辈子——懂吗?”

然后有一天,曹弥放学回来见家里没人,冷冷清清的,灶台上也没做着饭。

她想了想,放下书包,像她妈一样从米桶里舀出两勺倒进锅里,再掺了水打算煮粥。

火柴放的地方有些高,曹弥伸手拿的时候,不小心把袖子蹭脏了。

黑乎乎的烟灰印,让她有些心虚,怎么拍却都拍不干净。

她干脆放弃,把袖子挽起来,后面劈好的柴放进炉里,又带了一捆干草,点燃火柴丢了进去。

火很快烧旺了起来,跳跃的橙红火光,被缩在黑色的闸门之后。

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粥,趁这段时间,她跑去洗了四个鸡蛋,一同放在锅里。

放的时候曹弥想,她一个,她妈一个,她爸一个……那个快要出生的弟弟,也给他一个好了。

曹弥坐在灶台后的木头长凳上,就是树桩被潦草砍了几下,削去皮。

她拿着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放膝盖上写着。从孔隙里漏出的火光,像是要烧到她的脸。

粥煮好了,曹弥用锅盖盖在上面,避免温度流失。

她真的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爸爸妈妈回来,所有作业都写完了,她肚子也饿了。

她百无聊赖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想着她那个可能出生的弟弟。

会是什么模样?

会和她作对惹她生气吗?

即使曹弥已经接受,也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她不习惯生活在突然间变成另一个模样。

但是曹弥永远也等不到了。

她再也等不到强势暴躁的妈妈,也等不到在妈妈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的爸爸,以及让她分外纠结的,在妈妈肚子里的那个弟弟。

他们在最后一次去医院产检时意外出了车祸。

大巴车打滑翻了出去,车里所有人都死了——

徐凤娟和曹亮,就死在离医院不远的那条大马路上。

曹弥去看过她爸妈出事的地方,那天她没有去上学,一大早就背着包,里面装了点馒头和水,从家出发就往外走。

她家里又一次门庭若市,挤满了一群又一群赶过来的亲戚。

不同于之前,这些亲戚暴露出丑恶的嘴脸,贪婪想要霸占曹弥家的东西,每次来一趟,总是不空手要带着些什么回去。

“你爸妈出车祸——总是有赔偿金吧?”光着头的男人搓了搓手,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对着曹弥开口道,“这钱呢,伯伯可以替你保管,等你长大了再还给你。”

“多少钱哎——啧啧啧,要是给你爸妈办丧事,里里外外都要花销哩。”

曹弥按照她妈曾经和她描述过的路线,一步一步靠近着目的地。

她看到从路上驶过的好几辆车,圆圆的轮胎转着,把尘土转飞出去。

她捂着手里的馒头,两只手把它遮的死死的,在灰尘消了以后,才又低头咬了一口。

冷了、硬了,并不好吃。

不知道走了多久,曹弥腿都走酸了,还是没有走到。

女孩发育的早,曹弥光长个子不长胸,这身穿着打扮也偏中性,头发剪的短短的,这一路倒也没什么人拦她。

她继续往前走着,终于快走到了,路边插着一个路牌。曹弥识了字,知道那写的是医院。

她走到了,但是地上痕迹都被处理干净了。

曹弥不知道她爸她妈死在哪。

可即使过了很久,也还是会有路过的人,停住脚步,摇头叹息着当年的那场惨剧。

“可真是太惨了——我和你说,就在那,当时车上一个人都没活下来。”

“还有一个孕妇,据说快要临盆,她男人扑到她身上,结果两个人一起被钢片扎穿了。”

哦——

声音灌到曹弥耳朵里,她眼珠往右转,看向来时的方向,这才知道,原来就在那里。

她刚才就从那里走过的。

但她认不出来。

一切痕迹都随时间消散了,当年那血都浸渍到柏油马路上,擦也擦不干净。

但现在什么都没了,最深的那摊血渍所处的地方,早就变成两个四四方方的小黑盒子,把她的家人装在里面了。

又来了。

过往纷至沓来的回忆,塞的曹弥脑子突突的疼。那些真的假的记忆碎片,不停用锋利边刃在曹弥脑内割出崭新的血痕。

不不不,不要去想,不可以去想。

明明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不是吗?

痛到极致时,连叫喊都是奢侈,曹弥从沙发上·爬起来,又因为手脚发软猛地摔到地上。

她强撑着站起身体,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翻出抽屉里的药,熟练倒出吞了进去。

曹弥捏着药瓶,瞳孔里都是虚幻的焦影,落不到实处。

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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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弥想,她怎么能要弟弟呢?

她弯唇笑了一下,也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好笑。

她觉得比起养个弟弟,还是养狗好。

养的时候心狠一点,死的时候立马换一条新的,就不会太心痛了。

——但是,她自己真的做得到吗?

躺在床上的豌豆王子,眼睫震颤着,睁开了他的一双眼睛。

他环顾四周,想要寻找到成功救下自己的善良女孩。

可这里没有优雅高贵的皇室公主,也没有踩着水晶鞋翩翩起舞的辛杜瑞拉。

他被囚困于这座高塔之上。

印入眼帘的,只有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简陋卧室陈设。

不远处窗帘被紧紧拉到一起,严丝合缝,钻不进太多阳光。

这间显得极为逼仄狭小的屋子,是得不到上天太多眷顾的,普通又平凡的曹弥的家。

究其一生,她也无法从丑小鸭蜕变为洁白优雅的天鹅。

曹弥骨子里流着咄咄逼人,从不肯吃半点亏的母亲徐凤娟的血,也淌着想要以和为贵,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父亲曹亮的血。

再怎么追根溯源,也只属于农村人的血与魂。

他们没在生前给曹弥留下太多东西,用惨烈死亡换来的赔偿款,也只叫对方成为他人眼中一块极为诱人的香饽饽。

徐凤娟和曹亮,来不及教导曹弥太多的经验道理,也来不及把世间所有的恶都向他们的女儿掰扯清楚。

家人是孩子走向现实的堡垒砖墙,他们用厚实墙壁阻隔外界的诸多诱惑。

曹弥在父母围成的圈里安然长大,等到可以出去闯荡的年纪,等到心里明悟善恶是非,站在墙边从内往外使劲,就能推倒砌在上面的片片砖瓦,去往车水马龙的世界。

他们会在适当时机放曹弥离去,不会让她像他们那样困于农村,一生都活在这片贫瘠偏僻的土地上。

但是在此之前,在曹弥还没长出用来飞翔的翅膀之前,他们亦会用浓厚爱意化为枷锁,守护好自己唯一的女儿。

他们见证了曹弥从牙牙学语,连身也不会翻的孱弱婴孩,成长为如今一心扑在书上,几乎读到走火入魔的呆板小姑娘,也自以为有漫长的后半辈子来见证她的成长。

他们自信不会在曹弥的未来中缺席,从未想过会有突如其来的道别,却不想未来并不都如人们所愿。

出事的那天清晨,他们像往常那样叫醒曹弥去上早课,叮嘱对方莫要在课上分心。

曹亮摸了摸曹弥的头,说城里好像有专门借书的地方,办张卡就能借好多书,下次再带她一起去。

徐凤娟则拍了下丈夫肩膀,大声说时间不早啦,你个死鬼尽跟女儿说废话。临出门却又转头看向曹弥,挺着肚子让对方在学校里面好好表现,又说要是和其他同学起了矛盾,抄起板凳往死里揍,自己别吃亏就是。

他们以为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暂时离别,因此只来得及用死当最后一课,教会曹弥何为现实,教导自己的女儿在一夜之间成长独立。

人心易变,他们生前所谓的那些个亲朋好友,一名接一名迈进残破不堪的曹家。

于口中虚伪地表示着关心,他们担忧曹弥日后的艰难处境,也担忧被她独吞浪费的赔偿金。

他们关心的也不是可怜的曹弥,而是曹弥背后所谓的巨款。

即使再怎么嫌弃这个拖油瓶,也要装作是好好亲戚的良善模样,耐着性子与她虚与委蛇。

实则左顾右盼目露精光,心里各方盘算,恨不得将屋里值钱的东西一口吞下。

一个小女孩罢了,给口吃的就能活,哪里用得着那么多钱?

没人真正关心曹弥,话总是不出三句又扯到钱。

曹弥早就看透了那些人的薄凉本性,也厌烦了日复一日的作戏,一天晚上从家里翻出火盆,把浸透了父母鲜血的那些买命钱,一张又一张丢到盆里烧成灰烬。

她分不明白该给多少,所幸一股脑全送了下去。

都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那些都是属于她爸妈的,没人可以从她这抢走。

曹弥骨子里,也展露出属于农村人的那份薄凉。

那些个叔叔阿姨、伯伯婶婶见了,当即脸色大变,口里叱骂着曹弥愚蠢,伸手往留有余温的火盆中掏去。

带有厚茧的皲裂大手翻来捣去,却怎么也翻找不出一张尚且完整的纸币,捉不住被烧成白灰的漫天纸钞。

“这些都是钱,都是钱呐!!!你个蠢东西,怎么把钱都给烧没了!”他们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哀悼着本该触手可及的钱币,恍若那是本属于他们的钱财,“曹家那女儿犯神经病了哦——把她爹娘的赔偿款都烧没了——全烧了,一张也没留下哇——”

曹弥冷眼看他们以手锤胸,涕泗横流悔不当初,这般模样,倒是比给她爸妈送葬那天要真情实感的多。

曹弥没什么远大的志向规划,公司住所两点一线,日日奔波劳碌却又得过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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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加银行卡里为数不多的存款余额,是曹弥现在坚持工作的最大动力。

窗外天色从湛蓝变为深黑,黑夜降临,上空缀有几颗偶尔闪烁的星辰。手机自带的电子日历跳页翻转,在日期最后一位上主动加一,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啦。

曹弥在心里稀稀拉拉给自己鼓起了掌,庆祝自己这一天活得不易,勉强算顺利地从昨日熬到今日。

普通人嘛,好好活着就行,也不用去在乎每一天是否活得有意义。

自己的行为能对社会造成多大贡献,都是那些吃饱了撑的,琢磨做点什么促进肠胃消化的万恶富人的事儿,不是曹弥的。

富人可以在亮闪闪的聚光灯下凹出漂亮的造型,也可以在娱乐场所尽情挥霍金钱,而贫穷又普通的曹弥每天该考虑的,是怎么与领导艰难斗法,在她的工作岗位上多浑水摸鱼一段时日。

见江玟醒了,曹弥手指往锁屏键上一摁,关掉手机,转头对江玟道:

“我不需要弟弟,你——不如直接来当我的狗。”

曹弥说话的声音异常冷漠,像投入石子的深渊湖泊,激不起丝毫波澜。

她想,要真心狠手辣把对方当做工具,当条随手逗弄玩乐的狗,就不能付出太多真心。

这颗心曾经破损过一次,她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伤处修修补补。

现在还呼呼往里灌着风,震得贴在伤处的胶带簌簌的响,曹弥想,不会再有人能走近她残破的心里了。

她很懒,没有太多精力用来照看对方,也习惯了冷,不想和陌生人互相取暖依偎在一块。

她注视着江玟,在极短时间内见证了江玟的神情变化,可早在等待对方的确切回复前,自己就在心里做好了万全准备。

先设想和打料到最坏结局,那么其他所有的回应,都不算是太坏了。

曹弥以为,江玟定会表现出被她言语羞辱后万分不甘的,扭曲愤恨的神色。

却没想到,对方竟连一丝羞耻和犹豫也无,十分自如就接受了身份的转变安排。

对方听完,眼睛噌的一亮,满口答应下来:“好的呢,主人!!!”

主人二字,被他说得铿锵有力,荡气回肠。曹弥莫名感到后悔,可话已出口,已是覆水难收。

曹弥不懂江玟脑里究竟是何等古怪的回路构造,能让他如此轻易就答应自己的无理要求。

在睡觉时曹弥把一些没用的记忆垃圾,自动丢进脑部的回收站里格式清除,所以忘记与江玟的初遇场景。

因为先说了一个狗字,他就真的像狗一样上来含住她的手指,甚至兴致勃勃凑到她耳边汪汪叫了两声。

分明就是一条不要脸,无下限的绿茶狗。

曹弥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对江玟来说算不得是什么惩罚和羞辱——把他当狗,分明是戳中江玟心底,对他红果果的奖赏。

还是最最大的特等奖。

日思夜盼,刚打瞌睡曹弥就把枕头递过来,这种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江玟简直要高兴到起飞。

他于脑内展开各种遐想,那张刚睡醒的白净脸蛋,此刻又诡异地红了起来。

“我很乖,很好养的。”

江玟傻笑着汪了一声,主人两个字被他含在嘴里,粘粘糊糊的,不像是什么正经称呼,反倒显得颇为色情,像在床上进行的某种情趣对话。

曹弥好不容易伪装出的冷漠表情彻底分崩离析,表情也变得一言难尽。

心里原本怒号翻滚着各种情绪,被江玟一打岔,只剩下无语居多。

她见江玟脸颊上猛然飞出两坨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离,像刚出锅的芝士一样粘在她身上,几乎可以扯出几缕长长的细线。

江玟瞥了一眼曹弥,按捺下心头雀跃,扭扭捏捏开着口:“我真的能做主人的狗吗?被主人牵着狗绳出门的那种——”

曹弥:?

你脑子究竟是塞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脏东西?

顺着江玟的话一想,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自己可没有遛人的古怪癖好。

还没来得及发声制止,江玟因为联想还在继续输出,甚至越说越离谱:

“那主人要不要把我锁起来?禁锢我的人生自由,想让我出来的时候才把我放出来——主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的哦,就算用鞭子抽,江玟狗狗也绝不会向主人呼痛的!”

曹弥在心里呕了一下,划掉这个过于恶心巴拉的肉麻称呼。

江、玟、狗、狗,这四个字还不如狗东西这三个字让她呼吸顺畅,她是绝不会这么称呼他的。

江玟又在那哔哔哔,叫曹弥想忽视他都难。

“主人可以在这里给我放一间笼子,不用太大,要勉勉强强才能把整个人塞进去那种……啊啊啊——睡在那也太幸福了!!!之后我会不会都不想出去了?脖子这最好套上一根粗粗重重的狗链子,主人一扯,我就能感觉到——”

“之后也不用再坐着吃饭了吧,要趴在主人脚边进食吗?”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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玟捧着脸痴痴笑了起来,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软饭思想感到羞愧,“主人会给我准备什么样的饭菜呢?给我准备的狗碗,会不会是主人自己用过的,真是好期待啊——”

曹弥实在听不下去,恨不得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期待个棒槌期待!!!快停下在红线边缘大鹏展翅的作死试探行为!!!

她总算琢磨过味儿来了,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三观不正的变态阴暗批,没想到自己是那个绝世大傻逼,傻不拉几真上套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修为不够,和江玟这个千年老妖一比,简直算是根正苗红的五好少年。

曹弥想通后脸色扭曲,当即噔噔往后退了两步,对还在言语输出的江玟表示敬畏。

就、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曹弥阴暗面还没来得及大展身手,就被更加不要脸的江玟淫荡面给彻底打败。

眼见江玟越说越过分,真要曹弥用对狗的行径来对待他,甚至自己脑补出成套方案,曹弥只好开口打断对方,咬牙切齿道:

“你说的那些,只会让我监狱几年游。”

曹弥想,是谁的额角在突突地跳,又是谁的脑壳突然疼了起来?

是我吗?该不会真的是我自己吧?

江玟意犹未尽,啧了一声:“偷偷的也不行么?”

曹弥坚定拒绝:“不行!”

“哦好——那我就亲亲主人,这可以吧?”

江玟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明媚灿烂,他掀开被子扑通跪趴在地上,想要低头亲吻曹弥的鞋,表示忠诚。

途中还抬眼问曹弥,需不需要把身上衣服都脱掉。

手上动作却是格外迅速,不等对方回复,贴身衣物眨眼间就掉到地上。

来不及反应的曹弥:。

有什么赤条条,白白的东西,一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妄想迷了她的眼。

搞笑——

不过是一具属于青春美少年的鲜美肉体,在她面前摆弄风骚罢了。

曹弥眨了眨眼,在脑子里冷静酝酿着头脑风暴,顺便感慨世风日下,如今这世道,像她一样遵纪守法的优良公民已经不多了。

然后她突然间反应过来:oo?!

她赶紧弯腰制止江玟丧心病狂的脱衣举动,那里还剩下一小片遮羞布,曹弥将手死死摁在对方手上,大惊失色劝阻道:“不不不——你不要脱——不要脱完啊——啊啊啊——”

曹弥这辈子最大的情绪波动,都给了眼前的这名少年,她悲愤化身尖叫鸡阻止江玟:

“你还在感冒——还在感冒知道吗?!上面不能脱——下面更不能脱——快给我把衣服穿好!!!”

江玟随即满脸失望地应了一声,慢慢吞吞捡起衣服穿了回去。

胳膊和袖筒的距离不到一厘米,他却故意把整个过程放得很慢,五秒并做一秒,半天才伸到一半。

定格似的慢动作,把江玟的不死心都写在了他的脑门上。

曹弥看不过眼,一把帮他把衣服套了回去,还用力扯了扯衣摆,完全盖住容易着凉的肚子。

她为刚才的鸡飞狗跳暗暗磨牙,敲了一下江玟的脑壳以示惩戒:

“给我当狗的意思是——只需要偶尔像狗,给我提供情绪价值就好。”

“不是让你真的像狗一样,笨蛋!”

虽然曹弥一开始想的不是这样,但为了扞卫自己的贞操,她必须要更改单方向的霸王条款,才能不让这条心机绿茶狗有机可乘,悄咪咪地爬上自己的床。

曹弥不爱买衣服,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

线上可供选择的类型太多,难免让她在纠结中突发选择困难症。

因为颜色、材质和图案的不同,款式类型相似的服装,能被细分成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别类。

譬如最简单的纯白t恤,光是领口,就有圆领、方领,和v领之类的区别。

无图案的纯t选项,被万恶商家故意放到最后。商品页面五花八门的搭配选项,让消费者挑得头昏脑胀。

好不容易结束战斗,把商品加入小黄车,却发现两件起买比单买一件要便宜不少。

曹弥不想为此献出自己的网页点击率,就像某站视频开头博主求的点赞投币收藏,能给,但总归是吝啬的。

如果不慎手滑点了赞,抠抠搜搜的曹弥会重新翻回那一页,回收自己刚才点的赞。

除非真的拍得很不错,她才不会磨磨唧唧贡献今日处女赞。

可比起线上,曹弥更不想线下购物。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曾被线下导购的花言巧语狠狠欺骗感情,并对此心有余悸。

店里的导购就像拔屌无情的海王渣男,广撒网猎艳。

曹弥左脚刚抬进屋,还没来得及看清店内的陈设装潢,就被热情无比的导购簇拥。

堪比野外辛勤采蜜的工蜂,扇动翅膀飞来飞去,同时取下架子上的衣服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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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弥来回比划。

曹弥被一件又一件往怀里塞的衣服淹没,拒绝速度根本比不上对方高涨的服务态度。

她们闭着眼把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曹弥夸得天花乱坠,脱离现实基础,说衣服是怎么怎么合身,美女穿上后又是多么多么漂亮。

曹弥:。

还好她认识清醒,才没被导购口中的糖衣炮弹所击倒。

天花板上经过调试的特殊灯光,以及斜放在墙角的变瘦等身镜,都是施展高档骗术的辅助道具。

可惜当时初来乍到的曹弥,连砍价也不会。

翻到衣服标签虚假标注的两个零,又瞥了眼笑容满面的导购,哆哆嗦嗦在心中建设半天,张口却只砍掉标签后面的尾巴零头。

曹弥预感不妙:哦操。

对方脸上笑容更加灿烂,先是装模作样烦恼一番,再把确定交易的小锤一敲,衣服袋子递给曹弥,让对方以后多来这里转转。

曹·冤大头·弥捏着袋子,在心里说了声再见,以后再也不见。

她被这个市侩精明的社会伤透了心,结果去菜摊买菜,又被摊位上笑眯眯坐着的爷爷奶奶欺骗了纯真感情。

曹弥:……

她好恨,完全就是一比一的骗术复制,老人家眼角皱纹笑成了褶,一口一个乖囡出来买菜,装菜动作却是不相符的雷厉风行。

好菜掺着烂菜,以正常价格一兜子卖给曹弥。

傻乎乎被宰的曹弥,接过塑料袋说了句谢谢,回到家蹲到地上,摘了好几分钟枯黄的烂菜叶。

还来不及安慰自己,就发现海鲜摊子那买的活虾也躺尸了好几条。

曹弥心梗不已,死去的基围虾沉在水底,虾眼外凸,无情嘲笑着她的天真。

曹弥很生气,一怒之下,真的怒了一下。

那又能怎么办呢?

曹弥左眼写着人傻,右眼写着好骗,无论怎样横竖都血亏。

她只能捧着冰可乐,对满地凄凉的烂菜叶深深叹了口气。

当今这个社会,只有不讲良心的王八蛋才能赚大钱。曹弥良心未泯,注定玩不过那群缺斤少两的无良惯犯。

曹弥其实也不想讲仁义道德,不成为那种全网通缉,十恶不赦的大坏比,当个不委屈自己的小坏比就好。

成为坏比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无良摊贩面前,揭露他们罄竹难书的累累罪行。

坏比有属于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不会被人类虚假的鳄鱼眼泪打动乌漆麻黑的一颗心。

口腔里的可乐气泡,小朵小朵在喉咙里炸开。曹弥又喝了口可乐,打算为此不懈努力。

但还没实现夙愿,就惨遭失败的滑铁卢——

咸鱼怒了一下,也只能翻个面继续被太阳暴晒。

这辈子都当不成坏比的曹弥,含泪跑去超市购买新鲜蔬菜。她为白纸黑字标明的昂贵菜价恨恨买单,明白超市才是适合她的最佳去处。

就算是当冤大头,她也要在清醒中,当那个清醒被宰的冤大头!

穷字当头,曹弥也只能忍着头疼点开商品图片,货比三家努力挑选。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来都来了。

简短四字,凝结了老祖宗千万年的智慧结晶。

这句话适用于任何场景,兵不刃血,叫人无法开口拒绝。

堪比西方口出必践的神秘言灵。

曹弥现在就处于来都来了的神秘阶段。

点都点进去了,顺带着浏览一遍这家店铺里的衣服款式,又怎么了?

她左滑右拉,对照尺码表翻阅着底下的评论区。

网购人喜欢先看差评,上千条评论内零星折叠的几条低分评论,逃不过曹弥的火眼金睛。

她把差评一个个翻找出来,点进去浏览完毕,再下滑退出,继续点击下一个。

可看得多了,曹弥也开始头疼起来。

头疼手也疼,手关节像是得了帕金森,在半空疯狂颤抖起来。同时还不忘揽住旁边舞伴的腰,让手机女士也跟着跳上一曲莫妮卡。

眼珠也快脱离眼眶,酸涩发胀的让她难受。

曹弥伸手揉了揉眼,又重新把头低下去。她看到右上角的t恤图案,从一枚小小的萝卜刺绣,变成了骨头形状的白色刺绣。

曹弥想象力严重贫瘠匮乏,只有图片和文字的抽象形容,让她完全无法理解。

不能化抽象为具象,也没有ps绝技,把模特图的脑袋抠下来p成江玟的。

视频里介绍的这么大是多大?四十多厘米的肩宽,究竟又有多宽?

曹弥脑袋里塞满了十万个为什么,面无表情放下手机,尝试着在空中比划。

拇指食指张开,各角度多方调整。

好不容易比出认为的尺寸,又怕不够精确,僵着脸左右扭头,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和她玩躲猫猫游戏的可恶卷尺。

所以线上有线上的好,线下有线下的好。

只不过对于不会砍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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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结社恐的曹弥而言,都算不得什么最佳选项。

曹弥烦躁不已,手指杵在手机屏幕上方,抽风似的来回画圈。

到底是该给江玟买s码,还是码?

买家秀里有评论说尺码偏大的,也有反驳说偏小的,不知道应该以谁为准。

看到店铺免费赠送的运费险,曹弥一咬牙一闭眼,干脆每个尺码各来一件。

她在纠结困难的选择下终于突出重围,衷心感激运费险的发明普及。

曹弥为了避免选择困难症,特意在入职前筛选了部分公司企业。

春夏秋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将近四分之三的时间被要求穿着工装。

曹弥对此很满意,天凉了,就在工装外穿件薄外套。再冷些,就套上超厚又保暖的羽绒外套。

她宅到极致,休假时间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一天运动的最远距离,涵盖了从卧室到家门口的来回长度。

她化身神医,完美从源头根治疑难杂症。

生机在曹弥体内一分一秒消失,她实在坚持不住,两眼发直,化作一具无法言语的僵硬雕塑。

落到腿上的手机,还停留在花花绿绿的商品详情页面。下方是大数据万恶的猜你喜欢,把更多类似款式的衣服都推送到手机app里。

曹弥在买家和卖家的斗争中壮烈死去,她挑不出,只好瘫在沙发上死不瞑目。

她突然思想升华,不再纠结陈芝麻烂谷子的那点破事。

心想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内耗队友。

一个合格的网络冲浪者,无时无刻不在发疯。

曹弥把小媳妇样的,在卧室里叠着衣服的江玟叫出来,手机强硬塞到对方手里,豪气万丈一挥手,化身成功包养小白脸的霸气女总裁。

“你自己买吧,五十以上,八十以下。”

光听那挥斥方遒的豪横语气,还以为是带上万字的大生意。

曹弥把难题抛给江玟,整个人顿时轻松不少。她甚至温柔拍了拍江玟的肩膀,让少年慢慢挑、好好挑。

“没事,你慢慢挑,不用着急。”

江玟爪子举在半空,他捧着手机眨了眨眼,乖巧抬脸回道:“好的,主人。”

身上穿着曹弥的旧睡衣,踏着对方新买的毛绒拖鞋,一副不爱拆家,需要主人夸奖的好狗狗模样。

因为脸过于精致,导致他穿什么都很契合。

只不过此时,少年显然不愿意换下身上的这套睡衣,说话语调被不情不愿地拉长。

“那这套衣服——”

不等江玟说完,曹弥赶紧打断对方,冷酷无情开口道:

“新衣服到了就把这套衣服换掉。”

曹弥强调:“我的,肯定是要还给我。”

她实在怕江玟不知羞,当着她的面说些只有穿主人衣服才能睡着的混账话。

自从说要江玟当狗,对方适应地比她还快,睡觉前像给皇帝侍寝温床的小妃子,趴在床尾缩成一团。

洗完澡的曹弥从浴室出来后,被这一幕震惊到无语凝噎,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

“你这样像什么样?给我下去。”

“你床在那。”

江玟从被子里弱弱探出头,含羞带怯看了曹弥一眼,眼睛里像有钩子,要往曹弥心里钩。

他学着电视剧里的柔弱心机美人,开口说道:“奴家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当主人的狗。”

殷红嘴唇一张一合,叫声骚的不行,异常荡漾。

“呜——汪——”

曹弥额角青筋跳了跳,觉得自己是个成熟女性,不能和傻子太计较。

于是她冷声问:

“你今天一个人在家,在电视剧里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见江玟还沉浸在人设扮演中,汪出九曲十八弯,曹弥忍无可忍:

“操!你给我好好说话。”

遇见江玟后,曹弥说脏话的频率直线飙升,整个人变得暴躁,对着领导也差点习惯性张口闭口操上一句。

曹弥:……

好险,还好她反应过来咽了回去。

曹弥要感谢领导的不杀之恩,毕竟面对无节操的江玟,再也没有其他字能比操这个字,更符合此时的心境变化。

江玟不好意思地用被子隔住他那道眼波流转的勾人视线,嗫喏着开口:“宝莲灯。”

曹弥:?!

她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难以言喻,都快要裂开来,不明白为什么一部正经修仙剧,也能把人看得荡漾起来。

曹弥在心里下了结论——

龌龊的人,真是看什么都觉得脏。

江玟口口声声说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举出宝莲灯里哮天犬和二郎神的例子,说狗和主人日日都要在一起。

曹弥应该关照他的情绪变化,不能让他当一条孤苦无依的狗,要陪他一起做游戏。

江玟哪是不懂?

他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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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不得了,无师自通掌握了网络杠精的成名绝学,吵着闹着博取曹弥的关注。

曹弥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江玟才终于松口,穷图匕见。

像是让了天大的步,江玟说电视剧里的狗都有项圈,他也要有,还要是独一无二的特制项圈。

曹弥:……

这种相互攀比的不良风气,究竟是从哪传来的?

在曹弥无意的纵容下,江玟已经学会蹬鼻子上脸,知道曹弥对他好,就忍不住更加得寸进尺。

“要——主人——”

曹弥色厉内荏道:“你给我下去睡!”

江玟委委屈屈说:“不要!”

曹弥气极反笑,顺手从床头扯了两截垃圾袋,把江玟从被坨里挖了出来。

热烘烘的被子,里面果然很暖。

她不会打领结,只好像小时候戴红领巾一样,给对方在脖子上胡乱系了一下。

曹弥说:“给,你的狗项圈。”

她还是没能真正把江玟踹下床,冷着脸弯腰捡起地上的被子,抱起来丢到床尾,让江玟睡前记得盖好,不要再冻感冒。

曹弥:“……”

“算了,你爱睡哪就睡哪。”

“谢谢主人,主人晚安。”

然后那天晚上,江玟捏着曹弥给他做的简易项圈,在床尾沉沉睡了过去。

睡着时,唇角还带着挥之不去的浅笑。

曹弥关灯前看到江玟的睡颜,毫不留情吐槽道:“真是蠢死了……傻狗。”

她小声骂了一句,熄灯后躺到温暖被窝里,脚下也是热乎乎一团。脚踝被人握住,脚底贴着江玟柔软的腹部,曹弥抿着唇,却没像之前一样反应激烈,非要把脚收回来。

江玟握着手机,低头仔仔细细挑选起来。

过了十几分钟,曹弥觉得对方应该挑好了,正巧电视节目插入一段广告,她趁机转头问江玟:“挑好了吗?”

江玟摇头,浓密睫毛上下一碰,像蝴蝶扇动它的一双翅膀。

“还没有。”

曹弥哦了一声,也不催着江玟,心想衣服确实是难挑。

一集综艺看完,曹弥抱着方形抱枕,问向一旁半蹲的少年:“挑好了吗?”

江玟扭扭捏捏,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回道:“还要一会儿。”

他捏着手指比划:“就再那么一会儿——”

曹弥又哦了一声,头转回去继续看着电视。

电视播放到精彩桥段,曹弥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听江玟说挑好了,顺手接过手机。

她瞥了一眼订单:“哦——我来付款——我先看看你选的——呃?!”

曹弥看到那几件呼呼漏风,连奶子都遮不住的奇异装束,眼角抽搐。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因为太过震惊而被强行吞回肚子里。

“这就是……你选的?”

分明曹弥关紧了窗户,却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阴风,冷得她骨子里泛起凉意。

男款情趣服,确实大多都在五十到八十的范围区间,不过昧着良心说那是布,就特么几根绳子,什么都挡不住。

对比价钱,曹弥觉得好生不值。

她还看到江玟在购物车里加了狗耳朵和狗尾巴,买就赠送皮鞭和手铐。

风好大,心好累。

曹弥在进行着自我检讨,心想自己真是错的离谱,怎么能让江玟自己来挑衣服。

这只狗每天只想着怎么爬她的床,一点礼义廉耻也不懂。

——也不知道最后吃亏的会是谁。

在这种衣服脏了她的眼睛之前,曹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对方。

她拎着抱枕直接跳起,拼命追杀着面前不知羞耻的少年。

“主人——呜——不要光脚,要穿鞋——”

“这能叫衣服?!啊,这能叫衣服?!”

“我是让你买几件可以穿出去的衣服,不是让你买在床上卖弄风骚的情趣服——蠢狗!”

铁石心肠的曹弥,为了让江玟得到一生难忘的残酷惩罚,冷笑着把江玟精心挑了一晚上的男款情趣服都付了款。

然后不顾江玟小狗可怜兮兮的哭求,摁着对方的手,让他确认了所有商品的退款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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