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送过夏皎回家,不过也是看她可怜,班上的学生只有她是外地人,讲并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常常分不清“n”和“l”。同学们逗她讲刘奶奶和牛奶奶,夏皎讲不出,憋得脸红眼也红。
或许少年少女之间的玩笑并无恶意,但这应当给她带来切实伤害,温崇月从未见夏皎和人谈笑风生,在课余时间,她永远低着头看书,写作业,背影瘦弱纤细,像甩上去的一道墨点。
温崇月并不记得自己和她讲过什么话,一个沉默胆怯的学生会让老师的用词也变得谨慎。大约是一些鼓励的话,也仅仅是鼓励,不会伤害到学生敏感而脆弱的内心。
仅此而已。
小虾米钻进垃圾桶中,哪怕结束流浪生活,它也习惯性地去垃圾桶中翻一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猫重桶轻,摇摇晃晃地啪啦一声摔倒,声音惊起温崇月,他放下照片,若有所思。
那时候的温崇月的确未曾想过,自己会选择和顺手帮助的学生结婚。
夏皎也没有想过,自己会选择在苏州定居。
她长于江南水乡,习惯了接近一个月的梅雨天气,衣服只能烘干,到处潮哒哒、湿润润,呼吸的空气里似乎都含着缠缠绵绵的雨。夏皎原以为自己永远都会在江苏,但后来有了目标,辛苦读书,终于成功在心仪城市中读大学,在北方生活多年,这里没有梅雨,四季分明,冬天不再湿冷,还有踩上去暖热暖热的地板。只是“春脖子短”和偶尔有雾霾,夏皎努力适应了这个干燥、快节奏的城市。
再度回到梅雨中,夏皎也并未觉着不适。
大概感觉到舒适从来都不是城市,而是人。
花店里的有专门的员工用餐休息区域,也有微波炉。其他人大多选择点外卖,或者去附近的店里吃饭,夏皎不用,她有温崇月做好的便当。
温崇月选择的玻璃便当盒,可以直接放进微波炉叮一下,密封性也好,放到包中不用担心会将书也染上食物的味道,除了重一点外完全没有毛病。
大学看日剧,夏皎对其中妈妈为孩子准备的便当盒惊叹不已,没想到她上班后居然享受到这个待遇。
在前一天晚上,夏皎就会和温崇月一块用酸奶、蕃茄酱、蜂蜜和咖喱粉、酱油等调料腌制鸡肉。第二天,在夏皎还蒙着脑袋睡觉的时候,温崇月就已经起床,先用纸巾吸去鸡肉表层调料,再放进烤箱中烤。
温崇月喜欢为她准备的还有菌菇饭,用五常大米,混合了香菇、蟹味菇、白玉菇,吸足了芝麻和柴鱼的香味,每次加热后都会惹得同事赞叹。
当然,夏皎最喜欢的还是三明治,她简直是三明治的狂热爱好者,以前工作时候的早餐永远是三明治,方便快捷不脏手,吃完就可以丢入垃圾桶。
温崇月就变着花样做——最简单的蔬菜沼三明治搭配烟熏三文鱼,奶酪渍物法棍三明治中包裹着苦苣、牛油果和水煮大虾,旁边永远是切得整整齐齐的厚蛋烧。
在夏皎拒绝工作日的早操后,精力充沛无处用的温崇月重新开始了晨跑。不过,在晨跑之前,他会先用烤箱做一份蔬菜鸡蛋马芬或者蓝莓酥饼。等晨跑结束,烤箱里的东西也散发出迷人的香味。温崇月将烤制好的点心放进夏皎的便当盒中,增加她上班背包的重量、也增加她摄入的热量,以此当做自己失去晨间运动权的无声抗议——
是的,如今两个人的运动只剩下夜间。
在经历过好几次晨起锻炼导致的精神不振后,夏皎和温崇月开诚布公地谈了一场。双方权衡利弊,以及体检报告作为重要证据,这对新婚夫妻达成共识。
无意外情况,在两人身体健康的前提下,一日三餐,坚持不动摇。
新的家庭规则试运行后,获得夏皎的强烈好评,她可以有更多的睡眠时间,上班时候的精神更好,就连陪猫咪玩耍的次数都多了。
温崇月拒绝对此做出评论。
七月夏日长。
绿荫浓,梅雨停,绿塘清水涌。吴江地区有首民谣,“六月六,买点馄饨落一落;七月七,买个西瓜切一切”。
事实上,七月的苏州不止是西瓜,太湖西山的杨梅熟了,李子红,蜜桃甜。
夏皎对桃毛过敏,碰不得,偏偏又爱吃桃子,只能笨拙地戴着手套剥皮——西山的水蜜桃甜啊,又大又白,透点淡淡的粉,一只手握不住,得捧着,小心翼翼在桃子上戳个口,低头吮吸满满的蜜桃汁。对桃毛过敏的人不能这么吃桃,夏皎只能可怜兮兮地揭掉桃皮,在尽量不触碰桃毛的状况下吃桃肉。
西山水蜜桃的优点就是汁多,夏皎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太浪费,可别无办法。
直到被温崇月发觉。
“早该和我说一声,”温崇月有些无奈,他手法熟练地揭开桃皮,将白白净净的桃肉喂到夏皎唇边,“咬——你以为丈夫的作用是什么?”
夏皎咬了一口甜嘟嘟桃肉。
到底是做菜熟练的人,就连一颗水蜜桃也能揭得这样好,她满足地喟叹一声,回答温崇月的问题:“嗯……丈夫的作用,做家里的顶梁柱?”
温崇月说:“皎皎,说心里话不犯法。”
夏皎松了口气,想了想,认真地说:“提供稳定的x生活?满足食欲和x欲?”
“你这样理解也没有问题,”温崇月说,“我们是伴侣,皎皎,明白伴侣的意思吗?再遇到这种小麻烦,我希望你第一个想到的是找我帮忙,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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