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枫看到了另一人,看到了太子身畔的歌女阿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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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族少女阿娅怯怯地跟在太子身边,低头揪着自己的卷发,湖蓝色的眼眸躲过旁人的嫌恶神色。
段枫听到周围人的私语——
“太子的小黄鹂。”
“太子带着玩物来琼林宴,是打姜娘子的脸啊。未来太子妃与太子生隙,这可不是好事。”
段枫看着阿娅,他脑海里有与眼前少女怯懦神态完全不同的另一面——
安娅骑马长行,飞纱舞扬,回头间,眉飞色舞:“小段将军,你追不上我的。”
安娅与他在沙漠中拼刀,与他在草原上抢粮。安娅把匕首插入靴裤中,朝他扮鬼脸:“这批货,是我的了!不过小段将军要是来阿鲁国做客,这些货给你也无妨啊。”
安娅坐在沙丘上,声音婉转地唱着小曲。月光沐浴其身,她圣洁又自由。
安娅笑吟吟:“我才不嫁过去,我要小段将军嫁过来——小段将军,凉城我去过了,你却没去过西域吧?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去呢?”
异族公主在草原间潇洒肆意;异族歌女在东京格格不入。
异族公主在夕阳下朝他挥手;异族歌女在筵席上眼睛掠过贵族男女,不认识任何一人。
公主的声音被火海吞没,在段枫的梦境中消散,在记忆中撕心裂肺——
“小段将军!小段将军——”
她在梦中落泪;她在现实中流露天真的笑容。
她在火海中消失;她在现实中跟在太子身边,懵懂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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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枫感觉到喉间滚烫,血意上涌。腥甜涌上咽喉,而他周身无力。
不能发作,不能发作!
他此时若是露出异常,必引起猜忌。他此时但凡做错一步,故人魂魄便再难归。
段枫咬着舌,强力忍着一切。他甚至怕旁边的江鹭发现他的异常,怕江鹭担心,他连呼吸都要忍着。
段枫跟着众人一同坐下,他坐在黑暗中,用内力压抑下所有痕迹。他不能多用内力,不能多动武。他早该在两年前死了,他如今的命,是世子用昂贵药材吊着的。他每一次动武,都在消耗性命,都在离死近一步。
可他没办法。
他理智尚存,他要用理智压下情感,他只能用内力冲洗周身,让周身的筋脉又一次断裂,心肺又一次承受巨大压力……
段枫保持着笑容,甚至在江鹭侧头看他时,还对江鹭眨了下眼。
段枫快压不住喉头的血腥了,他眼前阵阵发黑,已经看不清江鹭的脸。他必须支开江鹭——
段枫啧啧:“姜娘子真可怜。”
他的心在泣血。
他面上在笑:“原来这就是小黄鹂……太子在挑衅姜娘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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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枫也曾是一代强将。他若全力压制,江鹭很难发现他的异常。何况今夜,江鹭坐立不安,确实一眼眼朝姜循看。
他担心姜循的状态,担心姜循撑不住。
他到凉城的日子太短了。他既不认识阿鲁国公主,也没见过程家的麒麟子。他不认识段枫那些故人,他不知段枫此时的心间剧痛。
他听到了席间诸人对姜循的低声嘲笑,他看到姜循坐在灯火后,连太子来了,她也没起身相迎。
她和太子的矛盾显而易见,太子刻意冷落她,江鹭生出焦躁:他竟然放着未来妻子不管不问,让人嘲笑未来妻子,只和爱宠同进同出。
旁边段枫还在笑:“你这样会被人发现的,小世子。”
丝竹管弦声下,太子带着阿娅入座,叶白与臣子们入座。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间,江鹭思考片刻后起身,到筵席司令那里,说了几句话。
司令惊讶地看眼江鹭,派人去告诉殿下。于是一会儿,司令唱道:“诸位静静——南康世子要舞剑。”
众人惊住:南康世子!
众人喝彩,连暮逊都拍掌大笑:“那就让夜白尽兴吧,孤一会儿也舞剑可否?”
郎君们纷纷应和,娘子们捂帕吃笑,席间气氛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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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听到“舞剑”,便在失神中抬起头,朝那灯火通明处看去。
贵族郎君兴致盎然时舞剑不算稀奇,但南康世子舞剑,少之又少。贵女与郎君们跟着太子,一同前去围观,为世子助兴。
姜循没有去,她和那脸色不虞的章夫人一同静坐席间。如此距离遥远,前方又人头攒动,姜循看不清楚人群中江鹭的英姿,但偶尔也可以看见——
游龙矫行,飞鸿雪爪,惊涛拍岸。
夜中灯笼围绕一圈,雨声连绵,众人为看清世子,也不撑伞,陪世子一同淋在雨中。
世子身形瘦劲,腰肢细窄。平时看不太明显,此时江鹭袍袖飞扬时,帛带飞雨,腰肢斜拧,贵女们纷纷面颊绯红。
贵女们不甘心地打听:“杜家娘子既不出门,也不是世子未婚妻。我们许是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