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金蝉的肩膀突然轻轻地颤了一下,双耳中缓缓流下两行血线,想必是书生对他的“攻心之术”起了作用。本仙君的心口不自觉地揪紧,开始担心起他来——之前本仙君做人就体瘦心宽十分大度,如今听到金蝉的过往,就更恨不起他来了。
书生见已奏效,继续说:“第六世,你怜悯一个耳聋眼盲的乞丐,甘愿与他换命。于是,你成了浑身流脓人人喊打的瞎眼乞丐,他成了富可敌国的徽商巨贾。可结果呢,他欺压百姓官商勾结,又直接或间接害死了多少人?!”
“……”金蝉不语,鼻腔却里“啪嗒”“啪嗒”往外滴着血,很快就让他胸前的白色衣襟红成一片。
“即使封印了五官五感也没有用!因为即便我什么都不说,你心里也清楚得很。你知道我之所言皆是对的!人性本恶!所有的纯善都是邪恶的伪装,好人和坏人之分无非是装得像与装不像的区别!你根本度不了众生,甚至——你根本度不了任何人!金蝉,承认吧,你就是这么无能!”
“呃——”像是受到极大震慑,金蝉脸色倏得变白。他猛地伸手紧紧捂住双耳,但仍旧有如注的血水从他指缝溢出。
七窍流血!
本仙君忽然明白过来金蝉方才究竟在做什么。为了与书生对抗,他封印了自己的五官。而如今封印被书生强制性摧毁,对应毁掉的是他的五感。亦是说,若医治不及时,从此后他将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无言语,无知觉!
“金蝉!快收手!”本仙君急道:“不要再逼迫自己了!他爱说什么就让他去说罢!你做的很好,我觉得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无论是救蛇还是救虎,或者是做太子做乞丐!”
金蝉血流不止,脸上的表情是极度痛苦被压抑之后展露出来的极度平静。原本他已经念不下去经了,听到本仙君的话,他微微一震,又重新端坐好,继续诵经了。
笑面书生这才想起本仙君的存在似的,回头淡淡瞥了本仙君一眼。因为是虚影,所以看不清表情,但本仙君直觉他在笑,嘲笑。他说:“装什么,你心里指不定多恨他呢。你巴不得他丧失五感,巴不得他去死。你恨了他两千五百年,怎么,爱而不得的个中滋味儿,你都忘了么?”
“……”本仙君一头雾水,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扯到我身上来了。而且这书生哪只狗眼看到本仙君“巴不得”了?对于这种无稽之谈,不要理会任其自说自话,累死他最好。
于是本仙君也不理书生,而是继续对金蝉说:“金蝉,我相信像你这么聪明,在做出每一个选择之前心里肯定都已经设想过所有的可能性了。你明知自己的善意可能被辜负;明知即便是最纯净的人心,里面也可能掺杂了一些肮脏的东西,却依然愿意去尝试、去怀抱希望。我觉得你就是很勇敢啊——如果换做我,我还真的不一定做得比你好——不,我肯定连你的一半都做不到。”
“……”诵经声再次停止,金蝉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偏过脸对着本仙君的方向,原本清冷的眸子神采尽失——他已经盲了,或者,至少快要盲了。
“……”本仙君本想再说点儿什么劝慰他,没想到他会突然看向我。尤其是他嘴边慢慢浮现的笑意,像是自嘲,又像是一瞬间的释然,让本仙君一时有些无措。最终还是闭了嘴,“呵呵呵”干笑两声。
“金桃,也只有你,才会一直将我想象的那么好。”金蝉笑着说,嘴角缓缓溢出一丝血线。他用已经满是鲜血的手背在嘴边抹了一下,目光空洞地望着我,“可刚才他说的不对。”
本仙君:“嗯?”
金蝉的声音逐渐喑哑了下去,笑着说:“我的确曾轮回十世,但不是为了普度众生。终我一生,想度化的……只有长留一人而已。”
“长…留?”本仙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是说大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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