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然忆起幼时被当作魔物的自己,无论怎样躲闪,旁人凌厉的异样目光总会将他拒于千里之外。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唯有一人愿牵起他的手,笑赞:
“你的眼睛很漂亮。”
“可愿随我远行?唤我一声师尊,我便带你看尽人间壮阔山河,可好?”
那人腕上至今残存一行齿痕,是对人怀有敌意的自己所致。
那时他尚且年幼,却早已有了兽性,像只凶残的狼崽子一般,嚎叫着不肯让人接近,他善意的触碰,被自己报以恶狠的撕咬。
记得那时,他并未似旁人一样惊叫着退缩,而是轻抚自己的额头,一如今日这般。
“是我来迟,害你至此……”
斯人归寂,稚嫩的哀哭之中,耳畔似有遥音不绝……
……
“师尊,您为我取名行止,说是寓意偃戈止战,可这行字又是何意?行思坐忆,还是行比伯夷?”
“傻徒儿,是行不逾方。”
……
抱歉,行止,是为师骗了你……
所谓行,乃是行易知难……
长欢知难,来世有缘再为师徒,定把今生亏欠的,一并说与你听……
可好?
第2章 师尊他风华绝代
漫天鹅毛,簌簌雪落,大雪封山已有七日。
虞扶尘装模作样倒拿着本秘籍,施了易容咒法混进昆仑晚课,偷听弟子讨论传言中的害世妖人。
“嘿!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咱们掌门从凌霄塔中放出个曾祸乱三界的妖人,要依照九重天诏令当众剔去灵骨,叫他永世不入轮回呢!!”
“听说他还是狐妖生出的孽种,叫什么……长欢?天生一双血眸,远远望上一眼就能让人沦为傀儡,蛊惑人心的本事大着呢。啧啧……”
虞扶尘跟着瞎凑热闹:“我看是吹得吧,不然掌门审问他多年,怎半点儿岔子也没有?”
年长的师兄抬手打在他后脑,一掌毫不留情。
“可闭上你那鸟嘴!掌门是何许人也?不日便可飞升的仙尊,哪是下-贱妖物能蛊惑的!!”
“是是是,师兄说的是,可祸乱天下又是怎么回事?”
“那会儿你还在娘亲怀里吃奶,自然不知道这么回事,我告诉你啊……”
师兄很是机警,生怕给人听去会惹祸上身,忙把几个师弟拢在一起小声嘟囔起来,连虞扶尘也只隐隐听得“美得很啊……”这四字。
再多的便随寒风散在冰天雪地之中,捕捉不得了。
是夜,虞扶尘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睁眼闭眼都是一双血红眼眸,思来想去没有结果,索性趁夜出门查探。
夜幕下的昆仑禁地透着阴森鬼气,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朝阳倏然间照亮天地间茫茫一片白时,虞扶尘忽觉余光中一抹霜色身影转瞬即逝,几乎与皑皑雪地融为一体。
抬眸望去,竹林之中,一人正端坐石阶之上,周身仅覆一层薄纱,肩头积着冰雪,肌色莹白如玉,好似与黑暗伴随多年,许久没见过光似的。
那是一张清雅出尘的脸。
睫羽低垂,双目微合,薄唇轻抿,神色黯然,好似误落尘网的谪仙。
衣袂随着阵阵寒风飘起,露出与遍地白雪同色的双手,正把玩一片利如薄刃的竹叶,腕上紧箍寒铁镣铐,连赤着的双足也未能幸免。
虞扶尘恍然想起他身后的路似乎通往凌霄塔,如此看来,他便是即将被剔去灵骨的妖人?美……他长得很美。
远远望着,虞扶尘竟一时不敢确认此人是男是女,跨过蜿蜒小溪正打算上前一探究竟,猝不及防被一道刺目光束弹开几步远,狼狈的退到溪水中,像只落水的狼崽子。
察觉动静,那人动了一动,抬眼朝他望来。
虞扶尘只觉呼吸停滞,胸中憋闷不已。
这人正与他对视,血眸仿佛透着邪性,令人无法挪开眼来,周身僵硬着动弹不得。
他眨眨眼,翕动长睫,神色未有半分波动,却是缓缓起身,飘然向他走来,身后雪地留下一串不深不浅的脚印,而后停在虞扶尘面前。
“你……能穿过掌门的结界?”
再次打量一番,虞扶尘发觉此人两侧肩窝已被打穿,泛着冷光的灵链钉死了他的琵琶骨,就是想逃,也逃不出束缚他的方圆之地。
而且,是个男的。
朝那平坦无比的胸膛望上一眼,期待着薄衫下若隐若现美景的虞扶尘后了悔,颇为痛心的捂住双眼。
居然看光一个男人,说出去还不得让人笑个三年五载……
男子歪着头,不解他话中意味,讷讷盯他许久,而后食指在耳旁划了一圈,指着轻抿的唇。原来是被术法封住了口耳。
虞扶尘爽朗一笑,露出两颗洁白透亮的犬齿,“不怕,我帮你解去这雕虫小技。”说罢双手合十于胸前。
他指间漫出金光,聚起一丝灵力,正要点在那人额前,蓦地又似泄气般荡然无存。
见此情景他才想起自己身上封印的咒法,尚存三分稚气的脸上挂着一丝尴尬。
“抱歉,现在还不成。不过将你带离此地后,我定会还你原本的五感。”
男子理应听不到话音,却勾出一抹心满意足的浅笑,就在虞扶尘为之愣怔的空隙踮起脚尖,拂去他发间清雪,凑在他耳边以气音低念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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