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烟寒抬手轻碰了一下鼻端,似乎是笑了一下,只是一个字也没说。
杜若恒离去不到片刻,便有一位身着粉衣的妙龄女郎端着一壶美酒款款走了进来,然后对着座中诸人施了一礼,便开始一一斟酒。那女郎天生丽质,妆容浓而不艳,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媚态。
“这探花楼的姑娘就是比别处的要好得多,杜若恒这些年没有少花银子。”刘杰感叹道。
“烟寒的姑父一会要来,还是不要叫姑娘了吧。”何雪松略迟疑道。
冯元凯一代名医,十分在乎声誉,国丧期间来探花楼喝酒也就罢了,若还叫了姑娘,传了出去,对他来说,确实是斯文扫地。
陈烟寒唔了一声,心中笑骂了一句‘伪君子’,只是面上依旧不置可否。
正说着,房门推开,一阵菜肴的香气传来,一干送菜的侍女端着托盘鱼贯有序的走来,一起进门的,还有一位身着褐色直裰对襟长袍五十来岁长须飘飘的老者,正是御医首领,仁济局的东家,陈烟寒的姑父冯元凯。
众人见状,纷纷站起相迎,刘杰则笑着道:“哟,冯太医穿这么朴素,我乍一眼还以为是这探花楼跑堂的呢。”
冯元凯哈哈一笑,拱手道:“岂敢岂敢,刘统领好,寒儿,雪松,诸位公子好。”
众人一翻寒暄后各自归座闲聊,屋外天寒地冻,屋内一盏红泥炭炉火烧得正旺。
酒过三巡,冯元凯对着陈烟寒道:“你姑妈晓得你昨日回的京,算着你今日该面圣,明日应该可以去家中一聚吧,她近日身子不太好,佑儿又那个样子,唉,她想你想得更是厉害。”
冯元凯这话倒不假,冯陈氏待陈烟寒向如己出,陈烟寒自己也明白。
“有姑父在,想来姑妈身子问题应该不大罢。”陈烟寒问道,面上自然流露出了关切之色。
“身上的病好治,只是这心病难医啊。”冯元凯叹了口气,接着道:“你表弟的事情也就罢了,还有那杏林堂,原以为她卖了宅子,支撑不了许久,不知那小丫头竟怎么就熬过了冬天,如今一年过去了,竟一点要盘那块牌子的意思都没有。”
陈烟寒微微惊讶的哦了一声,这才依稀记起去年的事情。
只是他心里清楚,这心病,绝对不是他姑妈的,而是这位姑父的。
他尚未开口,刘杰却抢先道:“冯太医说的那丫头可是杏林堂的那杏花郎中?”
冯元凯面色一沉,板着脸道:“可不就是她么,为了招徕顾客,不惜抛头露面,牺牲色相,你说这自古以来,哪有一个小姑娘家坐堂亲自给大男人把脉的!”
“什么杏花郎中?这是怎么回事?”何雪松却饶有趣味的问了起来。
“我也是听营里弟兄说的,说是杏林堂原来的董太医犯了事后,他女儿接掌了杏林堂,如今亲自替人号脉诊病,据说现今十五岁了,人出落的倒也水灵,加上她家房前屋后都种的杏子树,于是就得了个杏花郎中的称号,营里时常有弟兄有病没病都想去那看病,”他说到这里,却没有注意到陈烟寒面上露出了一个鄙夷的冷笑,只接着又道:“那杏花郎中别的倒也罢了,只是有一点不好,就是把那银子看得比天还大,谁欠了她一块铜板,哪怕隔着半个京城,她也会让她弟弟天天放了学就上门去催。”
“唉,可惜这杏林堂大好一块招牌,眼看就要毁在这不知廉耻的丫头跟那不知上进的小毛孩手里了,老董当年跟我同在御医院进出,我怎能不心疼啊!”说罢,连连捶胸摇头。只是眼角余光瞅见陈烟寒略歪着头望着他,竟面上微微一热,便急忙低头捻捻胡须,不再哀嚎了。
☆、第十三章探花赌债
陈烟寒待冯元凯不再演戏,终于开了口道:“姑父不必惋惜,既然姑父有此善心挽救杏林堂的名声,总是有办法的。”
无论如何,自己总是要配合冯元凯的戏份的。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冯元凯觊觎杏林堂的招牌良久,又爱惜声望,不敢动用官方关系强行收购,上次差一点到手,却不想董家小姐卖了自己住的宅子又苦苦支撑到现在,因此冯元凯一直耿耿于怀罢了。
他终究是自己姑父,自己总不能放任不管。
他身后的窗户下面便是一楼大厅,不远处猜骰子玩牌九的声音隐隐传来,他端起面前的酒盏,将杯中残酒一口饮尽,然后似笑非笑的对冯元凯说“姑父跟此间主人颇为熟稔是么?”
“杜公子为人潇洒仗义,老夫与他交情向来不错。”冯元凯赶紧回答。
“哦,既然如此,一会回去前,你带我去再会会他。”陈烟寒放下酒杯,嘴角依旧带着寒凉的微笑。
既然那位董大小姐如此恬不知羞,董家唯一的男丁又不知长进,那么还真不防让冯元凯拿了杏林堂的牌子。
“好说,好说!”冯元凯面露喜色道。
“对了,你们总说那位董太医犯了事,他究竟犯了何事?”陈烟寒这时不禁好奇问了一句。
“据说前太子给先帝跟二皇子下的毒,就是董太医帮忙配制的。”刘杰插嘴道。
陈烟寒闻言,神色竟似乎有片刻的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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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不好了,小少爷被探花楼的人扣住啦!”
姚妈粗重的身影气喘吁吁的跑进杏林堂,她手扶在门框边上,一边不停的喘着气一边急急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