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花枝乱颤感叹着呢,却听后头熵泱神君道:“今日经文多念十遍。”
“……”我只觉着自己当真有先见之明。
虽知他听不见,却还是吐了个水泡,道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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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想到,此番昏头涨脑之际将我拯救了的,是入夜前天帝陛下的一纸诏书。
宣我前去镜花殿。
熵泱神君挑了挑眉似有些意外,但仍是无比干脆地放了行,任我化了人身随传召的仙官一道走了。
我已许久没试过驾云的滋味,此刻颤颤巍巍立在云头上,清风沁水迎面扫来,周身郁气乍然间不翼而飞。心旷神怡之下,竟生出了几分腑内动容之感。
因着晚间仙家甚少在外,脚下云头也行的比平常要快上许多。
不一会儿功夫,便到了云霄十殿之一的镜花殿。
传召仙官悄声退走,令我一人沿着一路镶珠玉阶直行而上,越过满殿飘然若水的烟白飞纱,轻声踏入内殿之中。
天帝陛下已然褪去华衣,只着一身素雅如竹骨的淡青长衫,上无点绣,黑发无冠,宛如凡界的一位浊世佳公子那般、于天光寒窗之下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我见之心内一叹,朝他微微颔首算是行了礼,未呼“陛下”。
当年我初至此地,他便与我说过,此殿独立于其他九殿之外,乃三万年前新建,里头无珍无宝,唯锁着他心头一片水月镜花。
是为虚幻之所,故此地也无所谓陛下。
我便遵他的意,不以君臣之礼跪拜,也不于言语中称他为陛下。
天帝回过身望我一眼,含了琉璃的通透双目又转向殿中别处,有些怅然道:“昨夜神游归墟之外,忆起她当年带我于凡界离水边玩耍,偶见水中一灵龟产子之际、遭巨蟒缠袭。我发龙吟将蟒驱走,她采药制丹救下灵龟。那灵龟心生感谢,便伸首伏于水畔,任她掌心抚摸……今夜,便帮我将此图作下吧。”
“是。”我低应一声,行至长明天烛之下。
笔墨纸砚皆已备好,玉屏温软、托着中央昏黄如暮间云雾一般的竹纸。我隔帘而望,轻易便能瞧见沉睡于对面玉榻之上的女子。
那女子秀发如墨铺展于身侧,眉眼轻阖,雪肤绯唇,颊带珠玉之光,未有艳丽绝伦之容貌,却端得一副自然天成之气韵。
这便是灵枢神女,万界统御于九霄之后,死去的第一位古神。
据说,二十万年前,古神寂灭于归墟圣火之下,唯有瑞兽白泽、从龙族抱来一颗初生的龙蛋一并逃离火海。而后耗费十余万年将其抚养长大,最终继承古神遗命成为天帝。
瑞兽白泽,便是灵枢神女的真身。
她与天帝情谊深厚,奈何三万年前归墟再启,圣火加身神魂尽灭,徒留一具遗体被天帝迎回天界,保存至今。
须知,神者无梦,即便有,周公亦不敢擅入。
是以,天帝每逢忆起旧事,便会召我来将他所述内容画下——此无他用,唯能寄思亲之情而已。
我绘丹青虽手艺算佳,然工笔甚慢。常一画一整夜仍不能完工。天帝性情宽厚,亦不急于一时,便令我天明之前离开,入夜后再来。
其实我本性懒嗜睡,但幸而未有不敬、于此打过瞌睡。
许是因殿中燃着上好香料之故,每每夜半时分于烟炉香气熏染之下,便能生出几分通体舒泰之感。
今夜明烛长天,灯火料峭唯余一殿孤寂冷绝。
我执着笔,希求尽善此方画屏,方能以慰天帝至尊仁者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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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明烛映冷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