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尾记作者:厌阙
第十九章:明烛映冷绝
近日来,我与熵泱神君也算朝夕相见。
朝日初生,彩霞曳云纷至而展,我于一色水光潋滟中醒来,他已在晨风好景下看书。
夕去暮残,虫鸣零星徒唱二三婆娑小曲。我撑不住眼皮昏昏欲睡,最后扭头朝他瞄了一眼,但见一盏如豆灯火微蒙之中,那人还在看书。
书中有何物我尚且瞧不分明,但如此一来二去循环往复,看书之人的脾性我倒是琢磨出了几分。
比如,熵泱神君若觉书上一言有理、似有借鉴实用之效,心情尚好,面上便淡漠万物不冷不热。
若反之,瞧见狗屁不通滥竽充数之辞,心情不佳,则必眉凝冰霜、目含烈焰、待人于水深火热。
今日,他心情便算尚好。
只因,荧惑星君新婚百年的蜜月休沐之期终于用完了。
想是蜜里调油腻腻歪歪了许久,出笼…不对,是出府当下便兴冲冲提着一柄赤炎宝剑来找熵泱神君挑战了。
熵泱神君从善如流,也着人取了佩剑,褪下长袍露出里头的窄袖武服。
我观这两位天界战神的架势,觉着此战应是千载难逢,必定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能令千山动容万界失色。
便从水里探出头来、趴在笔洗边沿翘首欲看。
谁料,熵泱神君见我如此好学,却反皱起了眉头。将那册书了《地藏本愿经》的竹简徐徐一展,在笔洗四周绕了个圈,道:“兵器交击必有杀伐之气,你在此好生待着,莫要被影响心性。”
满目高深佛法迎面而来,我目瞪口呆之余,头一次觉着,这血咒劫灰当真染得不是时候。
竹简缝隙里,二人不拼法力、只比招式,却已是剑影如花翻飞满院,行云流水气吞山河。
我在里头看得十分不尽兴,但仍坚持斜眼窥视了一个多时辰。见两人偃旗息鼓止消干戈,双双收剑入鞘踱步而来,才赶忙又钻回水里。
荧惑星君一经入内便施施然坐下先品一口茶,再抬眼看来就瞧见了这册特立独行不符合熵泱神君风格的竹简,面上便泛了一丝不解:“君上这是……”
熵泱神君抬手将经卷一揽,露出里头绯紫晶莹的小花,和头顶鲜花的我,答非所问介绍道:“这是点绛。”
喝茶的那位看着这边面上一片空茫,半晌没说话。
我猜,他应是在想……“点绛”究竟指着是上面这朵花,还是下面这条鱼。
但此时我也无甚心情去管自己于他人看来的属性了。
只因,头顶有人睨了一道冰冰凉凉的目光将我迎头罩下,且罩的我好生心虚胆怯。便伸着脑袋一看,果见面前桌案上落了一粒透明如圆饼状的水迹。
应是我方才偷窥时不小心溅出来的,而以熵泱神君的眼力,也必是看见了。
唉……我吐个泡,俗话说军令如山不遵便罚,我虽不是天兵营里头的,但始终寄人篱下,今日的经书恐怕得多诵上七八上十遍才行了。
熵泱神君此时却忽而移开了视线,看向荧惑星君,道:“陛下昨日与我下棋,道昆仑山下王母庙中香火有异,不知星君可曾知晓?”
荧惑星君放下茶盏,俊朗如旭日的面容上泛出些微凝重:“此事红鸾亦与我提及,岳母庇佑昆仑全境生灵凡人,享香火供奉数十万年。但近日,却有大半凡间香火未入天界、便不见踪迹,虽于岳母神力无甚影响,但始终有些蹊跷。”
熵泱神君低头看了看手中经卷,不知想到了什么,道:“香火之种,于神来说便是锦上添花也不如。可于其他东西,往往却有大用。”
荧惑星君眯了眯眼,道:“君上是说,恐有妖物窃取神者香火,妄图以此行悖逆妖邪之术。”
熵泱神君点头:“不无可能。”
荧惑星君眉头紧皱,一身金边锦衣忽显出几分萧狂肃杀,义不容辞道:“多谢君上提醒,小仙这便去向陛下请命,誓必将此狂徒捉拿归案。”
熵泱神君垂头看书:“星君慢走。”
荧惑星君跨出阶沿,便驾云向碧霄殿的方向奔走了。
这神情之急切、这步伐之生风,叫我看了当真心生感叹,只觉红鸾仙子挑相公的眼光显然很好,西王母这大女婿着实很是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