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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振悄无声息溜进紫宸殿,低眉顺眼站在一边,等待回话。
夜已深了,皇帝还在批阅奏章,把之前浪费的时间给补回来。出了正月十五,年节彻底过完,朝臣们这个时候回归正常的入值时间,而皇帝早在年前就筹谋好了要他们做的事。今年有春闱,是皇帝登基后第一次,相当重要,不容有失,眼下礼部忙得团团转,吏部也差不多——春闱过后就是百官铨选,要在一年之内把举朝上下的官员全部称量一遍,实在不是个轻松的事。皇帝公正严明,虽然向来对老臣勋贵宽容,但在这种事上绝不会宽纵任何人,现在朝中人人都提着一颗心。
偏偏后宫也不安稳。
皇帝登基已经三年,后宫子嗣不丰,臣子们自然担忧,上疏请求开礼选。这其实也是情理之中,奈何皇帝并不喜欢别人替自己做主,且后宫格局尚未彻底平稳,后位未曾彻底稳固,互相制衡的局面没有形成,在皇帝心里还差了些许,再有新人入宫,他也不得不承认要顾及不到了,索性拒绝。
在这个时候皇帝和皇后有所争执,对御前之人简直是雪上加霜。本来在紫宸殿就容不得任何差错,现在连李元振也要动辄得咎了。皇帝不是会草菅人命的人,但在御前伺候,谁没有挨过板子呢?李元振乃是皇帝的心腹,人人要尊称一声大伴,现在也得天天提心吊胆。
他出去是奉旨行事,回来后却知道皇帝没空听他禀报,静静站了好一会,皇帝卷起眼前的黄麻纸,轻舒一口气,李元振这才动起来,亲手换了茶,等候皇帝垂问。
果然,皇帝问了:“如何了?”
李元振头也不抬,轻声道:“御医说一切都好,没有大碍,皇后宫里也很是安静呢。”
似他这样的人,与后宫其实没有什么牵扯,一来皇帝容不下,二来紫宸殿就是最好的去处了,要钻营也是往皇帝身边挤破头,对后宫之事虽然有个监视之责,不至于使皇帝只能听后宫中人的话,但很少替别人粉饰太平。
但现在李元振也不敢说御医的原话是前段时间皇后郁结于胸,现在身体不仅没有问题,反而好似郁气疏散,更好了几分——皇帝已经好几天没去看过皇后了,一方面是忙,一方面是抗拒逃避,李元振看得清楚,怎么敢直接说出来?
无论皇帝认为这是夫妻吵架,还是皇后不敬所以冷落,李元振都不置一词,不下结论,只跟着皇帝走就行了,这也是他能够成为皇帝心腹的关键所在。既然皇帝不会想听多余的话,只想知道皇后身体如何,他也就不必多嘴了。
他说了话好一阵,皇帝都沉默不语,既没有说要去看看皇后,也没有任何动静表明心情。
李元振七岁进宫,十二岁到了皇帝身边,不过他既不是成宣皇后所选,也不是先帝所赐,只是被筛选过后进入当时还是皇子的皇帝宫里扫地的寺人罢了,能够出头是因为后来成宣皇后被幽禁,她的儿子这里也树倒猢狲散。李元振无处可去,也忠心不二,从那之后一步步高升。他是目光长远的人,在教授宫人识字读书的尚宫那里换了几本书,一门心思研学,慢慢走到如今这个不会轻易被人替代的位置,靠的除了忠心不二,就是从不表达自己的倾向和看法。
近日的奏章已经批阅完毕,夜色已深,皇帝静静坐了一会,起了身。
李元振急忙叫人兑水伺候皇帝洗手,又安排衾枕,点上安息香,准备伺候皇帝就寝。做皇帝的人都精力旺盛,虽然经常忙到这个时候,但皇帝早晨也起得很早,只是最近他心绪不佳,比往常更不规律一些。
那天的动静李元振在殿外也听见了,好似只有皇后又哭又闹,但他跟随皇帝多年,很清楚皇帝若是没有说话,绝不可能闹得那么大。后来满地花盆碎片,他也暗中咂舌,只是不肯评论,假作不知,死死约束住了当日知情的宫人。
这种事外人说不清楚,以夫妻论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以帝后而言,皇后也不可能仅仅因为此事就失宠。如今外面逐渐看出来帝后之间有了嫌隙,皇帝这几日都没有去看过皇后,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于是满宫风雨,全在胡乱猜测,比起先帝和皇考当年的后宫,真是差远了。
那可是刀光剑影,深不可测,不知道埋了多少尸骨,人人都有智慧谋略,至少披着三五层皮,不然不能从成千上万的美人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就李元振自己而言,一点都不觉得是皇后触怒了皇帝,所以才招致冷遇。虽然他很想听不见,但那天皇后有些话他还是听见了,如果皇帝现在去看他,说不定就要揭露到底是谁不见谁。
这几日皇帝虽然没去看皇后,但也没有召见任何一个妃嫔,颇有迁怒的意思,这时候还想着往上挤,简直就是失心疯。
紫宸殿里人人自危,反而看得清楚一些。即使不在皇后那里,皇帝的心也总是为此煎熬的。
李元振叫人换了衾枕,自己亲自看着点了安息香,又转过来想请皇帝沐浴,却发现他又在出神。
皇帝面容比年纪看起来要年轻几岁,大概是父母都是美人的缘故,他身上几乎毫无缺陷,威仪具足又相貌俊美
', ' ')(',夺人眼目令人倾心,又是天生尊贵,历经磨难,养出一副举重若轻的隐忍与端严。李元振已经想不起他何时曾为一个人烦躁发愁到这种肉眼可见的地步。
他久在皇帝身侧伺候,很清楚皇帝并非无情,只是长于隐忍与伪饰,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后宫之中有些事莫测难料,宠有时候可以变成爱,爱有时候反而不敢宠,只要皇帝这里还有悸动,迟疑,皇后就不算输。
何况就连当天李元振都看得清楚明白,皇帝根本不曾生气,现在这样子就更像是……为难,又无奈,不得不摆出生气震怒的样子,免得局势被别人控制。
等他想通了,李元振知道这场风雨就算是过去了。
紫宸殿里除了李元振心里有数之外,其他人都愁云惨雾,瑞香宫里也差不多。
起先皇帝不来,他们就已经开始心惊胆战,后来宫里其他人也发现了皇帝不进后宫不是因为忙碌,反而可能是和皇后有了嫌隙,就有压制不住的谣言四起。瑞香倒还坐得住,静静等待,其他人就恨不得劝他立刻回头,服软认错。
他们毕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瑞香也并不打算解释,而是静静等待。
其实这时候瑞香才忽然发现自己对丈夫知之甚少,又好像天然就懂得他。那天皇帝并未离去,恐怕一是怕他气出个好歹,不能放心离去,二就是不肯把夫妻吵架这种事宣扬得人尽皆知。这种事不管别人知不知道真相如何,只要皇帝半夜从他这里离开,那就是他理亏,他的错。
毕竟地位如此,皇帝是不会错的。
他开口说那一番话之前,其实又心虚又害怕,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到底会怎么样。然而真的脱口而出,反而立刻畅快起来,好似多年未曾真正呼吸过,如今一朝才打破桎梏。如果他的心事说给最疼爱他的父母听,他们大概也会和皇帝一样,觉得他太固执,太傻了。
皇帝所给予的不能说不多,宠爱与权势,他都已经得到了最好。其实他明白的,议立太子是皇帝准备好的后招,这一招能立刻保证即使他生不出长子,也地位稳固,绝无后患,而说出太后那句话,就说明其实他已经想过所有的可能,甚至连自己死在瑞香前面也考虑过。
不知道他想到自己死后瑞香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是什么心情?
把皇权与自己共享,或许这就是皇帝对一个人好的极致。瑞香入宫以来,越来越清楚宫里容不下很多东西,人人都要有所保留才能活得好,而如果不能保证权势地位,得到什么都是虚的。
有鉴于此,皇帝不可谓不爱他。
若没有接连不断的专宠,逾越身份的亲密,私下相处时的纵容与疼爱,瑞香未必有勇气要求更多,且真的说出来。
但他就是如此贪婪,他就是觉得不够,他明知道距离触碰到丈夫的心只剩一层透明且坚硬的隔膜,只有一步之遥,他怎么可能一辈子都视而不见呢?长相守是多么难啊,但是他答应了,就只能用他的方式来守诺。
瑞香承认自己从皇帝这里得到了太多,但他也在彻底的情感宣泄之后明白自己可以都不要。一个人坚决如铁,不过是不能得偿所愿。有真正滴着血的爱就在眼前,瑞香不再觉得宠爱与权势是什么好东西了。皇帝越是想要阻止他伸手去触碰罡风万丈,他越是不能容忍自己袖手旁观,假装天真懵懂,不明白这个男人还有沉重的,晦涩的,令人负担不起的感情,自己无法得到。
皇帝的警告,其实更像是,别再靠近了,这样对你不好。
瑞香也知道,或许是的。他要的是强悍有力又残酷无情的一种东西,是皇帝的本质,是他隐藏最深不肯示人的真心,这是那么好拿的吗?多少夫妻一辈子未曾触及这一步,却还是落得个粉碎的下场?
可是一辈子装聋作哑又有什么意思?他豁得出去的。以前他以为自己出身高门,将来又有孩子牵累,还要履行皇后的职责,也是身不由己,不能随心所欲。但是他可以的,只要他愿意,他什么都舍得,他只要这个人。他就是这么天真的人,这么傻的人,这么坚决强硬的人。
温柔本就是一种不会轻易消散失去的力量。
再说,如果他也不能做到撬开皇帝的硬壳看一看里面的风景,那皇帝一辈子,难道就这样过完吗?他难道不会孤独,不会寂寞,不会需要人陪伴?
瑞香既然已经知情,就不能留下他一人,又转身离开。
皇帝需要时间,他也等得起,他舍得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团花锦簇,也敢于静静等待皇帝回来。
又过了几天,李元振再次悄无声息进入紫宸殿,这次并没等待皇帝垂问,自己就说了。
“近日宫中多处都有传言,是关于皇后的。”
皇帝放下笔,看着他,极其不耐烦地蹙眉:“传言?”
李元振知道这副阴郁恼怒的神色不是因为自己,但毕竟是自己带来的消息,神态更是恭敬:“是。传言零零散散,从宫婢到妃嫔都有得知,起初是猜测皇后惹怒陛下的原因,奴婢并未十分留意。后来就变成诋毁,说皇后得宠时后宫万马齐喑,如
', ' ')('今眼见失宠,后宫也同样无一人得幸,十分霸道,恰如当年靖皇后……又说,当年靖皇后与皇后一样,出身巨族,相貌极美,却是不祥之人,虽得专宠,如今皇后也如是……还说,皇后此次若是失宠也就罢了,若是能够复宠,恐怕要更……陛下多番加恩,日后要更……”
他不敢讲得太清楚。
靖皇后是季氏前代皇帝英宗的继妻,出身相貌原本无可挑剔,之所以只得单字谥号,不袝庙不合葬不附帝谥,乃是因为当年他一人专宠,致使本就昏聩的英宗越发变本加厉。先是靖皇后所出之外的帝嗣备受欺凌折磨,后来靖皇后痛失爱子,竟杀死庶子,英宗也无所表示。
英宗一朝,前十年还算励精图治,善于纳谏,因靖皇后得宠而群臣愤慨,上疏请求废后,以致君臣失和,英宗动辄不问朝政,或大肆兴起冤狱,株连极广,乱象横生。
这谣言前面的其实不过是闲言碎语,真正可怕的是将瑞香与靖皇后牵扯。重要的不是瑞香究竟想不想做靖皇后,而是皇帝想不想做英宗。
谣言后面,必定有人,能够看得如此清楚,一击必杀,这人想必很不一般。李元振听见皇帝霍然起身,心知皇帝已经是听进去了。
原本这两日皇帝心情渐渐和缓,已经有了再次去见皇后的预兆,但出了这等事……李元振也是捏着一把汗。
真正杀人诛心的,是这谣言看准了皇帝立志要做一个明君,而专宠以致后宫失和,朝堂生乱,显然不是明君。即使出于私情,皇帝很想继续专宠,也未必在听了这谣言之后仍然如故。
就算明知是谣言又怎么样?说中了心事它就是谶语。
皇帝少年时历经乱局,又多年蛰伏,心性已经极为深沉,又不可避免地更加无情,在他心里,什么也比不上江山安定重要,哪怕是他自己。私欲永远不会是最重要。
谣言一出,无论如何都给他心里埋下一根刺,对皇后多了审视,对自己也多了约束,更不要提如今皇后失宠的端倪已经出现。若是皇帝因此勃然大怒,隐隐生寒,哪怕只是稍微有一点忌惮,也应该动了宠幸别人,纠正专宠风向的心思了。
如此,那炮制谣言的人也就赢了。
要李元振说,他也不得不承认,皇后确实恩宠极深,平常是无人能比,高高在上,但登高跌重,这一下也难说会不会伤筋动骨,甚至再也不能恢复从前。
皇帝站起身来后,沉思片刻,开始强忍怒气,在殿内踱步,几个来回后,走到李元振面前,声音冷酷:“查清是谁在背后搬弄是非,胡言乱语了么?”
李元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奴婢失职,听闻消息之后立刻前来禀报,已经叮嘱他们继续查下去了。”
皇帝不爱听人保证什么不久就会出结果,也不爱听人求饶,李元振只好陈述事实。
皇帝继续踱步,呼吸越来越粗重,脚步越来越凌乱。李元振听出这寂静之中积蓄着万钧雷霆,也不由冷汗涔涔而下,手掌潮湿,隐隐发抖。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实在不是常人能够承受。
此时此刻,李元振也猜不透皇帝在想什么。
然而瑞香也已经知道了这个谣言,是菖蒲亲自来告知。
“这消息起得怪异,椒兰殿里没人敢说,妾又忙于照料陈才人,并未早早察知,误了大事,请皇后降罪。”
他是在宫里浸淫已久的人,一听就知道这谣言狠毒在什么地方,顾不上多做考虑,急忙来告诉皇后。
瑞香脸色已经惨白。他虽然没在深宫生存十几年,但在皇帝身边久了,不用想就猜得出他会怎么看待这谣言。
他恨这传谣言的人,但未必不会听进去。他是如此看重江山,又分明在限制自己忘情。这谣言所指,恰恰是他所要,甚至他要的比这还多,他不是要做靖皇后,他是要做独一无二,皇帝的半身。
夫君或许会肯的,他挨不过瑞香,他总是真的喜欢他,需要他的。
但皇帝呢?陛下是森冷无情的,是不能被动摇,不许被质疑的,是不能有情的。皇帝或许会扼杀他的夫君。
瑞香恍惚着叫菖蒲起来,又安抚了他几句,叫他回宫继续照顾陈才人,自己会想办法的,不要担心。但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仅仅只是皇帝不肯退让,不肯给他再进一步的机会,瑞香知道自己是有办法叫他回心转意,有办法磨得他不得不无奈着允许他靠近的,但瑞香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听到谣言之后的皇帝。
而他一定是会知道的。
近来瑞香不曾出门,到底是被人钻了空子。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思索该怎么让皇帝来见自己一面。两人都独自猜测揣摩,情况只会越想越坏,只有见了面才会有真正的改变。
皇帝愤怒了一阵,就叫李元振出去了,让他继续查。
李元振不敢多嘴,立刻退出去,心想,如果皇帝在气头上去见了皇后,或者发泄出来,其实对皇后反而是一件好事。他知道了消息之后虽然不敢隐瞒,但报上来的时候内心总是盼望着事情
', ' ')('能够解决。
陛下不是英宗,皇后也不是靖皇后,为此成了一对怨偶,那该多可惜?
可世上很少有事能够再让皇帝无法自控,压抑着自己选出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他还是忍住了。
李元振走后,紫宸殿安静下来,皇帝从御座上离开到了窗下榻上躺着,睁着眼静静思考。怒火渐渐褪去,他被硌得难受也懒得起身,只熟练地随手从身下背后摸出几本书,往地上一扔,望着雕饰繁复华丽的藻井,一动不动。
他这里任何东西都有人专门收拾打理,这榻上什么时候也不会多出几本随意放着的书,那是上一次瑞香来的时候随手留下的,他就没让人收,这几天都是照样放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瑞香就无处不在,而他也早已习惯,不愿改变了,这谣言一出,分明是胡编乱造,恶毒阴暗,但却好似当头棒喝。
有些事,不承认也没办法的。
皇帝既恼怒于宫中竟然有如此不安分守己的嫔妃,又觉得心里也有几个人选,随后更生气于自己忘了君子慎独,又实在在这件事上做不到君子慎独,被人看出了心事。
可他已经不年轻了,就算责怪自己,也只是几句,立刻就转换了心思,沉思起这事该如何解决,他又想怎么解决,竟渐渐安定下来。
事已至此,恼怒也是无益,他想了一阵,起身叫人,心道,虽是一条毒计,但却料错了朕。世上并没有什么事,会令朕如此恐惧。你以为捏准了脉,实则不过是跳梁小丑,我岂会尽如你意?
李元振迎他出了殿门,皇帝看了一眼外头的天,忽然发现熏风已至,春天来了,微微一挑眉,面无表情吩咐:“去含凉殿。”
李元振应了一声,心想,到底是猜错了,这是要去看皇后了。
含凉殿里,瑞香正胡思乱想,昭阳殿里,贵妃屏退从人,将萧染叫到面前。
“跪下。”他冷冰冰地端坐在上。
萧染心里一沉,磨磨蹭蹭下跪:“贵妃有何事问我?”
萧怀素凝视着他,并不迂回婉转:“宫中谣言四起,是否和你有关?”
萧染竭力睁大眼睛,做出一副无辜相:“什么谣言?贵妃怎么会疑心我?”
他一向装得很好,萧怀素也无心与他举证,对峙,见他不肯承认,而自己又确实疑心,于是就看着对方缓缓道:“有时候,淑妃的直脾气,其实也很有借鉴的价值。你知不知道淑妃那里的家法怎么论啊?你不承认也不要紧,只要你能活着再进来,我就信了你。”
说着就叫人进来,把萧染拖了出去,堵着嘴打。
贵妃很少约束媵妾,因为他还真看不上这些人,但自从想开之后,他们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因此这些人也安分了不少,见贵妃要打人都不敢出声,缩着战战兢兢听着。
萧怀素听着外面闷闷的声音,蹙着眉叹了一口气:“这事,我终究还是沾上了,早知道他是个不安分的,就该趁早处置了事。”
侍女劝他:“这事也并不与您相干,您也是被萧染给蒙蔽了,唉……您也不爱听这些事,咱们的消息是迟了些。”
萧染不规矩不老实,其实人人都知道,也早都防备着他,可千防万防,也防不住他搬弄是非,鼓噪唇舌。
萧怀素沉默不语,道:“等问出来了,我就去请罪。”
他毕竟是管教不严。
皇帝到了含凉殿时,瑞香还没想出个办法来替自己分辨。他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说自己已经知道了,也不知道如果把话说开了,到底能不能替自己分辨明白。如果世人论心不论迹,则世间也就没有了清白无辜的人。
更何况是这种诛心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皇帝不肯放开心门,是不是怕重蹈英宗覆辙?如果他心生忌惮,那就什么都没有用了。
然而,皇帝已经来了。
瑞香仓惶迎出去,竟觉得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要畏惧,怯怯下拜,被一把拉起。
他愣愣被带进去,又被皇帝一把按在榻上,一个眼神,殿内就干干净净,没有了第三个人的踪影,随后脚步声响起,是李元振带着宫人全部退到了远处。
瑞香仰头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嘴唇一动,皇帝就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你先听我说。”
随后,他退到了远处坐下,静静凝视着瑞香,好似经久不见,眼神晦暗莫测,瑞香竟然紧张到读不懂,只知道屏息等待。
他觉得皇帝那样看着自己,好似有千里之远,又好似近在咫尺,好像拿不准主意,又好像决心早定。
事情已经不受任何人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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