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玉腮染霞,羞赧摇头:有师兄在,我不怕。
郎君如山巅晴雪,娘子如梨花映水。二人相携,也称得上一声“金童玉女”。
众贵女默默咬住牙关,颇有不快:这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姜家那柔弱不堪、和白丁也没什么区别的姜芜,竟然能和东京众女追捧却不得的张指挥使同行。那二人关系,岂不是昭然若揭?
可恨。
凭什么是姜芜?
姜芜低着眼,听着周围声音。因她拒婚那一场闹,她终于和张寂走到了可以同行入席的这一步。她能感受到周围贵女复杂的目光,她故作怯懦不做声,心中未尝不得意。
玲珑在姜循耳边真心露笑:“看来,大娘子得偿所愿。娘子说不定很快能听到大娘子的好消息——不知太傅会不会拦那二人成亲?”
姜循吃惊:这就要成亲了?
她蓦地抬头,和玲珑四目相对。玲珑疑惑她震惊什么,她疑惑玲珑怎么就想到了成亲。
玲珑被她弄得自我怀疑:“……两情相悦,不就应成亲吗?”
姜循:“他俩才好几天?”
玲珑想一想:“听闻心生爱慕的年轻男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每见一面,情意便加深一分,时刻想黏着对方。先生情,再成亲,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娘子你没有经验吗?”
姜循愣一下,借喝茶掩饰自己的情绪:“许是我比较单纯吧,我从未想过那么深远。”
玲珑心道:不,你不是单纯,你是“坏”。你压根没想过许人未来,自然会因此而惊愕。
玲珑不揭穿姜循,只小声祈祷:“希望太傅不要阻拦那二人。大娘子很不容易的,张指挥使孤零零的,在东京也太寂寞了。”
姜循便当真顺着玲珑的话想了想,姜太傅会不会阻拦:应当不会吧?在她爹眼中,姜芜是步废棋。废棋没什么价值。
……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但凡有一丝良心,他也应看在亡妻的面上,不为难亲生女儿吧。
姜循想得微出神,忽发现玲珑不动声色地起身倒茶,挡了她前面的日光。可是玲珑挡她目光有什么用,内宦的报声已经被姜循听到了——
“太史府杜三娘子到。”
姜循刷地扬目看去——
美人从水榭后拐出,娉娉袅袅,步步生烟。
杜嫣容雾鬓云髻,发丝斜挽于颈侧。她衣衫微扬,耳下长坠的明月珰银亮闪动,伴裙前禁步玉带相错,带来一阵清淡香风。她不只秀美无双,更有通身的书卷气,将她与众多美人区别开。
姜循语气一下子微妙:“她又不继续躲家里读书了?来参加别人筵席了?”
姜循把杜嫣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对手最了解对方。哪怕杜嫣容摆出一副清风朗月云徘徊的豁达模样,姜循也看出她今日这妆容的细致和精巧,花了不少心思——杜嫣容今日必有所求。
姜循从来不惮用恶意揣测杜嫣容,凉声:“她打扮成这样,难道是想入太子的眼,想入东宫?”
旁边一贵女听到,噗嗤乐了:“姜娘子真会开玩笑。满东京都知道东宫女主人会是谁,杜娘子又岂是那种不识抬举之人?”
可在姜循眼中,杜嫣容从来不识抬举。
只是杜嫣容蔫坏,这些东京贵女都看不出来罢了。
姜循轻嗤一笑,瞥向那看似知情的贵女。
果然,那贵女语气酸酸地和姜循说起关于杜嫣容的传言:“杜家三娘子要和江世子在今日相看呢。我爹从杜公那里听说的。听说杜家和南康王府,特别看好二人。”
姜循声音扬高:“又相看?!”
江鹭整日闲的没事,天天相看吗?
贵女愕然,半晌后疑惑请教:“何曾相看过?”
姜循一下子想说二月雨花台的事,却忽而想到那日杜嫣容的好姻缘,被她搅和了。姜循又想说暮灵竹生辰宴那次,却又想起那天杜嫣容和她撞见阿娅被害,杜嫣容仓促离宫,间接算是被她搅和了。
再就是这次……
姜循盯着杜嫣容,颇有几分恼羞成怒。
杜嫣容察觉她的目光,抬头。姜循目光幽幽凉凉,待她一向如此。杜嫣容抿唇而笑,分明客套,落在姜循眼中,却如挑衅一般。
姜循渐渐咬起了牙关。
她朝玲珑看一眼,嘱咐:“问一下殿下,何时开席。”
她在玲珑手掌中写了一个“鸟”字,玲珑起初茫然,和姜循四目相对片刻,终于哭笑不得地明白过来了。
玲珑忍笑,一本正经地应了事,前去朝臣那一方的席间寻找太子。自然,她真正要找的人,不是暮逊,而是江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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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生辰宴这一日,有人重振旗鼓,亦有人九死一生。
在贺家全家下狱那一天,阿娅就被太子接走,重入东宫。太子和他们切割的架势,何其决然。
在开封府的天牢最深处,贺明体会着乔世安曾有过的待遇。但他比乔世安好些——贺家如今只是嫡系被下狱,还有旁系子弟在外奔波,试图救下他们。
今日,来狱中探望贺明的,便是一个旁系堂弟。
这表弟名贺显,依旧从商,平时依靠贺明给的官府庇护。如今嫡系被查,弄得他的生意也被截在半途,他愤怒无比:“都怪那江世子。‘神仙醉’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这么多管闲事!我非要杀了他不可。”
牢中泛着腐臭血腥气,四处昏昏。贺明靠坐在潮湿稻草上,双目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