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涵想笑又想劝,没开口时,江扬已经按铃叫助理:“送杯牛奶再加一个照烧鸡肉的三明治,谢谢。”
☆、一物降一物
江扬带着副官到达狼牙突击师师部大院的时候是上午11点17分,边境的阳光一如既往的刺目,江扬叫司机把车一路开到军官宿舍楼下,停下的时候,后面跟了一串狼牙执勤的官兵,每个人都知道老大不许外人硬闯师部,可每个人也都知道,面前的车里的,就是老大的老大。
徐雅慧急匆匆地从楼里迎出来,身后跟着有双猫似的大眼睛的罗灿。红头发的美女笑盈盈地迎上来,敬了个标准又充满魅力的军礼,盛情邀请江扬去办公室喝杯特制的冰镇酸梅汤。
江扬客客气气地回绝:“私事而已,不用兴师动众,罗灿,你师兄呢?”
罗灿故作镇静:“师兄和彭师去装甲营检查c1760z系列装备,预计傍晚才回来。”
江扬扬眉,抬脚就往楼上走:“哦,那我去他房间等。”
徐雅慧和罗灿不敢拦也拦不住,罗灿眨巴眨巴眼睛,用一副快哭了的神情求助程亦涵,程亦涵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地跟在江扬身边,把“铁面副官”的形象贯彻到底。
后面两个暗自跺脚,罗灿慌慌张张地跟着上楼,徐雅慧则给旁边的军官递了个眼色:“启动第二套方案,速度!”
于是江扬刚刚踏上二楼,就迎面看到三个勤务兵正用吃力的拎着铁皮桶从卫生间转出来,毫不犹豫地哗地泼向江扬的方向,江扬身体的反应极快,翻身跃过楼梯,站在了五节台阶以上,身后的程亦涵、罗灿等人哪有他这样的身手,个个被淋了一身,闻起来就像是一大堆会走路的青苹果。
勤务班长慌慌张张地从楼道的另一头跑过来道歉,小兵们一人挨了一皮鞋,红着眼睛委屈得快哭了,一个劲的敬礼鞠躬,说是平时都这么冲地板,一下子看到那么多领导,没反应过来就泼了。
徐雅慧这才从一楼上来,她看了一眼好整以暇站在楼梯上的江扬和楼下一大堆被淋得透湿的军官,便招呼管后勤的带去洗澡换衣服。程亦涵犹豫了一下,江扬早被气乐了,摆手吩咐:“你也去换身衣服,别感冒了。我自己
上去收拾那两个小混蛋。”
虽然苏朝宇没提过自己宿舍的门牌号,江扬还是轻而易举地从一堆一模一样的宿舍门里面分辨出了他的那一间,可惜并不是什么浪漫的心有灵犀——吴小京站姿如武松、眼神像老虎,尽职尽责地守在那里,手里拎着一根哨棒,分明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江扬真的后悔把特别行动队的活宝们并入狼牙了,这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战斗力虽然不减反增,纪律却绝对跌到了合格线以下,他们的队长本就是个军人中的异类,到了同样个性飞扬的狼牙,这群人就像是重回大海的小鱼儿,个个可劲的撒着欢。
吴小京看着江扬,江扬看着吴小京,两个人像武林高手那样对峙了一会儿,然后吴小京深沉地叹了口气,把哨棒藏到身后,说:“班长说,能用语言沟通的问题,不要动用武力。”
江扬忍着笑,高深莫测地点点头:“君子动口不动手,是有这样的古训。”
吴小京往旁边让了一点点:“职业军人应该24小时待命,避免非战斗减员。”
江扬进了一步,点了点头,吴小京不情愿地闪到一边,看江扬伸手拧门,于是使出杀手锏:“生气会增加胃肠病变的概率,减低指挥官的个人魅力!”
江扬半个身子闪进门里,一个杀人般的眼神投递出来,吴小京缩了缩头,哨棒又拿出来横在胸前以作防卫,不怕死地蹭到墙角又添了一句:“家庭暴力也是犯法的!”
江扬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然后砰地关上门,喀吧拧上保险。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江扬穿过玄关,在卫生间门口发现了一套乱丢的军服,一颗星的少校制服,他皱眉,弯腰把它们都捡起来,推开卫生间的门扔到洗衣袋里面,不出意外地瞥见浴缸出水口上的几根蓝头发,于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温暖的感觉,他关上门退出来,带着一点笑意,叫:“睡懒觉的小混蛋,赶快给我滚出来!”
没人回应,于是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穿过兼作书房和会客室的前厅,直接走进卧室。
然后他愣住了。
窗帘低垂的房间里,光影暧昧流离,酒气若隐若现,床头的桌上摆着一盆一尺多高的茉莉花,数个花苞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海蓝色头发的情人侧睡在床上,腰上搭着薄被,修长的腿一屈一伸地露在被子外面,上身赤裸,充满力度感的肌肉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显得非常性感动人。
彭耀躺在苏朝宇的臂弯里,相比苏朝宇的一丝不挂,他可以称得上是“整齐”,衬衫,军服,军裤甚至皮鞋都在,只是揉得乱七八糟,他睡得很不老实,一个劲的往苏朝宇怀里扎。
江扬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来抓奸的,知道苏朝宇和彭耀之间绝对是纯洁的酒
鬼关系,但是这一幕真是太过出乎意料。那一刻他完全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退出去避免尴尬还是要过去把他的小混蛋一脚踹醒,他听到程亦涵在门口敲门,听到风吹过茉莉花瓣的声音,听到卫生间换气扇的嗡嗡声,所有的声音那么远这么近,却游离于他的世界之外,他有种莫名的眩晕感。他的左脚自作主张地退了半步,右脚似乎要跟上,退出这个房间或许就是某种不祥的征兆,他不肯,但身体似乎有点不听使唤。
苏朝宇没有醒过来,宿醉混乱的梦里,他扒拉开彭耀的脑袋,喃喃地说:“明星,回你窝里去!”
世界恢复了正常的节奏,江扬有清泉从头顶浇透每个毛孔的畅然,他几步冲到窗边,把厚厚的落地窗帘拉开,让整个房间充满刺眼明媚的光。床上的两个酒鬼都感受到了这个变化,于是彭耀扎进被子里,苏朝宇翻了个身。
江扬彻底不生气了,他悠闲地把窗帘系了个扣,打开半边窗户,让新鲜的空气吹进来,然后笑眯眯地给苏朝宇拉了拉被子,苏朝宇迷迷糊糊地闻到熟悉的味道,于是蹭了蹭他的手掌。
江扬很想把他拎回家然后狠狠地揍他的屁股,审问他关于超速和灯泡的一切,但是苏朝宇就算这样昏昏沉沉地醉着睡着,也能让他的心变得柔软,他于是忍不住揉了揉那团乱糟糟的海蓝色短发。
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走出去,打开门。换好衣服的程亦涵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刚刚交待了一切的徐雅慧和罗灿——早晨7点半的时候,徐雅慧发现彭耀完全不出现,于是摸进他的房间,也看到了那堪称惊悚的共枕眠,她把楼下的罗灿和吴小京叫上来,三个人商议了一会儿决定在床头柜上摆一盆花来冲淡房间里的酒气,然后徐雅慧和罗灿跑去假装彭耀和苏朝宇,参加了早晨视频会议,吴小京守在门口,恪守生人勿入的基本原则。
程亦涵假装不知道江扬看到了什么,垂着头等他吩咐,江扬拍拍他的肩膀:“来两大杯新鲜的柠檬汁,不许加糖。另外,其实我真的很想一桶冰水浇下去,怎么办?”
程亦涵一本正经地回答:“无论您想浇自己还是苏朝宇少校,都不适宜。”
江扬一本正经地回答:“好吧,那我去浇彭耀。”
徐雅慧睁圆了一双美目,相当矛盾地看着江扬,江扬点头:“我都知道了,一会儿再说。”
她不确定江扬是不是一个玩笑,但是程亦涵已经决定拖着她去榨柠檬汁,就在罗灿和吴小京用猜拳来决定谁去劝老大的时候,江扬再次关上了门。
苏朝宇是被掐醒的,因此爆发了相当强烈的起床气,在连续两拳砸空并且被牢牢抓住一拧的状况下,他不情不愿地张开眼睛,一面挣扎一面骂:“江扬
你个老混蛋,放手!”
江扬发现那双海蓝色的眼睛明显没有聚焦,于是不放心的想检查一下,苏朝宇立刻挣脱开去,接着一脚就踹上入侵者,江扬闪身躲开站稳,苏朝宇又抱着被子滚到床里去了。
江扬这次毫不犹豫地掐了苏朝宇的屁股,两根指头拎起一小块皮肉来狠狠一拧,苏朝宇的身子一下子弹起来,脚已经站在垫子上,却被彭耀的身子一绊,本来就没有真正清醒的身子站立不稳,踉跄着扑倒下去。
这就是自投罗网。
江扬抱住苏朝宇,退了两步才站稳,苏朝宇顺势把他压在墙上一阵乱啃,目光看起来仍然很迷茫,江扬不得不再次拎起他屁股上的肉,苏朝宇立刻不动了。
然后江扬欣赏了情人的脸色从白转粉,从粉转红,从红转紫,从紫转青的全过程,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清咳两声,假装无辜地说:“我……我刷牙先……”
江扬点点头,同样无辜地指了指床上的彭耀:“用彭师的口杯和牙刷,不好吧?”
苏朝宇回头,看到床上仍然睡得又沉又香的彭耀,蓝眼睛里几乎冒火,他叫嚷:“他怎么摸到我屋里来了!”
江扬沉痛地望那角落里被忽略的衣架,半透明的防尘袋内,有一套笔挺的将官军服,隐约可见那一颗闪亮的金星。
苏朝宇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套备服,他刚刚正常的脸色又腾得红了,还没等他反应,江扬已经一把扯过床上的薄被,把苏朝宇卷了进去,扛在肩膀上。
苏朝宇徒然地踹了两下腿,江扬半真半假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再闹揍扁你!”
苏朝宇已经艰难的回忆起昨晚的酒后驾驶和射击比赛,因此非常心虚地点了点头。如果他现在就知道还有旷会这样的新麻烦的话,他保证他一定会同时送上一个软软的带着酒味的吻。
罗灿和吴小京已经被程亦涵驱赶过一次,但是他们俩不肯走,执着地守在楼梯转角的地方,程亦涵一眼瞪过去,他们立刻缩起来,程亦涵一转身,他们就探头。
江扬开门走出来的时候,程亦涵提着医疗箱站在门外,徐雅慧端着一玻璃壶鲜榨柠檬汁,那种酸酸的味道,闻一下都会唾液分泌增加。江扬跟程亦涵说:“去帮彭耀,逼他喝一大杯柠檬汁解酒,然后让他到办公室等我。”
程亦涵看看老大肩膀上那一根长长的被子卷,聪明地假装没看见,他敬礼说:“是,长官。”
江扬点头,他倒了一大杯柠檬汁端走,顺手把托盘里整盒的方糖都揣进口袋里,按苏朝宇在被子里的指示转进了他的房间,然后啪得锁门,上保险。
苏朝宇心虚地看着江扬,江扬把柠檬汁送到嘴边,一个字命令:“喝!”
苏朝宇讨厌一切过酸过甜的东西,以前乡下
的亲戚常常带些自己晾的杏干、柿饼、野酸枣之类的土特产给他父母,苏暮宇喜欢,但苏朝宇那份常常是分给弟弟和对门的庄奕。至于超出熟甜杏酸度的东西,则一律被鉴定为“不可食用”,那种一大壶只放一两片柠檬的柠檬水不是折磨,但这一大杯鲜柠檬榨汁绝对是。
苏朝宇看江扬,对方的狮子脸不为所动,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气,张开嘴,江扬微微倾斜杯口喂他,威胁:“敢吐出来试试看。”
苏朝宇喝了两口就开始咳嗽,跳着脚吼:“我宁可喝香蕉水也不喝这个!”
江扬很镇静地停下来,然后说:“如果你是认真的我可以叫程亦涵从危险品仓库调半加仑给你。”
在抗刑讯训练里被香蕉水呛得死去活来的苏朝宇权衡了一下,闭上眼睛张开嘴任人鱼肉,他听见江扬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一个吻落在他的嘴唇上,带着一大口酸极了的柠檬汁。
苏朝宇惊讶地睁开眼睛看着江扬,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有淡淡的笑意,淡淡的恼怒和毫不掩饰的后怕,苏朝宇于是非常惭愧,他挣扎着从薄被里脱出一只手,接过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全灌进去了。
江扬瞧着他,苏朝宇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顺了顺气飞快地说:“江扬你个老混蛋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错了认打认罚没下一次了真心实意的!”
江扬不说话,只是看着苏朝宇。
苏朝宇酸得牙都倒了,一说话就觉得凉风飕飕地刮过牙根深处,于是他飞快说完就爬下床找凉开水,又灌了一大杯以后又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好些了就从衣柜里抽出一根新皮带递给江扬,敲敲自己的太阳穴说:“我又冲动了,对不起,长官,江扬。”
☆、下不为例
江扬跟苏朝宇敲定了一些关键的时间点和事件过程就下楼了,程亦涵拎着医疗箱等在门口,两个人一边下楼一边就彭耀的醉酒程度进行了简单的沟通。或许因为很小的时候热衷于泡吧和跳街舞,彭耀的酒量还真不错,在被强行灌了一大杯富含维生素c的柠檬汁之后,又去冲了澡,现在据说非常清醒,徐雅慧正把地方政府报告的副本拿给他看——狼牙的美女愤怒程度超乎想象,她强按着彭耀的脑袋逼他一字一句地阅读那些违规记录。
力气比她大一百倍的彭耀自知理亏,因此根本不试图反抗,江扬和程亦涵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徐雅慧双手撑在桌面上,按着彭耀的头威胁:“下次再寻死之前,记得把从小到大欠我的都还清,吃了我的都吐出来!”说完,她狠狠地给了彭耀脑门一巴掌,然后迈着模特般优美的步子走了出去,看到门口的江扬和程亦涵,还认真地敬了个礼,然后指着彭耀的门对江扬说:“如果您愿意揍他,我就换上露背的礼服过来围观!”
江扬笑,像宫廷里那些贵公子一样优雅的回礼:“这是我的荣幸,美丽的女士。”
程亦涵忍着笑意去敲门,门却自己开了,彭耀铁青着脸站在门口,江扬瞧着他,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请进……长官!”徐雅慧听到这个称呼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他立刻狠狠瞪她,故意问:“你去年做的那件露背的礼服还穿得上?”
江扬假装没听见这次关于女人身材问题的没有建设性的对话,径直走进彭耀的办公室,这里明显比前阵子改善很多,中央空调已经到位,于是落地扇得以苟延残喘,垂着头站在墙角显得很低调。
程亦涵看到彭耀投递过来的凶狠目光,于是知趣地等在门外,彭耀咣当撞上门,然后摆出梁山好汉上刑场的气势来:“昨天晚上的事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为难不相干的人算什么!”当真是脑袋掉了碗大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内部处分是不计入档案警告一次,不点名通报批评,
你们两个每人3个月工资加全额奖金扣除用以赔偿地方上的损失。你放心,我不会小题大做打压狼牙甚至第四军,更不会为难你本人。”江扬直截了当,“至于现在,你,地下体能训练馆一层,全负重蛙跳11圈——下次想拔枪射路灯的时候,我希望这次的痛苦回忆能让你放弃那种不合时宜的冲动。”
彭耀瞪着江扬看了半天,终于确定他的真心实意,于是他接着说:“苏朝宇是我的……”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应该说“是我的副师长”还是说“我的错引起的”。江扬笑眯眯地看着他,这表情这场景让彭耀很生气,于是他说:“如果你敢揍他,我会以他现任上司的身份再去一次风纪委员会。”满脸说到做到的绝然,可是那过于认真的表情,不经意间泄露了他的真实年龄。江扬真想摸他的头,同时又有点心酸和羡慕,羡慕他的任性和年少轻狂,心酸的是自己的少年时光。他站起来勾住彭耀的肩膀,拍着他的胸脯说:“乖,不要管大人的家务事。”
彭耀愤懑地想回嘴,江扬却已经开门离开,徐雅慧穿了一件酒红色的小礼服站在门外,看到彭耀她就优雅地侧身,玉一样无瑕的后背线条流畅婉约,在红色如瀑布的长发间若隐若现,彭耀满头火,看了她一眼,大声地说:“小阿姨,我下楼了!”
江扬走进苏朝宇宿舍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墙角面壁的狼牙副师长。苏朝宇大概刚刚冲了个澡,头发还是湿湿的,身上换了全套干净笔挺的常服,保持标准的军姿站在那里——就像是当年。
江扬锁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骄傲的情人多么厌恶难堪的墙角时光,某种程度上,这种心理多于生理的惩罚比皮带更难捱,江扬当年磨他性子的时候,甚至有罚他站到倒的不良记录。刚刚那条崭新的野战皮带还无辜地躺在桌上,江扬瞧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你个小混蛋,滚过来我们谈谈。”
苏朝宇很惭愧,尤其是江扬的语气基本证明这件事他不会再追究或者追加处罚,他蹭过去站在江扬面前,后者像只慵懒的狮子那样,舒展身子躺在他的床上,拍拍身边:“过来。”
苏朝宇的脸难得的红透了,跟情人滚床单当然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衣冠楚楚地躺在同样穿着全套军服的长官身边进行关于违纪的谈话,这也太过惊悚了。
江扬瞪了他一眼,于是苏朝宇别扭地上了床,像一条被捏住七寸的蛇,僵硬地躺在被单上。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苏朝宇干脆闭上眼睛,耳边只有江扬那种轻而绵长的呼吸声,在共度了无数个美好夜晚以后的现在,他的呼吸声他淡淡的白麝香气息,就是他关于家的最温暖印象。苏朝宇整个身体放松下来,江扬伸开手
臂,苏朝宇立刻扎进他的怀抱里。江扬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轻拍他的后背,温和地说:“好了,我都知道。”
苏朝宇埋头在江扬怀里,半晌才闷闷地说:“我认罚,你别生气。”
江扬把手指按在他嘴唇上,不让他一二三四的陈述昨晚的错,苏朝宇的表情很迷惘——按理说,他的情人长官一向公私分明火眼金睛,公事上的要求近乎严苛,苏朝宇还记得刚到飞豹团的时候,因为搞不定吴小京他们那群精英,没少被收拾。说起来昨天的事才真的犯了江扬的大忌讳,是完全彻底的惘顾纪律不负责任以及拿自己的性命无谓冒险。从某种意义上讲,甚至比私自出击迪卡斯更严重——那个好歹还有个“其情可悯”,这次呢,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江扬容忍的底限。
苏朝宇越想越心惊肉跳,耳朵根都红了,主动翻了个面,试图去拿那个大枕头:“长官……”
江扬敏锐地察觉到了情人的担心,于是安抚性地蹭蹭他的额头:“是我的错,你是那样个性飞扬的人,遇到彭耀,怎么还能忍得住?少年轻狂,最让人又气又恨,可是又怎么舍得剥夺那样的幸福时光?所以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得很清楚,我不追究,但类似的事情,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记住。”
苏朝宇腾地翻起来:“这又是什么阴谋?”
江扬意味深长地笑了。他的苏朝宇已然不是多年前那个只会耍诡计装可怜扮柔弱说“长官我疼”的小兵,蓝头发的中尉已经变成了能挡险关能领万军的少校,也学会了算计长官。但这份算计又坦诚又可爱,让江扬觉得幸福。“自然是把你调回去,”江扬站起来整理衣服,“这样不行,彭耀怎么折腾我不管,横竖有他外公操心,但我不能看着小分队从官到兵,一个个的出问题。”
苏朝宇的蓝眼睛凶巴巴地瞪着江扬。调回去,就意味着这场对狼牙的收编战他输得一塌糊涂,也让自己在江扬那里的冲动记录上又描了粗重一笔——不行,绝对不行!苏朝宇把大枕头垫在肚子底下,双手抱头:“你还是揍我一顿出出气吧。”
江扬气得笑出来:“苏朝宇少校,你以为我是以此为爱好的吗?”
“反正我不调回去,不打你就亏了。”
一句玩笑,戳到江扬的痛点。他的苏朝宇,性子里那令人恨得牙痒的任性永远改不掉!这分明就是迪卡斯事件的浓缩版,当时的苏朝宇就是这样,反正我去定了,不营救你就亏了。江扬的暗火蹭蹭往上蹿,苏朝宇的皮带扔在桌上,他捡起来打了两次对折,扬手狠狠抽在大腿根上,保质保量的三下让没防备的苏朝宇在第一下就嚎叫出声,立刻把脸埋在床单里。
“这是为了你刚才那句话,”江扬
的声音里带了三分威严,“凡事不可以没有商量余地,尤其是关系到不止你一人利益的时候,迪卡斯如是,调动亦如是!”
苏朝宇闷闷地回答:“是,长官,对不起,长官。”
“给你一个月查看期,如果没有改进,你带着小分队,必须回来。”江扬用皮带敲敲苏朝宇的裤子,“用你的裤子作担保,再让我抓到类似的事情,我不介意再送一套公文包给你。”
苏朝宇刚低声答应完毕,屁股上又挨了狠狠一下,江扬很久不动手,精准度却依然。这一下就像在擦了薄荷膏的皮肤上又铺了辣椒面,让人忍无可忍,疼到极致居然觉得发痒,忍不住扭动起来。
江扬早就扔掉了皮带,用一记响亮的掌掴结束了他的教育:“这是为你不要命!”苏朝宇张张嘴想说什么,江扬威胁性地眯起眼睛,手放在苏朝宇已经肿起来的臀部:“解释,就是为错误辩护。”
蓝头发的少校长叹一声,认命的爬起来,整理衣服的时候还不忘记呲牙咧嘴给江扬看。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拉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地下一层训练馆,跟在彭师后面蛙跳去。”苏朝宇自知理亏,只能脱掉衬衫,从柜子里摸了个标准背包出来,懊恼地站在门口敬礼:“下官遵命。按灯泡个数算,对吗?”
“无懈可击的推理。”江扬微微颔首赞扬,苏朝宇转身跑步下楼,蓝头发消失在走廊尽头。江扬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掌心微微发胀,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忽然有点儿后悔。
☆、蔫儿坏
狼牙的地下训练馆上个月才完成了内部装修,经过数十个昼夜不间断的空气循环处理,上周通过环境安全办公室的验收,正式投入使用。
苏朝宇下去的时候,彭耀的第五圈已经进行到了一小半,徐雅慧仍然穿着那件酒红色的露背小礼服,亭亭玉立地站在一侧,脚下堆着半箱纤维饮料、若干肌肉放松药膏、整卷的绷带和冷敷袋。看到苏朝宇,她高兴地招了招手。
美女都有男人们给的长期优惠券,苏朝宇笑眯眯地走到她面前:“雅慧姐,你真是太正太迷人了!”
徐雅慧露出一个妩媚的微笑,她指指远处动作依然标准、频率却已经慢下来的彭耀,踮起脚尖贴在苏朝宇耳边,悄悄地说:“撵他,累死他小样的!”
苏朝宇莞尔,他和徐雅慧一样了解彭耀那种死不服输决不低头的性格,他要是从后面撵过去,彭耀就算是累死也要拼命加速的。徐雅慧优雅地凶狠地看着彭耀,说:“看他下回还敢玩命!”说着又在苏朝宇后背上拍了一巴掌:“你也一样!”
“我错啦,美女!”苏朝宇立刻认错,然后背着他的标准负重两步上了塑胶跑道,标准又快速的开始蛙跳征程。
十分钟以后,终于忍不住决定下来旁观的江扬看到了堪称戏剧性的一幕——跑道的另一头,狼牙的师长大人脸通红挥汗如雨,不时回头观察他的副师长的位置,苏朝宇跳得又快又标准,正一点一点缩小他们之间的距离。徐雅慧笑吟吟地站在场边给他敬礼:“长官,其实我真想叫10个兵进来跟他们俩比赛,您不会生气吧?”
江扬忍着笑点头:“很好,不过彭师的威严仍需维护,让他们俩内部竞争就好。”
徐雅慧转转眼睛,立刻大声说:“喂,指挥官说了,用时长的额外罚五圈,都速度了!”
彭耀比苏朝宇多跳了将近六圈,此时体力已经消耗大半,凌厉眼神的杀伤力大幅下降,苏朝宇趁机赶上来跟他齐头并进,低声警告:“别冲动!”
彭耀没力气说话,苏朝宇摆出狼外婆
吓唬小孩的表情说:“保持同步,别让他们捡便宜!”
那个“他们”太受用了!彭耀理所当然地脑补了“我们”,酸痛的腿脚受到了鼓舞,仿佛也没有那么沉重了。苏朝宇不敢再说话,依这个室内场的大小,12圈基本已经贴近他体能的极限,过往冲量训练的经验告诉他,必须从一开始就控制节奏和呼吸。
程亦涵把文书工作处理好以后,也下来陪江扬。此时彭耀已经接近终点,而苏朝宇还有整整6圈等待完成。这种惩罚对于长期无间断地进行大强度特种训练的彭耀来说,也并不轻松,他短短的黑发全部湿透,每一步都能甩出一圈汗来,脸庞通红。到达终点的时候,双腿不由一软,刀子嘴的徐雅慧第一时间冲过去把他扶稳,然后递上一瓶插好吸管的功能饮料,接着就用力的帮他拍打放松大腿的肌肉。彭耀晃了几晃,勉强站稳,僵硬地给江扬敬了个礼,然后转过身,一面小口地啜着饮料一面盯着场上的苏朝宇。
到目前为止,蓝头发的少校仍然保持着标准的动作和标准的节律。程亦涵担心地戳戳江扬,琥珀色的长官回过头来,程亦涵就指指医疗包里的镇痛乳液,意在询问苏朝宇身上是否带伤。江扬小幅度的点头,程亦涵继续征询的看着他,于是江扬伸出四根手指比了比。程亦涵扼腕,惆怅又崇拜地看着远处的苏朝宇,心想:“四十下还这么利落,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彭耀对他们两人的小动作略有察觉,他的呼吸已经调匀,心跳速度也恢复正常了,于是摆出那种炸毛的攻击姿态,冷冰冰地用祈使句质问江扬:“长官,您动了我的人!”
江扬当然不会幼稚地跟他计较称呼问题,但小小的不愉快总是有的,他哼了一声,根本不屑于回答。程亦涵没有表情地背条款:“特别行动队队长苏朝宇少校直属基地最高指挥官,目前在行政上借调狼牙。”
“无限期借调,我接受。但是我的地盘上,不管是借来的买来的还是自己跑来的,我的人,谁也不能动。”彭耀额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拳头攥得紧紧的,嘶嘶的宣告和威胁。
江扬真想把苏朝宇叫过来,却又舍不得——他自己对这种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也非常熟悉,知道苏朝宇现在已经将呼吸和身体的节奏调整到最佳,如果打断他,一会儿继续的时候就会翻倍痛苦,前面的全都白费。
彭耀也是懂的,在江扬同意以前,他亦不敢贸然叫停,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江扬:“前面的我不计较,现在我要求立刻停止这个惩罚,尤其是他身上有伤!”
江扬冷冷地回瞪:“不可能,苏朝宇跟我多年,从来没有这么严重的违纪行为,今天没有加倍罚他,已经看在彭师面子上了!”
场地上的苏朝宇刚好经过他们旁边,却没有听清他们之间的谈话。第八圈,身体接近第二次临界点,心跳非常快,呼吸急促,身体的供氧量严重不足,双腿灌了水银般又酸又重,能看到只有没有尽头的跑道,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最要命的是,大腿根上那道肿痕,随着蛙跳的动作反复被撕扯,此时已经疼成了一片,让他一阵阵不由自主地咬紧嘴唇拼命忍痛。
第十圈,臀腿的伤成为了痛苦的根源,每一次蹲下和弹跳都是一次注定没有胜利的战斗,在苏朝宇连续三次没有完陈标准的蛙跳之后,江扬微微皱眉,就在他试图扬声呵斥的时候,彭耀像一匹发狂的小狼,毫不犹豫地一拳砸向江扬的面门,随即整个身子扑了过来,简洁实用的制服动作,快狠稳准。
江扬没有料到彭耀辉突然出手,但同属高手的指挥官身体敏捷一侧,就轻巧地躲了这次志在必得的袭击。彭耀并没有停止的意思,身形一转,从侧面又是一脚飞踢。徐雅慧和程亦涵都吓住了,他们两个都是文职,又都太了解自家长官的性格,劝架是不可能的,拉架是没有能力的,于是都默契又无奈地退了两步,给彭耀和江扬充足的腾挪空间。两个人你来我往,转眼就拆了十来招。
彭耀比当年学院派的苏朝宇更棘手,这小子没有任何华而不实的动作,每一招每一式都经历了无数实战的磨砺,精准,快速,有效,狠辣。江扬不想伤着他,可是彭耀偏偏是不在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那种拼命三郎,场面上看,几乎是彭耀节节紧逼,江扬步步后退,十分被动。
彭耀瞅准机会,闪身抢步绕到江扬身后,一只手抓江扬的肩膀向后带,另一只手从后面勾住江扬,提膝就要撞向他的后腰,胜利在望。
就在那一瞬间,彭耀被人从后面大力抓住一拽,手腕上挨了一记掌刀,痛得他不得不放开江扬,跳开两步的同时,一抹熟悉的海蓝色挡在他的面前。苏朝宇站在他们俩之间,黑着脸跟他的情人吼:“你还真跟他认真了!”
江扬笑得很无辜,他少年时最惨痛的回忆莫过于他的体能、搏击、柔术三位教练联合执导的综合搏击课程,他们几乎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探索性的方式训练他,让他的柔韧和力量完美的结合在一起,许多动作只有他才可以完成,比任何常规性的招式更有效且出其不意。江元帅特意请了数十名专业的特种兵充当儿子的陪练,让他能够将所学充分运用于实践之中。再以后的数年军旅生涯中,这些东西不止一次的救了他的命。
刚才那招是苏朝宇吃过亏的,江扬明显是故意卖个破绽给彭耀,让他从后面勾住他的肩膀,在对手提膝撞他的腰的时候,他整个人就会
顺势向前翻转,头撞对方的鼻梁,双脚借力翻越过头,从后面踹对方的肩胛,一下就可以踹断骨头。
苏朝宇很生气,虽然他知道这是快速有效且能镇住彭耀的方法,但是他还是没法控制自己的脾气,压低了声音飞快地吼:“你肩膀上的旧伤不疼了是吧?你家医生没告诉你这类的动作不能再做了是吧?就跟为一小孩斗气你至于拼命么你?如果您想享受伤残军人的待遇,下官随时可以效劳,请您不要自残自杀,免得让别人以为我虐待你个老混蛋!”
江扬想笑又想抱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都是温柔的歉意,苏朝宇被他看毛了,于是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转头吼彭耀:“闹什么,有种跟我再跳五圈,我看你是不累,一边待着去!”
彭耀根本没听清苏朝宇跟江扬在吵什么,于是一厢情愿地认定了没什么好事,也就不计较刚刚苏朝宇强行出手结束他和江扬较量的事情了,但表面依然不露声色,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着不容拒绝的冷漠的光,打着官腔说:“我认为到此为止对大家都比较好,长官。”
冰雪聪明的徐雅慧早过来解围,她先给苏朝宇递了干净的吸汗毛巾和运动饮料,数落彭耀说:“哪有这么冲动跟指挥官动手的?”转身含笑给江扬敬礼:“怠慢长官了,我替他向您道歉,好么?”明艳照人的容颜和秋水双眸让人不忍拒绝,江扬点头还礼,说:“当然,不过是大家玩笑,活动活动筋骨,徐少校太客气了。”
彭耀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默认了这种说法,徐雅慧顺势说:“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了,不如我们一起上去喝杯茶,前两天法王刚派人送了些鲜果子来。”
江扬当然明白这句话里已经抬出了法王,若是还不同意免了剩下的两圈,难免不让彭耀忌恨,他于是给身边的程亦涵使了个眼色,程亦涵立刻看看手表,过来说:“您约了卫戍区司令安泰然准将吃晚饭,差不多该回去了。”
江扬点点头,瞥了苏朝宇一眼,海蓝色头发的少校连负重都没摘,保持标准的军姿站在旁边,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双腿不可抑制地微微打颤,如果现在让他继续完成这个惩罚的话,真的非常残忍。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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