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浑身一抖收回手,钟妙已坐回桌前煮茶,他踌躇望了她两眼,最终只是将手藏在身后不自觉地握了握。
煮完第二道茶,寨子里的人来了。
仍然是昨日见过的那个小姑娘,她从未出过寨子,对中州的官话既听不懂也说不出,只能向他们比划着传达消息。
钟妙耐心看了一会儿,向内招呼道。
“大概是有什么热闹……阿昭,我们走。”
一路上皆是盛装的边民,他们顺着人潮向内走,最终进入一处石窟。
石窟内每隔数步便有火炬熊熊,四壁绘满图腾,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岩彩特有的华光。
钟妙打量了几眼,讲的是腾蛇部先祖的历史,有些描述着族人大山中驯化虫蛇,有些描述着魂灵自躯壳脱出上升。
越往内走,魂灵的数量越多,最终反哺于生有双翼的腾蛇祖灵,新的边民自祖灵尾部诞生。
石窟最内是一处深坑,环绕深坑的平台约莫坐了上百人。有位浓妆女性端坐最上方,肩上挂着颗翠绿珠饰,格桑金坐在她左手。
这位应当就是“阿姆”。
又过了片刻,傀儡师被带了上来。
他如断线人偶般萎顿在地,钟妙定睛一看,却见他体内经脉尽碎,胸口处留着空洞,像是有谁强行从这取出了什么东西。
有位长老模样的边民上前宣布罪名,钟妙勉强只能听懂几个词语,大概是“偷窃”“至宝”,骚动在人群中产生,边民低声议论着,纷纷举起右手。
“这是边民中的处决制度,”楚青不知何时摸了过来,正站在他们身后,“偷窃族中宝物是大罪,幸好没了结在你手里,否则你也要麻烦不断。”
钟妙点头,就见阿姆扫视一周,缓缓举起右手。
边民中爆发出极热烈的欢呼。
格桑金早就高举着右手,此时更是兴高采烈,唱起召请祖灵的祭辞。
随着祭辞在石窟中回荡,深坑内渐渐传来越发急促细密的爬行声,如同下一场无形的暴雨。
傀儡师在这歌声中不自觉地向前走去,走去,最终向深坑跌落。
在腾蛇部的传说中,所有部民都将在死后回到祖灵身边。忠诚勇猛的部民会乘上灵蛇的脊背,伤害寨子的部民则需要通过深坑洗去罪恶躯壳。
祖灵庇佑着腾蛇部繁衍生息,祂为死者带来永眠,也为部族送来新生。
生与死在这里都是喜事,寨中部民将载歌载舞以迎接祖灵降临。
钟妙与顾昭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神色中都看到了不适。
每当这个时候,修士耳聪目明的不便就体现出来。至少她是没看见什么祖灵,只听见坑底传来啃噬血肉的水声。
他们是外乡人,自然不会参加接下来的庆典,钟妙随便扯了个理由就想走,忽闻一阵清脆敲击声,格桑金噔噔噔跑了过来,拉着她道:“漂亮姐姐等等,我们阿姆想见你呢,快快来吧。”
她本想推脱,却忽然从空气中捕捉到一阵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而在血的掩盖之下,这个气味是……
钟妙回头一看,阿姆正向她微微颔首,
阿姆的屋子在这座寨子的最深处。
再往后是养育孩童的大院,边民从早到晚少有闲暇,因此习惯将幼儿聚在一处照顾。钟妙坐在屋内,不时能听见窗外传来的嬉笑。
她已在屋中坐了半盏茶的时间。
受到邀请的只有她一人,就连格桑金也被拦在楼下等待,钟妙心中有些猜测,只耐心等待阿姆将事情做完。
最后一只蝴蝶飞走,阿姆转头看向她,露出笑容。
“劳烦您等我这么久,”她的官话说得意外很好,“初次见面,您看着比我想象中年轻许多。”
只要迈过金丹这个坎,除非修士本人有什么癖好,否则正常情况下都会保持破境时的容貌。
钟妙笑了笑正想开口,阿姆却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一般微微摇头。
“不是修士,您是星辰的主人吧?”
五百年前,魔修肆虐。
作为边民中最神秘的一支,腾蛇部向来在南疆有许多可怖传言。
有些说他们可通鬼神,有些说他们能定生死,即使同为边民,其他部族的人见了腾蛇部也恨不得绕道而行。
靠着巫蛊之术与种种传言,腾蛇部在深山里过了上百年安稳生活。
直到有一天,阿玉推开门,发现灵蛇盘踞院中。
灵蛇是族中阿姆的象征,唯有当阿姆认为继承者足够接过守护族人的重任,它才会带着蛊种出现在下一任阿姆院中。
阿玉才刚刚被选为圣女不过两年,连最基础的蛊术都没学完,阿姆怎么可能会在此时让她继任?
她跌跌撞撞冲进老师院中,阿姆已在血泊中永远闭上了眼。
阿玉是族中最聪明的孩子之一,她很快想起数日前阿姆曾与外界来的修士发生过争吵。
那是个青衣修士,看着像个书生,阿玉却从他身上察觉出比毒蛇更阴冷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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