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芫将头靠在顾春的肩上,笑着抱了她的腰:“诶哟您真委婉!我不是长得小,分明就是长得矮啊,哈哈哈!”她的兄弟姐妹都不矮,就她总不长个儿,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春揽住她的肩头,两人哈哈笑作一团。
缓了缓神之后,花芫靠在顾春怀里蹭了蹭,感慨轻笑:“真羡慕你啊。”
顾春疑惑,垂脸与她对视。
“自你到本寨那年,咱们这拨孩子里可有不少人羡慕到眼红的,”花芫像个孩子似的搂了她的脖子,吃吃笑道,“我也是羡慕的。”
“羡慕我什么啊?”顾春愈发不解,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再说,我到本寨那年你才几岁?瞎起什么哄。”
“没呢,没起哄,是真羡慕,”花芫仰着圆圆脸,认真地看着她,“羡慕你有得选。”
团山的孩子没得选,打出生起就注定要进入屯军名册,担起屯军的责任。
这很骄傲,却也很残酷。
他们中的有些人,偶尔也会向往外头的天高地阔。
偶尔也会想,像风云岁月里跃马山河的那些先辈们一样,明正堂皇去建功立业,去名动天下;在万众瞩目中被见证、被铭记,千古流芳,名垂青史。
“当年我四姐,便是抱着这样的雄心抛家舍业,自脱屯军军籍而去,只是她,最终走错了路。”花芫低落感慨,抿唇笑笑。
顾春错愕:“你也想吗?”
“我本只想悬壶济世,成为一代杏林名家。”花芫闷声苦笑。
可她也没得选。
无论她喜欢不喜欢,都不得不担起这责任。学着如何打理偌大的济世堂,还有屯军方面的事务……
“像你这样多好,你并不在屯军名册中,所以你活得比我们都自在,什么都不必管。不愿行医便不行医,要写话本子就写,谁也说不着你什么……”花芫扁了扁嘴,转而又笑了,“当然,你还是不要行医得好。”
顾春没好气地笑着,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关切道:“瞧你忽然心事重重的模样,是出什么事了吗?”
花芫长叹一声,哀嚎着将脸埋进她的胸前:“春儿,好难啊!打理济世堂真的好难啊!我能做好一个大夫,却掌不好济世堂的舵啊!”
自叶盛淮被叶逊召回本寨协助整军之事后,花芫已实质上接手了济世堂。可一则她年纪小,自不如叶盛淮那样玲珑通透;二则她虽于岐黄之道上天分极高,却并不擅长其它事务。
若以领兵类比,花芫其实是将才而非帅才,让她统领全局是有些勉强的。
可较她更小些的孩子们一时半会儿还起不来,眼下比她更不堪大任;是故叶逊虽明知勉强,也不得不用她来顶上。
顾春同情地拍拍她的后脑勺,无言以对。
好在花芫也不必她安慰,倏地坐直身,与她肩抵肩并坐,自己就将自己安慰好了:“熬过这一段就好。几百年‘军不军、民不民’的日子,总算是要熬到头了。对了,整军之后,团山就该‘军民分治’了吧?”
“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顾春诧异地瞟了她一眼,被问得莫名其妙。
她连屯军眼下是个什么情况都说不清楚,哪会知道将来的事?
不过花芫这一问,倒让她想起上回在茶王庙前,叶行络同卫钊的那番话。原来,竟有很多人在期望着李崇琰接管团山,推动“军民分治”吗?
“哦,”花芫好奇地挤了挤眼,挑眉笑得贼贼的,“你真那么守规矩,私下里也不同殿下谈屯军的事?诶,不是,那你们往日待在一块儿时,都说些什么呢?”
顾春噎住半晌,探出半个身子去将床头烛火吹了,缓缓躺下。
“一时也想不起了,都是些鸡零狗碎的闲事,遇上什么说什么吧。”
花芫也跟着躺回去,在她耳畔轻声笑喃:“真好。”
黑暗中,顾春唇角缓缓扬起,绽出一朵带甜的笑靥来,花儿似地盛放。
静默良久后,花芫又问:“春儿,你是喜欢他什么呢?”
喜欢他什么呢?
顾春想了想,笑了,“我不知我喜欢他什么,也不知他喜欢我什么。”
可是,那很重要吗?
她向来活得简单却热烈,在情之一字上大约也没有例外。顺从自己的心意就好。
“春儿,你不怕吗?”花芫喃喃道。
“怕什么?”
“你就不怕,将来殿下封王之后,或许……会同你分开吗?”
顾春想也不想地含笑答道:“纵是这世间最最情深不渝的两人,最终,也是要分开死的。”
之前她或许曾有顾虑迟疑,可这些日子她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在正好的年纪,遇到正好的人,心中怦然一动……
那就去爱呀。
年少的情意本该如此热烈直白:飞扬的笑脸,缠绵的拥抱,炽热的亲吻。
顺心而为,理所当然。
就像春风里合该有缱绻的情话,就像冬夜里自当有旖旎的相拥——
管它是天长地久还是朝生暮死,谁怕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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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七,白露。
这日是第一批进山练兵的人返寨休整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