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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驾驶室里。
安迪探出手,试图用触觉确认周围的环境。失去了眼镜他什么也看不清.
“我看不见,看不见了……”他絮絮叨叨地说。皮尔斯踩下油门,让车加速离开,安迪“哦”地喊了一声,像一个煎蛋一样贴到了座椅上。然后皮尔斯毫无预兆地往左转了个大弯,安迪又像个多米诺骨牌似的往司机身上倒去,惊慌得两手乱抓,试图找回平衡。
“嘿!”皮尔斯被他撞到,抬起右手说,“系上安全带!”
安迪在皮尔斯腿间找到了一个支点,用手支撑着坐了起来。但他听到皮尔斯闷哼了一声,又感到他猛踩下刹车,车停了下来。
“Goddamn…”安迪听到皮尔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咒骂声,将撑在他腿间的手抬了起来,回想了一下手感,忽然发现自己撑在了什么地方。他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脱口而出:“对不起……”
皮尔斯捂着裆部,痛苦地说:“现在我等你系好安全带再开。”
然而安迪并没有理会他。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似的,歪过头自言自语地说:“对不起?我刚刚说对不起了吗?”
他对着皮尔斯,说了对不起?可是等等,进入餐馆前,他明明对自己发的誓要亲口告诉他……
对了……对了!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了!他,还有这个害他沦落到这境地的无赖!
害怕过后,独处的时间让安迪心里重新生出愤怒来。他一下子全想起来了,愤怒就变得不可遏制。他凭着模糊的影像看到皮尔斯,一把抓住他的一个肩膀,气势汹汹地提起了拳头。
皮尔斯:“……”
皮尔斯没有躲开的意思,看着安迪。
我要狠狠揍他!恶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地……
他咬牙切齿地想着,将拳头越捏越紧,但却迟迟没有落下。僵持了近十几秒后,他实在无法下手,最后无力地将手放了下来。然而他的愤怒并没有被排解。
“我必须得告诉你……”安迪大口喘着气,压抑着心中不断涌出的愤怒,说,“你是个……混蛋。真正的混蛋。”
皮尔斯收起了那副令人讨厌的花花公子腔调,认真地看着安迪。他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把一个规规矩矩过日子的普通人牵扯进了这样危险的境地里。有几次他差点就死了,这一点也不开玩笑。
皮尔斯微微点点头,抓起安迪的拳头放到自己心脏的位置,说:“对着这里狠揍一拳,如果你觉得这样会好过一些的话。”
安迪再次举起了拳头。他咬着牙,迟疑,再迟疑,最后将拳头放下。皮尔斯朝车后方瞥了一眼,说:“那么,我们先离开这里,你同意吗?”
安迪泄气地靠到了自己的座椅上,给自己系好安全带。皮尔斯得到了他的默认,重新将车发动。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黑色越野车驶上了前往华盛顿的方向。
安迪用双手捂住脸,说:“我累了……”
皮尔斯:“你睡一会儿,我来开车。等我们找到旅馆,我会叫醒你。”
安迪闭起了眼睛。
“你不是说要赶夜路吗……”
“不,我们不赶了。我已经把箱子留在那里了。”
安迪轻笑了一声,“你果然没有把箱子给裘德。”
皮尔斯:“当然,我根本不认识他。”
听到这句话,安迪睁开了眼睛,虽然他的视界仍然一片模糊。他转向皮尔斯,问:“那你为什么带那个查尔斯去找他??”
皮尔斯:“因为我看了他的手机。还记得饭前我对你说我要出去打个电话吗?我只是借用了一下那个裘德的电话而已。然后……顺便看了一下他发的信息,发现他可能是黑道的,而且似乎有点麻烦,有个小丫头弄丢了他们什么一箱货。说不定不是白粉就是武器。”
阿什莉……安迪在心中默念了学生的名字。
皮尔斯:“然后我回餐厅的时候,你对我暗示不要回来。”
安迪:“我有这么做。我以为裘德是冲着我们来的……想多了。”
皮尔斯:“然后我长了个心眼,就去厕所把箱子藏了起来,但后来马上被查尔斯的人抓住了。”
安迪:“然后你就想让黑帮火拼……借机逃出来……”
皮尔斯:“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就算我老老实实把箱子还给查尔斯,你认为他会放了我们吗?”
安迪:“……”
安迪没有回答。他缓缓吸了口气,说:“现在,最后一个问题……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那似乎戳到了皮尔斯的痛处。他试图逃避问题:“问点别的什么?”
安迪:“不。”
皮尔斯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耸耸肩:“好吧。说出那个魔法词。”
安迪:“……”
安迪清晰且缓慢地说:“Now.”
24.
皮尔斯:“……”
皮尔斯妥协地说:“是骨髓。”
', ' ')('安迪:“骨髓移植?是你自己需要吗?”
皮尔斯:“在数学里,最后一个的定义是什么,教授?”
安迪:“……”
安迪不再发问。他将自己缩起来,说:“我睡一会儿。”
安迪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头的小灯开着,浴室有水声传来。他的近视度数很深,看出去的一切都蒙在雾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着用胳膊肘把自己支撑起来。他十分的困倦,甩甩头让自己清醒。
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紧接着他就听到开门声,皮尔斯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安迪眯着眼睛,看到一团肉色,那家伙没有穿衣服就直接走出来了。
“晚上好,教授。”皮尔斯说。
安迪:“我们在哪儿?”
皮尔斯:“旅店。”
安迪摸索着从床上走下来,朝浴室走去。皮尔斯:“里面还有一条浴巾。”
“哦!”安迪撞到了门框。
皮尔斯担心地问:“你自己可以搞定吗?”
安迪:“当然,我还没有瞎……哦!”他又撞到了马桶上。
皮尔斯:“那记得别把衣服丢进马桶里。”
安迪砰地把门关了起来。
“哦!”他又撞到了什么,并把台子上的东西全部稀里哗啦带到了地上。
皮尔斯:“你还好吗?”
“我很好!”安迪坚持说。
十五分钟后,安迪穿好了衣服,安全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非常不容易地。皮尔斯正窝在旅馆破旧的单人沙发里看电视,无聊地一个接一个地换台。
安迪眯着眼睛,摸索着走到皮尔斯面前。他看到眼前仍是一团肉色,后者大方地暴露在他(模糊的)视线里。
安迪:“我可以和你谈一谈吗?”
皮尔斯:“当然。”伸手关掉了电视。房间变得安静。
安迪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你接下来……的打算……不,我的意思,我什么时候可以要回我的车?”
“随时。”皮尔斯说。
“随时?”
“但我猜你没办法自己回家。这里离华盛顿还有半天的车程。我建议你跟我去华盛顿,然后配一副眼镜,就当是……去度了个假。”
安迪思索了一下。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度过假,连“假期”怎么拼都快想不起来了。但现在他已经弄丢了自己的实验室,难得地,他的人生中没有什么使他每时每刻牵肠挂肚了……
“好吧。”他轻声说,“这次你是对的。”
皮尔斯:“下去喝一杯?”
安迪:“不,谢谢。”他转身摸索着上了自己的床,背对着皮尔斯,将自己缩进了被子里,就像一只寂寞而且筋疲力尽的土拨鼠回到了自己的洞穴里。很快,他就沉沉地睡着了。
26.
第二天下午,安迪与皮尔斯到达了华盛顿。车停妥后,皮尔斯从上面走了下来。他仍然西装革履,黑发梳得笔挺,看上去像这辆黑色路虎真正的主人。他走到另一边,帮安迪拉开车门,抓着他的手臂将他从车上提了下来。安迪不得不像个盲人一样拉着皮尔斯的西装袖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到商店里。
“我需要……买一副眼镜。”安迪不安地将手撑在玻璃柜面上说。
“……我看出来了。”销售员看着这个一脸迷茫的顾客,礼貌地问,“你喜欢怎样的款式?”
“我的眼镜碎了……呃……它之前是方形,厚框架,厚度0.7厘米……”
皮尔斯:“……”
皮尔斯站在一边,挑剔地审视货架上的镜框,从里面挑出一副,将安迪的头掰过来,给他戴上。
安迪:“……?什么??”
皮尔斯对着他的脸左右看看,又将那副镜架摘了下来。
安迪接着说:“厚实的镜架比较有安全感。然后,它的颜色接近于含量百分之八十五的无花果酱的颜色……什么?你在干什么??”
皮尔斯又给他戴上了一副眼镜,左右看看,摘了下来。
安迪:“呃……你明白了吗,这样大,0.7厘米厚,百分之八十五的……”
皮尔斯取下一副斯文的黑色细框镜架给安迪戴上,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沉吟着说:“哼……明白你的意思,这样吗?”
安迪眯着眼:“什么?你明白了吗?”他试图摸那副镜架,皮尔斯满意地微微点头,“很合适。”他灵巧地从安迪鼻梁上摘下镜框,对销售员露出富有魅力的微笑,“他要这副。请带他去验光。”
一小时后。
销售员面带微笑地递上收据:“明天上午十点以后可以过来取货。欢迎再次光临。”
安迪受惊,结巴着问:“什……什么?明天?”
皮尔斯收好收据,收起钱包,礼貌地对销售员说:“谢谢。”
安迪仍然觉得自己可以争取一下:“今天呢……我可以等,关门以前可以送
', ' ')('过来吗?”
销售员同情地看着他:“抱歉,先生。”
安迪:“……”
皮尔斯与安迪回到了车上,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这种沉默十分微妙,过了一会儿,皮尔斯对自己说,我自己已经够烦心的,为什么要显出一副抱歉的样子呢,弄得好像是我让销售员不要让他当场取到眼镜似的。他侧过身对安迪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去我家坐。我猜你……直到明天早上都无法单独行动。”
安迪因为暂时失去了视觉而陷入了抑郁的状态,一想到他接下来的一天仍然无法获得自由,他就更抑郁了,看上去像只生无可恋的土拨鼠。他无力地点头,仿佛就算现在皮尔斯建议他去女厕所跳脱衣舞,他也会随随便便地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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