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康王府想和东京联姻,东京又不是只有杜家。我、我家里伯父以前和南康王一同喝过酒……”
“我爷爷也认识南康王的。可恨,我爷爷从来没跟我说过小世子啊。”
“说过又怎样?就你那卖草鞋的出身,世子看不上你。”
“我家卖草鞋卖出了一个爵位,你是不是嫉妒死啦?”
他们吵吵嚷嚷,眼睛却灼灼发光。寒夜清寂,世子如夜中白鹭,那只白鹭翩然盘旋,羽翼丰盈洁白,世间难求。
姜循坐在烛火昏昏处,隔着人流,看着那其实看不太清楚的剑舞。
有个时候,她在医馆病得神志不清,记忆混乱。她暗示江鹭说想看他剑舞,他如同没听到。
姜循想看啊。
她在建康府那半年中,就想看。她早就听南康王妃和郡主说过,江鹭剑舞英气,却因他性情内敛,少于见人。
在建康府做侍女的阿宁,心中乐观非常:如果江鹭做了她的夫君,她日日都可看到。等他们成亲了,她就要把小白鸟关起来,只剑舞给她一人看。
此时此刻,姜循静望着雨夜,静望着江鹭。
她忽然捂住脸,难以忍受此景。
她忽然明白她的失魂难过,明白江鹭的愤怒,忽然明白世间加诸于她身的惩罚——
她确实付出了代价。
她失去了江鹭。
她曾经不觉得那是代价,她不在意那些过往,她今日才明白她的欺骗之下,大厦已塌,繁华已灭。
她本可以忍受一切,可江鹭却出现了——
姜循不堪重负,咬着腮,眼中噙泪,走得仓促。一旁的章夫人怔了一怔,只以为她是嫉妒太子和阿娅的亲昵,心觉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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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在半途回到琼林苑,找到了姜循。她想陪姜循说话,想告诉姜循此时姜家情形,但姜循坐在竹帘后的角落廊角,虚弱得像一道烟。
一会儿,玲珑听到迟疑脚步声。她茫然抬头,看到打开帘子的人,眉目清正,暗蕴雨水,是江鹭。
玲珑知道自己应该留在这里,她不应让世子和娘子继续亲昵下去。娘子行事过于无羁,会酿成大祸。而玲珑通过一月观察,已看出小世子对娘子的吸引力……
可是姜循今夜这样难过。
玲珑朝世子行了一礼,掀开帘子出去望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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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落落靠着廊柱,出神地看着池中未开的荷花。雨丝落在湖面上,凉风习习,她在这里吹风很久。
清而凉的男声说:“你没看到吗?”
姜循静了一会儿,才迟钝抬起脸。清爽凉气扑面,郎君站在她身前。
姜循默不作声。
她一声不吭的时候,总是过于寡淡。她不笑的时候有些凶戾,既冷漠,又苍白……没人会喜欢这样子的姜循。
江鹭却许久不动。
他坚持:“方才的剑舞,你没看吗?”
姜循靠着廊柱,看到他鬓角的湿意,袍袖的沉甸。他低着眼看她,睫毛长翘,如蛾翼一样扑翅。那蛾翼张开翅膀,在昏昏灯笼光下,飞上姜循的心头。
蛾翼栖息在她的心尖上,微微地扇着翅膀。
姜循心想:原来他的剑舞,真的是给她的啊。
姜循看江鹭垂着眼在说话,他说了很多,可她走神走得厉害,一句话也没听到。
江鹭大约发现了她的魂不守舍,他大约以为她还在简简的事伤心。他没见过她这样的模样,便踟蹰片刻后,低下头,弯下腰。
他身上的兰香又拂到了姜循鼻端。
他在黑暗中轻声:“就这么难受吗?这不像你啊,姜循。”
是啊。
这不像姜循。
可什么才像姜循呢?
姜循仰起颈,盯着他的脸。她缓缓开口:“阿鹭。”
他眉心微微荡起,垂眸聆听她想说什么。
雨丝连连,空气潮湿。远方喧嚣沸腾,近处灯影落湖。湖波灯影照着美人,美人凝望着他,静静道:“叶白……”
发音相同。
但是江鹭知道她说的是“叶白”,而不是“夜白”。
他温润的面色瞬僵,他眼中隐有怒意,他半俯的动作顿住。他起身便想走,但他还是听到了凉风细雨中,姜循很哑的声音:
“……是你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