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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夏下意识循着这股熟悉的气息靠去,额头抵在贺澜安肩膀上,冰凉的手脚慢慢恢复温度,脑子短暂失去思考能力,只是凭着直觉向强大可靠的热源寻找庇佑。
贺澜安耐心地轻拍小孩脊背,隔着冬季校服都能感受到掌心底下的伶骨。
瘦了。
怜惜地揉了揉小孩的后脑勺,邱夏不禁瑟缩一下。
“咳……”校长搓着手小声打断,从自己座位站起身,磕磕绊绊道,“这个、这个照片……”
邱夏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贺澜安就已经用眼尾冷淡一瞥,锋利的寒气比外面的天气还冷。
校长收到警告立刻闭紧了嘴,抹抹额角的冷汗,飞快扫了眼还抱在一起的父子俩,心头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又抓不到苗头,只好悻悻地立在角落暗恼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半年多前邱夏办入学时,局长打电话来嘱咐,自己可是保证得好好的,现在却……
贺澜安看着角落那人脸色变了又变,淡道:“王校长?”抚着小孩脊背的手移到耳朵边,轻轻覆盖上,暖暖的热源融化冻僵的耳朵,又掩盖掉外界的声音。
邱夏愣了一愣,这个动作有点熟悉。
王辉连连应声,舔了舔唇飞快道:“给您打完电话后我就立刻让他们把校园论坛的网页隐藏了!还有那些发了…帖子都让管理员删了!”
男人依旧沉声道:“如果出现二次传播呢?”
王辉心头一跳,又抹了把冷汗,高声保证:“不会的!绝对不会的!贺总您放心,我让老师们监管着底下那群小孩呢,警告处分都讲了,传播的学生都会受到学校的严厉惩罚!”
“那就好好看住了。”贺澜安眼皮都懒得抬,“我不希望是我来处理那些不听话的学生…”
王校长佝着臃肿的身形忙不迭保证:“学校一定会彻查此事——”
“不用你们插手。”男人打断他。
“我自己查。”贺澜安理理小孩的外套,望着他的眼睛柔声问道,“要去拿书包吗?”
王辉措不及防被灌了满耳朵贺总的温言软语,只觉得两厢差距太大,赔笑着安排下面人。
等坐到车里了,邱夏才忽觉这个空间实在太过密闭,太过危险。属于贺澜安身上的那股气息更加浓烈,裹挟着空气让他快要呼吸不过来。
贺澜安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瞥见小孩泛粉的脸,抬手把空调温度打低了些。
“是有点热吗?”无意扫了眼对方脖子,邱夏心头一跳,此时的他就是一只惊弓之鸟,慌忙摸上脖子妄图掩饰些什么。
贺澜安会意:“这件高领毛衣是有点厚。”
心脏猛地从高处落下,邱夏闭了闭眼,怎么紧张到都忘了自己开学来一直穿的高领衣服呢?指尖触到一点坚硬的轮廓,感受到的却是羊毛面料的柔软。
还好遮住了项圈的存在……邱夏苦笑一下,现在也只有贺澜安没见过这条狗链了,还好,还好。
不然本来就不堪的自己,在贺澜安面前会变得更加不堪、肮脏。
贺澜安敏锐地察觉小孩脸色似乎变得更差,心脏被泡进酸水里两个月了,现在拿出来狠狠一拧,海绵细孔又慢慢涨回原本,贪婪地吸收着邱夏的味道。
他不禁靠得更近,想要再抱抱他的宝宝。
邱夏却往后一躲,后脑勺撞在车门顶上,低呼:“嘶——”
贺澜安没来得及思考小孩为什么躲,焦急探过身,温暖干燥的大掌护住后脑勺小心摸索伤口。邱夏低着头任由他摸,贺澜安示意靠近些方便查看,但小孩死活不肯,缩着脖子咬住唇一脸倔强,贺澜安当他还处于照片事件的应激反应中,也不勉强,只是手下力度放得更轻,碰到伤口边缘时听见一声痛呼。
“有点肿,我带你去附近医院挂个急诊。”
贺澜安满脸心疼,给他扣好安全带就打算倒车。
“不用去。”
小孩声音哑哑的,又带了点鼻音,听着像是感冒初愈后的撒娇。贺澜安不禁勾起嘴角,他多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呢。
“…沈问之呢,他在哪?”
邱夏不敢看他,盯着车窗,却在防窥黑膜上又看见两人的倒影,清楚地看见贺澜安顿住的身形。
他听到耳边传来叹息,好半天男人才涩道:“这么久没见,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在哪吗?”
小孩浑身一抖,咬住下唇没说话,心里却忍不住泛酸,委委屈屈地想道,那我能问什么,问你和她最近过得好不好,问你帮我看好国外的学校没,问你准备要几个孩子吗。
邱夏不自觉又摸上脖子,一遍遍摩挲项圈的轮廓,提醒自己别靠得太近,别让贺澜安听到还会因为他而加速的心跳声。
明明很想念那个熟悉的味道,但是不能、不能再沉溺其中,他怕被贺澜安发现了又会讲那些自己不想听的话。
“……除夕零点我发给你的短信有收到吗。”
“嗯。”
“那为什么不回我呢?”贺澜安揉了
', ' ')('揉泛疼的太阳穴,“我想跟你说清楚一些事,你要给我这个机会好吗,宝宝。”
邱夏呆愣愣道:“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贺澜安有点懵,难道沈问之回去跟小孩讲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放缓语气:“我其实早就该明白——”
“我头好疼!”邱夏皱眉呼道,声线颤抖,“…疼得没办法思考。”
贺澜安那样哄小孩的语气简直太熟悉了,仿佛又回到那栋属于他和何蓉的别墅,坐在对面的男人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声调哄着他离开自己。
小孩只想先逃避这一切:“你帮我把沈老师叫来好不好?”
贺澜安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又没办法对着自己放心尖上的人发脾气,捏捏鼻梁,反复告诫自己不要着急,但还是恼怒沈问之到底做了些什么,让小孩对他这么依赖。
这些信任和依赖之前可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贺澜安垂下眼皮掩住哀伤的神色。
妥协:“我来学校的路上就跟他打过电话了,但是他没接,可能是和二叔在开会,我已经吩咐底下人去联络他们了。”
小孩闻言慌忙点头,这动作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让他避之不及,贺澜安眉间沟壑皱得更深。
车厢一时竟安静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邱夏紧张不安地搓腿,贺澜安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叹口气伸手轻轻覆在小孩手背上。
“别怕了。不会有事的,乖啊。”
手背传来的热度熨烫着他的心,理智告诉他该收回手,别再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感情总让他心甘情愿沉溺其中,最好溺死在贺澜安给予他的可靠中。
贺澜安见小孩还是像只小刺猬,紧紧地绷着身上的刺,但还好没像刚才那样躲开,心中叹气。
决定还是顺着自己宝宝的心意来,不能再伤害他的心了。
于是问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结果邱夏反应更大:“我不回去!”他缩成一团紧紧攥住安全带,指甲抠着粗糙不平的表面,“这附近不安全的……那个人一直在盯着我……”
贺澜安皱眉:“哪个?”沉吟几瞬,温柔地低声问,“那个坏人吗?”邱夏点点头。
他不想用“照片”这两个字刺激邱夏,所以到现在也没问小孩为什么会被拍那些照片。经历了之前的事情,他已经不想在意那些只会伤害他们彼此的妒火了,对他来说邱夏的快乐和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小孩还在他身边,心里也有他,就够了。
“那我们回别墅好不好?”
“不要。”小孩的语气不再是尖锐害怕,反倒委屈得能滴出水来,“你们两个人住的地方,我去干什么……”
贺澜安觉得自己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戳了一下,眼底都是笑意。
“我没和她住,早就让她搬出去了。”
又补道:“我只想和你住。”
邱夏揉揉发热的耳根子,心里脑子里都乱成一团麻,此时分不出精力去思考贺澜安这两句话深层的含义,只当他又在哄自己,毕竟没了何蓉,明天也会有张蓉李蓉争先恐后地要做他后妈。
沉默片刻,小孩埋着头闷道:“我想回巷子。”
想回到那个能用自己脚步丈量长度的地方去,回到让他恶心又安心的环境里去。
轿车行驶在环城高速上,深夜道路黑黢黢的,邱夏靠在车窗上望着外面被拉长的霓虹残影,忽然觉得这城市就像吃人的怪物,钢筋水泥都是它的獠牙,而自己正和贺澜安在逃亡的路上。
疾驰着、狂奔着,要逃离身后追赶着的一切。
多可笑,明明半年前以为自己逃离了最烂的地方,向往着这外面的大千世界,现在回头望,一座一座高楼大厦像万重山,隔着自己回头看曾经熟悉的地方。
他想回去了。
脏兮兮地离开,又脏兮兮地回来,那样的地方才是最适合自己这种的烂人的不是吗。邱夏闭上眼假寐。
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这座城市的边缘地区,贺澜安打开远光灯放慢速度,心里不禁感慨即便中心地带如何繁华,边缘还是如同被割裂掉般遗弃在这儿,一片黢黑。
路灯黯淡地闪烁着,然而越靠近巷子光线越强,噪音也更大。
贺澜安摇下车窗远远看了眼这些深夜小吃摊,只有在这样偏僻的地方才能支起一个个小棚子,搭上三两桌椅,熬煮一锅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汤,贩子大声吆喝叫卖,客人吹牛胡嚷醉话。
过道被占得七七八八,这会儿也没交警贴罚单了,索性在不远处靠边停车。
凌晨,该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但大家温着丢了几颗枸杞的啤酒,就着热热的辣卤,蒸腾的水汽弥散在泠泠空气中,天上下起细雪,落在地上就化成了雪水,丝毫没影响这片人的活动。
那些当初让他厌烦的市井气,如今成了让他怀念的烟火气。
贺澜安牵着他绕开脚下歪歪倒倒的酒瓶,跨过几个污浊的小水沟,路过某个麻辣烫摊
', ' ')('子时男人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邱夏好奇地望着他,不明所以地眨眼。
贺澜安凑到他耳边小声笑道:“阳痿男更秃了。”
小孩抬起头才看见刘国畅,肚子小了不少,眼下还有没消的淤血,不知道是被谁打的。
活该。
他和贺澜安相视一笑,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
穿过小巷门口热闹的摊子,贺澜安抬起头遥望着对面的筒子楼,这个点还有不少住户没睡,楼梯的声控灯忽明忽暗。
他抬手虚空指了指:“我就是站在这儿抬头看,然后看见了坐在窗外的你。”
邱夏顺着他指的方向也看过去,那扇窗是黑着的。
这个地方有他很长的回忆,也有关于贺澜安很短的回忆,但是却是最难忘的。
小孩眨眨酸涩的眼睛,别扭地转过身:“我去杂货铺买点东西。”
“好。那我去给你买点药。”贺澜安点点自己后脑勺,示意,“还是处理一下。买好了在巷子口馄饨摊坐着等我。”他弯弯眼睛,拂掉小孩睫毛上的细雪。
驱车在附近慢慢寻找药店,好不容易碰上家还开着的,买了之后赶紧上车开回去。提着药下车时口袋里手机震动,贺澜安掏出来发现是沈问之。
“你还在二叔那儿?”
电话那头的沈问之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情况,贺澜安随口问道:“那需要我帮你跟二叔求求情让他放你过来看看?”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贺澜安嗤笑一声:“我一直都很好心。”不然也不会被你这个白眼狼白咬一口。
“那我跟承叔打声招呼。”
让他意外的是,沈问之拒绝了。
“不用了…这边的事很快就能结束,你去求贺承反倒还欠他一个人情。我不想你掺合进来我跟他的事。”
停顿一下,“小夏……他还好吗?”
贺澜安直觉不对,沈问之的语气有点奇怪,焦急担心是有的,但多了份迟疑和愧疚。
他心头一跳,眯起眼,望着不远处坐在塑料板凳上的背影。
小小的一团,正捧着一大碗热馄饨呼噜,散开的热汽熏红了小孩的耳廓。
贺澜安握紧手机,沉声道。
“他现在很安全,情绪也暂时稳定下来了。”
“但是沈问之,这次是你没保护好他。”
电话那头的人哑声涩道:“……是,是我的错。”
贺澜安眯了眯眼,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
“你最好祈祷,别让我发现这件事和你有关。”
“不然……我真的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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