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面书生”生着一张如沐春风的笑面,看似斯文白净人畜无害,但你要时刻记得,他出生之地乃世间最肮脏之地——
人心。
玉帝说,人有七情,世有八苦,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而欲望将生成邪祟。笑面书生乃西天诸佛心中的邪祟所化,更是因世人的欲望所生。所以,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一道影子,却无处不在,最善于攻心。
眼下看来,将本仙君掳来此地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笑面书生”了。而且他不仅掳了本仙君,还掳了金蝉。这人真贪心,有一个不够,竟然还想着要两个?
不过,很快本仙君就明白他为何先掳了金蝉,后又来掳本仙君了。因为金蝉的性子又倔又硬,他一向引以为傲、连如来都能被拉下水的“攻心术”,在金蝉这里碰了壁,变得不好使了。
只见金蝉入定一般端坐着,双目紧闭,默诵心经。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不为所动。
因为两千年前的那场恩怨,金蝉在本仙君心中早已不是初见时那个宛若清莲不惹尘埃的圣僧了,甚至我已经忘记他真正冷情起来是什么样子。
此刻见他心无旁骛,突然恍惚觉得曾经的金蝉又回来了——如此强悍的定力,绝非那些苦苦挣扎在万丈红尘之中的凡夫俗子可以拥有。
然而,即便笑面书生是从“人心”里生出来的邪物,也不是普通人的心,而是诸天神佛的玲珑心。
佛要识文断字念经讲禅论道,都是文化人,于是书生也是文化人;佛要修身养性戒悲戒喜戒怒,极有涵养,于是书生也极有涵养。
所以金蝉不搭理他,他也不恼,又缓缓地说:“即使你封印了自己的五官五感,就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吗?只要我想,便有一千种方式能让你听到我在说什么。”
“……”本仙君只当金蝉定力了得,却原来是他封印了自己的听觉,压根儿听不到书生在说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本仙君被掳来辣么久,这书生却连正眼都还没瞧我一下,不免让本仙君心生失落——难道比起金蝉我就这么差吗,都不值当让他分神来理会我?
书生文采斐然,滔滔不绝说:“金蝉,你说自己舍身饲佛,普度众生。可你何曾睁眼看过你所普度的众生他们又是怎样回报你的?”
“……”金蝉眼睫轻颤。
书生继续淡淡地道:“第一世,你救了一条冻僵的毒蛇,它却反口咬伤了你;第二世,你救了一头受伤的白虎,它却撕碎了一名三岁的孩童;第三世,你救了一名在逃的强盗,回山寨之后他却洗劫了镇上三百户人家,妇幼老弱无一生还;第四世……”
随着书生缓缓道来,金蝉隽秀的眉头越拧越深,念经的速度亦越来越快。开始还是无声默诵,此刻却逐渐念出声音,本仙君听得清他念的是《观音心经》。
“第五世,你贵为太子,心怀慈悲、体恤民情,削减赋税、开仓赈灾。历朝历代再找不出比你更悲悯贤良的君主了。然而国破那日,为求自保而亲手将你倒挂在城楼上,受万箭穿心烈火焚烧之刑的人是谁?是你最亲最爱的子民!是你一心想要普度的芸芸众生!”
笑面书生将金蝉的过往悉数道来,却听得本仙君心底发寒。本仙君知金蝉的理想是“普度众生”,亦知金蝉在转世为“江流儿”之前还经历过九世。但我却从未曾想过,金蝉的前九世竟过得如此凄惨,又如此——失败。
不仅失败,而且愚蠢;虽然愚蠢,却也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