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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繁花与荆棘（一）
（智者不入爱河。）
“你迷路了吗？”
空旷的、陌生又熟悉的星舰走廊之中，蓦然响起的询问几乎让风舒翼在一瞬间产生了把太阳穴贴片和镜片扯下的冲动。
而“眼前”，那个四下里漫无目的闲逛的贪玩身影暂停了往舷窗外好奇的张望，讶然回过头——然后那惊讶神情化作了惊艳，伴着展颜一笑：“我……刚醒，所以四处看看。你是谁？”
『我』静静凝视着双眼明亮的『风舒翼』，口吻随性易近：“我想我认出来你是谁了。你好，我叫霍天屿。”
『风舒翼』有些意外地抬了下眉毛，笑问道：“你认识我？”他有些为难地摸了摸后脑勺，勉强回想：“我们以前见过？”
『我』低笑了一声：“可以算，你还在休眠舱里的时候我见过你几次，你的战友们全部醒来之后只有你迟迟没有苏醒，休眠舱便始终没有把你排出，慢慢地你就成了船上的名人。”
『风舒翼』困惑地重复：“战友？……”
『我』点头：“从前你在军中大抵就不太寻常吧，常有人三三两两去看望你。”
“听起来我就像个景点——我猜你真正想说的是‘参观’？”『风舒翼』脸色不如何美妙，并随之沉吟道，“而且，我还没弄清楚我怎么就在军队里了……我甚至还没毕业，难道有战争爆发了？”
『我』微妙地沉默了片刻，尔后语气严肃了两分：“我记得他们说起过，你是少校军衔——这艘舰船是隶属于火星太空军的‘海岸线号’，原本的使命是为人类在太阳系外物色新的殖民地并进行一定的开荒作业，我们是作为人类首批银河系远征军之一登上飞船的——这些，你还记得吗，少校？”
信息量过大，『风舒翼』徒劳地张了张嘴、显然震愕匪浅，刚醒来没多久本就反应稍慢的脑子里更加一团乱麻，顿时言语不能。
“远征军？……这太疯狂了，”『风舒翼』的状态呆愣中掺杂尴尬，不敢置信、喃喃地自我嘲解，“哈哈，我本还以为我爸终于答应让我参加民间资本组织的系外探索团了，没想到他不松口则以，一松口就让我玩儿这么大……而且我怎么好像忘……”他神情闪烁不定，眼帘微垂眼珠一直在游移着、思索疑难。
“事实上，我原本是属于参谋部的，但自从太阳系覆灭，现在在飞船上的大多数人已经并不会再尊重那套旧体系了。”看着眼前的黑发青年兀自陷入混乱，『我』继续说出惊世骇俗的可怕事实，声线却依然平稳得带有安抚的魔力一般，就像任何事都没什么大不了。
但显然这种事不是可以被轻易化小的。“什……？”『风舒翼』睁大了眼，“你说太阳系——”
『我』点了点头，确认他并没有听错：“舰长在那消息引发的动乱中身亡后，船上几个派系一直不曾结束分裂状态，你对情况毫无了解却这样擅自乱走是很危险的。”
『风舒翼』简直要被这一连串爆炸性的消息给冲击得晕眩了，表情僵硬空白甚至忘了继续纠结自己疑似失忆的情况。
就在这时，『风舒翼』背后响起了熟悉的呼唤，惊喜无比：“舒翼！！”
他转过身，随后被大步走来的桑恩紧紧抱住了。
『风舒翼』反应慢半拍地，仿佛还没回到现实，下意识也抬起手臂回抱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好友：“桑恩……”
看着『风舒翼』望了过来的不安的双眼，『我』开口带着淡淡笑意道：“既然你的朋友来了，那么，有机会再见了。”
——从那以后，在『风舒翼』回归后以之为核心的一支出身于作战部的中立势力愈发凝聚起来，并逐渐与以两名极具人格魅力的「深空之子」为首的“温和派”势力越走越近，同时，剩余其他不同中立势力观望情况，也陆续开始表露出亲近的趋势。
失去后方只靠自产，资源总量几乎就是只减不增的，局势如此变化自然招致了苏奎罗势力的不满，船上大小冲突愈发频繁。
也就是在此期间，『风舒翼』与霍天屿、任天兆日益熟稔成为朋友，再接着得偿所愿与霍天屿成为恋人、一步步沉湎其中——风舒翼戴着神经视觉设备，通过霍天屿当初的视角，重温了这个过程的“幕后版本”。
实际上，当年他曾通过霍天屿的简单讲述了解到过一点「深空之子」的事，包括他们因为特别的资质被选中之后仍在襁褓就会被带离父母身边，和他们部分所接受的不寻常的教育。
但直到看到这段记忆，他才更深刻地了解到「深空之子」被培养出来的真正目的，以及这些从小在基地长成从未离开、直至通过冰冷严苛的筛选机制后被分别安插到五条远征船上的珍稀“新人类”——
在大多数时间里都在生物学层面上将尚未实现“进化”的寻常人类看低一等。
风舒翼对那场刻骨铭心的欺骗尚没有宽恕的胸怀，当下是忍着欲呕的厌憎感和愈发翻涌的忿恨跳过了好几次，即使如此却也察觉到，原本与任天兆亲密无间几乎不分你我
', ' ')('的霍天屿到后来，保留得越来越多。
就在风舒翼发现了「深空之子」们对飞船真正的至高权限的图谋之后，任、霍两人甚至在私下第一次产生了分歧，只不过最终各退半步。
——舰长暴毙自然无从交接，飞船权限便一直被智能系统直接掌握，但「深空之子」项目的主持者却知道，每一艘从火星第一航天舰船厂出产的飞船，无论大小，都隐藏有一层比最高权限更具权威的、只能被拥有风氏家族血脉的人启用的权限。
在风舒翼进入军校之前，一厂的掌管权就已经从祖父过渡到了他的异母兄长风于飞手中，而替风舒翼作下加入远征军决定的也正是风于飞。
彼时恺已被雄心勃勃的任天兆“请”上了海岸线号，而风舒翼则正在自关禁闭以明志，拒不配合去成就任天兆领导新纪元人类在太空开疆拓土的野望。
因为在任天兆不再修饰掩藏自己的野心之后，风舒翼已经意识到，这个实质自负冷漠、早一步进化了的“新人类”认为自己可以成为人类种族的新神，而为了追逐他想要的东西，他并不在意牺牲“外物”。
他甚至怀疑桑恩与他提及的那些船上悄然失踪了的人与任天兆有关——而除却后来恺的亲口证词，看到下一段记忆也一样证实了他当时的猜想。
“天兆，我们搞不定「那东西」，无论再牺牲多少‘祭品’都不可能满足得了它，更别提驯服它。别再浪费时间精力与它周旋了，再下去这肯定会变成玩火自焚。”听着『我』这样说，风舒翼的眉头微微跳动——霍天屿的语气总是云淡风轻中透着沉着，很有一种使身边人也减轻烦忧的感染力。
任天兆发出悠哉轻笑：“我明白，所以我已经作了另外的打算。”
“哦？你没跟我提起过，什么打算？”
“刚刚才下定的决心，去X－10星，我要和AI合作。”
“……”
“你记得吧，在得知太阳‘消失’的消息后我就提出过几种方案，只是当时民意都倾向于保守选项——现在，「那东西」不会容忍被‘低等生物’驱逐、摆脱的耻辱，要分离只能是我们弃船离开，但如果沦落为太空流民，舍弃物质躯体、转化为不死的数字就是我们最后也是最好的活路，你跟我一样明白。”
“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天兆，人工智能脱离人类掌控之后自行进化的速度……现在的智械早就不是人类能够压制或博弈的对象，哪怕是我们这些‘超人类’。”
“不是博弈，是洽谈，我只要你一句话而已——和我一起吗？”
“我需要考虑。”
没能即刻得到好兄弟的肯定答复，任天兆却眼神温和，不见一丝强势反而显得充满信任与包容：“当然可以。从小到大我们互相支持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我知道你从来不会让我孤立无援，阿屿。”
『我』笑了笑，上前简单地拥抱了任天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是么。”
任天兆温情地回应，也抱着自己最亲近的人，声音轻柔却傲然：“记住，我们是亿万中挑一。”
……
任天兆和『我』来到了放眼无人的果园，漫步间展开了对话。
“那天说要考虑的事做下决定了么，阿屿？”
“天兆，我会同你一起去，”『我』道，“但我需要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我』口吻虽未多变，却明显严肃郑重起来：“我们动身启程之后，就把舒翼从禁闭区放出来。”
任天兆含着笑，脚下站定了，答应得很爽快：“没有问题，我答应你。”他抬起左手搭在『我』肩膀，愉快又柔和道，“不需要准备什么，我们要前往的是永恒的‘新生’。”
『我』也驻足望着他双眼，尔后却摇了一下头，字字清晰道：“天兆，在你顺利和它们达成合作之后，我就离开。”
“……”任天兆缄默了片刻，尔后才再度开口：“哦？去哪儿？”隐约竟是还是带着笑意的，仿佛霍天屿说的是句俏皮话。
“我会回到这里，海岸线号。”
任天兆笑了一声：“为了什么呢？”他声线平稳笃定，“风舒翼？”
“天兆，”『我』平静道，“我们都清楚，你我想要的从开始就不一样——不，应该说，我曾经没什么想要的，我从来没有你那样的雄心壮志，也没有其他执着，所以在我无所谓的时候我可以一直在你身边与你共进退；
可现在，我也有了……自己的执着，所以你我分道扬镳是注定的，无非早晚。你如同我的亲人，如果这次就是告别，我自然甘愿送君千里。”
任天兆目光深不见底，许久没有出声，只是温和又怅然地注视着『我』，终于慢慢说：“我理解，只是这天来得比我想象中早得太多。”
『我』一言不发，显然心意已决不容左右。
任天兆展开一个淡笑：“倒是我现在很不服气一件事——当初最终审核里‘情感管控’那项的分，我们两个不该一样。”
说罢
', ' ')('他没有收回搭在『我』肩上的手掌，反倒是再走近一步紧紧抱住了『我』，拍了拍『我』的背他说道：“提前谢了，谢谢你送我。”
『我』的手还未抬起，他的头却倏地抬高了，松开了『我』朝某处冷喝道：“谁？！”
『我』也扭头看去，只见一颗橙树后缓缓走出了一名身材高瘦、挽着金发的年轻女性，目光冷冷地投了过来。
风舒翼一下子绷直了腰背。
——安德烈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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