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舒开手臂示意要搀扶她,她不着痕迹地躲过,转而扶着身边侍女的手登上马车。他竟然亦随着她登上马车。
“你当真会回来的?”他握着她的手臂,在昏暗的晨光中问她。
“我会。”她别过头去。
当日她仍是强打了精神去华严寺。卫渊多少有些觉悟,身为凶犯并未与她同行,只是替她吩咐了仆从和车马。
华严寺建立于本朝成立之初,乃是皇家祭祀祈福之所。每年祭祀时,父皇便会携着母后和偏爱的妃嫔们前来此处,她的兄长们常常随行,她却未曾参加过。
她自帘幕一角打量着车外景象。西京拥挤热闹的坊巷在她视野中后退,逐渐为清幽的竹林和松柏取代。车马行至山门前,寺庙中住持和众沙弥已一早在外恭候。
此地遍植常绿的松竹,到了九月末,寺庙仍栖息在浓得不真实的绿荫里,只有一座七层玲珑的宝塔从绿色华盖中尖锐地刺出来。她抬头,正见寺中宝塔的尖顶在日光下反射着仿佛亘古不变的光辉,一时有些恍惚。
她的父亲生前醉心佛法,这座七层玲珑的宝塔就由她的父亲下令修建,据说塔内供奉有释迦舍利,塔身会在天气晴好时发出光彩。若登到塔顶,便可以俯瞰整个皇城。
她不禁想起父亲的惨死。原来天命并不会受这极尽工巧的宝塔的愚弄。
她拜过佛,持香的僧侣又引领着她走进供奉帝王的殿堂,幽深的殿堂营造出白昼中的黑暗。她父亲的画像和他的先祖们一道悬挂在高大昏暗的庙堂中,享受着香火的祭祀。她身处其间仿佛变得无限渺小,而她这样渺小的女子反而是这仿佛太初般即存在的黑暗里唯一真实的存在。
她忽然深觉惶恐,不知应当祈求什么。她第一次意识到,她远去的祖先们和她惨死的父亲一样,其实不过是对现世无能为力的逝者。她的困境只是她自己的。
“儿愿父母再世平安。”她在心头默念。她渺小的愿心像一点萤火,随即被周遭宽广阴凉的黑暗吞没。
她默然起身,一旁侍女搀扶住她。她出得门首,仰头望见青空之上一行秋雁。她望得痴了,一时驻足不前。
忽然一声破空之声传来,随着一声血肉的闷响,一旁搀扶她的侍女歪倒在她身上,她本能地紧紧抱住伤者,滚热的血喷了她满面。她摸到侍女的颈子里才摸到一支短硬的箭。她跪在地上,惶恐地以双手捂着伤口,血仍是像泉水一般汩汩涌出。
“殿下!”护卫迅即将她保护在当中,行刺之人一击未中,要再发一箭时,已被随从的护卫擒住。
“公主尚有面目祭拜先祖?勿负国恩!”那刺客被擒住仍然叱骂不止,更试图挣脱压制投剑相害。
那刺客抱了必杀的决心,箭身上都开了血槽,她使尽了力气,受伤的女子仍然片刻便没了气息。
“公主与国贼同栖共寝,今日尚为其招摇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