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泪伴着血缓缓流入了她的嘴巴里,泛着涩涩的苦味,耳朵灼烧,已经听不见身后呜咽的哭声了。
然而在结界即将破碎,迷阵散开的那一刹那,一片狼藉里,尹婉居然看见了昨夜戏台上扮丑的蓬莱女修。
尽管对方白发变黑,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要命了么?
尹婉心惊胆战地想,在这个当口,居然敢主动暴露于迷阵之外,明晃晃的朝着那妖王走去,若不是艺高人胆大,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心求死。
修真界从来没听过有这么位高手。
多半是不知道什么状况就冒头的。
尹婉终于反应过来,急切嘶喊道:“回来,快回来,那是妖王——”
“哐当”一声,青度斩开身前的妖将,双手失力,看着那一步一步走向久俊的身影。
是师伯?
青度双眼迸出喜色与担忧。
…邹娥皇掏了掏耳朵,她步履不急不缓,每一步都格外从容,而这种从容在这样的生死之际,毫无疑问是刺眼的。
至少对于久俊来说。
它不高兴地眯了眯眼,双翅一震就出现在邹娥皇前行的路上。
邹娥皇停下了脚步。
“蓬莱岛邹娥皇,幸会妖王。”
久俊目光慢慢从对方身上划开,落在邹娥皇背在背后的厚剑上,陈述道:“你是个剑修。”
“你剑的本命神通是什么?”
狂风席卷,而女子寸步未动。
邹娥皇微笑礼貌地抬头,盯着久俊:“你不需要知道。”
久俊脸色蓦然一沉。
那女子笑吟吟将手放到背后的剑上,一片火光四溅里,众人清晰地听见她轻飘飘地说:
“杀你,一剑足矣。”
用不上什么本命神通。
只见她背手抽剑,那一瞬间天地风云变幻。
她问妖王:“为何偷袭人界?”
第66章 从此剑仙不更名
为何偷袭人界。
邹娥皇问久俊的话顺着星盘传到何言知耳畔。
朗朗高空之上, 何言知面无表情地盯着流血不止的手,耀眼的星盘发出阵阵华光,比起一日前无疑已经多了十几条裂纹, 如今浮在逍遥门之上。
方才地下众人听到的雷声从来不是幻觉,死在渡劫神境里的人,大多数就是死在这样的天雷之下的,天道问心若过不去最多就是境界后退, 伴着这渡劫神境的八十一道天雷,那才是要人命的东西。
正所谓因果总有报,谁说这老天不长眼。阴差阳错, 邹娥皇的天雷尽数落在了张开星盘的何言知身上。
“……”
何言知盯着不远处身长玉立的身影, 语气微嘲:“你师妹,还是那么的天真。”
问一个妖王为何偷袭人界,就像是问屠夫为何杀猪。
容有衡闻声轻哼, 手中的短匕若隐若现。
关于这家伙为什么此刻出现在这里, 还要从几日前说起。
那日容有衡下山后,占了个十四盟散修的名额去幻海天, 虽然和蓬莱几人并不同行, 但是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理,容有衡并未离开众人寸步。
于是,当何言知降临逍遥门的时候,手里的星盘刚刚运转出来,就看见了这位不速之客。
“我刚刚一直在想, 脾气乖张如你,怎么见到我会笑。”
何言知捂着左手的血, “原来是你早就知道,小邹的天雷劫, 会落在我身上。”
“密州相遇的时候,你见到我收起了星盘的遮掩显露阵容,我便误忘了你会星盘术,但其实想想,星盘之术,牵星转斗,本就是你们蓬莱的拿手绝活,你容有衡怎么可能不会。”
“所以从你帮助小邹复活我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算到了我的今天。”
容有衡啧了一声,颇不耐烦:“这东西需要星盘算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算的了天道规则,难不成还能算过人心么。”
“另外,”容有衡微微一笑,手中的短匕应声飞向何言知。
“别把我想得跟你一样,三两心机还要处处卖弄。”
这短匕破空顺风而行。
何言知神色微凛。
附着在他十指上的几个字也随之漂浮在虚空中,只见这墨迹蜿蜒走势如蛇的字,砰地绞住了短匕厮杀。
容有衡的短匕神出鬼没,在修真界是出了名的无敌手。
不可轻敌,何言知想。
但是事情走向出乎他的意料。
匕首上逼人的寒光先于半道一转,摆脱开了耀武扬威的墨字,下一秒直直地坠入了早有裂痕的星盘。
只听得咔嚓一声。
八十一道天雷之下本就摇摇欲坠的星盘,终于于此时碎成了星星点点,何言知噗地吐出了一口沉血,艰难地抬头看向容有衡。
“你——”
容有衡掏了掏耳朵:“你什么你,一报还一报,这是你欠她的。”
随着流转于何言知手上的星盘轰然炸碎。逍遥门之上,暗压压的雷云取代了一片晴空,烈阳也渐渐隐去,藏匿在雷云之后的半轮黄月逐渐显露。
但是地上的人们都无暇注意这些变化。
众人的目光,此刻均情不自禁地凝聚在抽剑走出的邹娥皇身上。
“为何偷袭人界?”
久俊喃喃道,“你这句话,问的可真奇怪。”
“修士杀妖兽需要理由吗,你们奴役我们几千年给过我们理由吗,如果没有,那如今我偷袭人界,为什么要原因,或者,为什么要给你解释?”
邹娥皇叹气,“是么。”
下一瞬她回头,对着人群里的青度喊道:“给我三罐桃花酿。”
突然被点名的青度错愕抬头,旁边曲轻云摁住她掏乾坤袋的手,“你疯了,你师伯还在打架,你给她酒做什么,嫌她醉的不轻吗?”
却被青度手肘怼开。
青度喊道:“邹师伯——”
“接好!”
三罐上面披着红纸的桃花醉,被青度一拳运出,陶瓷做的酒器在这灵气之下于半空中轰然炸碎,众人只看见清澈透亮的酒水抛出了一段优美的弧度,被邹娥皇稳稳接在手上的碗里。
“嗬。”
三罐桃花醉痛饮下肚。
邹娥皇扔开旧碗,双指从容地抚摸剑身。
她眼睫簇簇分明,只有眼尾的一簇浓密而卷翘,像蝴蝶振翅;乌云密布之下,逍遥门的一切都显得阴森黯然,还有几道未消如小蛇的细雷从云层里阵阵冒出,轰隆隆的。
几束光从一片漆黑中闪出,照亮她忽明忽灭的面容。
久俊这个时候竟有些害怕了。
它这一生常靠恐惧逼迫人或妖下跪,但是从来没有谁能像此刻的邹娥皇一样让它恐惧。
软耳冒出,獠牙控制不住地内敛,背后冷汗浸湿,久俊在一瞬间甚至想要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