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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璀的分娩持续了几个日夜,在干燥的地底巢穴深处。
麟宿独坐在被血色浸染的王座上,看着一片狼藉的蚁王洞窟,耳畔仿佛有尖锐痛苦的呻吟声从某一座地底深牢传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曾见证着他与爱人夜夜痴缠的华丽金蚕丝织锦上,它已经在大火中烧毁,灼了几个漆黑焦糊的洞。
他还记得他心爱的小美人冰肌玉骨的躯体躺在那上面的样子。他沉睡时呼吸浅浅,清醒时娇媚懵懂,长长的雪白的头发散开在纱衣上,小腹从平坦慢慢隆起,看他的眼神也似乎藏了缱绻的火星……
那时候,他以为新的生活就要开始。
这些年从小小兵蚁爬到蚁王的位置,披肝沥胆,白骨铺路。曾拼尽性命爬上冰棱之川、横渡熔浆之海,终于取得焚天灭地的烈火魔法;不惜为刀为刃被他人利用,一路厮杀踏过蚁王的尸骨,才得到这庞大军队与王座。
万事俱备之际,他却只等来心爱之人成了别人蚁后的消息。
你一定是被迫的吧?
一定是这样的吧。
只他一人记得的承诺,也将由他一人来完成。
即使到了现在,这执念也不曾动摇。
地牢深处,断裂的枷锁砸下来发出闷响。
麟宿一脚踹开了牢门,在工蚁们胆战心惊的目光里一步步走进牢房,走进那黑暗之中,走向他执念的根源。
牢中一片寂静,飘浮着淡淡的血腥气,脚踩过干燥的地面发出粗粝轻响。
湘璀靠坐在冰冷的石墙上,坐在一片漆黑中,凌乱的纯白色长发披散在周身,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
“你想通了吗?”
麟宿低沉的嗓音打破了寂静,居高临下俯视着牢房中沉默的美人,身后来自外界的光透过蚁王的身躯照在他的脸上,将微蒙的光镀上姣好的容貌、雪色的睫毛。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未回答。沉重粗粝的镣铐挂在他纤细的手腕、脚踝,锁着长长的铁链。已经碎得遮不住身体的纱袍被鞭子抽裂,露出苍白如雪的肌体上残忍结痂的伤痕。
小腹还隆着,纱衣下露出布着淤青的苍白肚皮,不似临盆待产时那么浑圆鼓凸,肚形依然不小,偶尔可见一点突兀的收缩从体内扯动肚皮,却再激不出他口中一丝嘤咛。
映着光亮,小蚁后身边散落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卵。
它们裹着黏液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大部分是白色的,混着几枚赤红色的卵,簇拥在小蚁后身边。
麟宿蹙了眉,慢慢单膝跪下来,伸手拾起一枚赤红色的蚁卵,触碰的一瞬间有触电的酥麻刺痛从指尖传来——
竟是一枚被霜雪赐福、拥有寒霜屏障的红斧蚁卵。
若是普通的红斧蚁不小心触碰,当即就会被冻作冰骨。而他不同,他身负烈焰之力、无惧霜雪魔法,既是这枚卵的君王,也是它的……父亲。
麟宿怔住了,捧起那枚卵仔细打量。它那么漂亮,通体赤红,卵身却没有红斧蚁独有的黑色裂纹,而是白色的霜花图案。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忽然变了,阴鸷昏暗的眼里忽然有了光,颤抖着放下那枚卵,匆忙拾起另一枚——
也是同样寒气飘摇,白色的裂纹刻印在赤红色卵身,结成天然庇护的屏障,无坚不摧。
麟宿微微喘气,指尖在抑制不住地发抖,当他逐一捧起那些雪白的“白蚁卵”,看清了卵身斑驳细小的赤色色块,裹着黏液如溅上的鲜血一般不明显,亦或是黑色的裂纹布在雪白的卵身,托在掌心有明显血脉相融的温度传来……
“湘璀……”
他颤抖着手放下那些卵,抓紧了小蚁后的肩,激动到泪眼婆娑,看着眼前人惨白的脸和无神无焦距的眼睛,又愣住了。
“湘璀?湘璀——”
他慌了,扑上去将小蚁后抱到怀里,他的身体柔若无骨一般软倒进他怀里,还睁着眼,僵硬的身体发冷,摸不到温度。
“侍蚁呢?侍蚁在哪里!”
麟宿红着眼嘶喊着,怀里死死抱着他无声无息的小美人,湘璀柔软的长发染了血色,伤痕遍体伏在他怀里,连睫毛都不曾颤动,睁着眼死一般沉寂。
手忙脚乱的侍蚁们在蚁王的怒吼中连滚带爬钻进牢房里,篝火点燃照亮小蚁后白得渗人的脸,瞳孔已经失了焦距。
侍蚁们掰开湘璀的双腿,忙碌着脸色变了,看向旁边一脸焦急的蚁王,在那目光注视下哆嗦着不敢开口。
“他……难产了。”
麟宿怔了怔,似乎对这个词没什么概念,顿了一会儿脸色慢慢变白、发青,仓皇撕开湘璀下体的衣裳,看见他苍白的大腿间泛红外凸的产口,那里柔嫩的穴肉被撑得纤薄充血、里面鼓出一大块赤红色的圆弧,一枚硕大的赤色蚁卵横着坠在那里,不知道卡了多久。
“怎么会这样……”麟宿眼眶发红,向着侍蚁们低吼道,“赶紧救人!你们不是侍蚁吗?养你们是吃干饭的?!蚁后在产卵你们为什么不守着他!”
', ' ')('“您、您说过不许任何人管他……”侍蚁们瑟瑟发抖快哭了,眼见蚁王又要大发雷霆赶紧一窝蜂涌过来七手八脚地折腾起来。
“……”
湘璀浅色的唇瓣微微张着,柔美的长发散开在地面,在被人架住身体用力压肚子时像缺氧的鱼翕张唇瓣,却发不出一丝痛呼。
浅白色的睫毛下一滴泪顺着他的眼尾滑下,美得像深冬里的露水,转眼凝结成冰……
是他还活着的唯一证明。
麟宿看得心如刀绞,颤抖着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紧张看着侍蚁们按着湘璀苍白的双腿观察产口的情况,几只强壮的蚁肢按在他隆起的腹顶和浑圆下腹,不断用力向下擀动……
产口不断在出血,小蚁后的身体越发冰冷,可那枚卵分毫未动。
“不行,卵太大了……”侍蚁们满额的汗,心惊胆战只好继续去压湘璀的肚子,祈祷能把那枚卵压出来。
他像个漂亮的布偶娃娃安安静静,被撕扯地得七零八碎。柔美雪白的头发被汗渍凝成一截一截,眼下有乌青,肌肤白得渗人。
不知一个人在黑暗中熬了多久,痛了多久,怀着卵挣扎到难产,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哭不出来也叫不出来,任由旁人摆布。
麟宿在旁边看着,双目发红,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所有的侍蚁,将湘璀的身子抱入怀里,紧紧相拥。
“我不许你死……湘璀,听到了吗?我不许你死!”他捧起小蚁后苍白的脸庞,痴狂地嘶喊着不断吻他,不断重复肝肠寸断的话。泪水落在他脸上,顺着冰肌玉骨的肌肤滑下,仿佛小蚁后也在落泪一般。
“你心里有我也好,没我也罢,无论是死是活,这辈子你都别想逃走!”
麟宿有力的手臂将小蚁后钳在怀里,撕开他身下破碎的纱衣径直将手探了进去。
“陛下……!”侍蚁们看他红着眼粗暴的动作吓坏了,大气不敢出。
探入下体的手指触摸到湘璀被撑得薄弱充血的产口,那枚硕大的赤色蚁卵露出了大半,横向紧紧卡在那里,可以想象小蚁后曾经多么痛苦多么拼命想娩下它,又挣扎了多么久,无奈这枚卵的个头太大,终是卡在最粗圆的卵身再娩不下分寸。
麟宿胸膛在微微起伏,怀中紧紧抱着湘璀的身子,他雪白的长发一路散落到腰下,伏在他怀中额头贴着他的下颚,相贴的肌肤传来热热的温度。
他在发烧。
在这样漆黑不见光的地牢深处,孤零零一个人分娩到难产低烧。
“对不起……”麟宿痛苦地闭上了眼,发红的眼眶含泪,被懊悔的浪潮淹没。怀中紧抱着爱人虚软的身体,余光里周身散落着大大小小白色赤色的蚁卵,是他一个人拼尽性命生下的他们的血脉子嗣。
“对不起,湘璀。”
他自言自语着,指腹扣紧了那枚露出小蚁后体外的赤色卵身,开始往里发力。
尚未离开母体的红斧蚁卵,即便尚未得到寒霜魔法的庇护,也足够坚固。哪里能轻易破坏?
湘璀睫毛在轻轻抖动,在剧痛中被迫清醒过来,瞳孔焦距时有时无,翕张着嘴唇发不出声音,眼里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口型反反复复,念着“小火”。
“比起你,王位、权力、子嗣……所有一切我都可以抛弃。”麟宿把小美人颤抖的身子拥紧,不断安抚着他的长发与背脊,亲吻他脸颊跌落的泪水,心下一狠手指骤然发力捅碎了那枚硕大的卵。
湘璀大口吸着气,紧绷僵硬的身体在一瞬间松弛下来,被麟宿搂在怀中珍爱小心地一点点将产口里破碎的卵壳掏了出来,避免碎片割伤那里软嫩的穴肉。
“没事了,湘璀,你没事了……”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滋味令呼吸困难,他的手还在颤抖,紧紧将小蚁后护在怀里,埋头痴缠地吻他,却又不敢太大力,只压下心口满腔的爱与悔恨将一个珍爱的吻印在他因低烧微微发烫的额头。
“呃……”湘璀紧紧蹙着眉,还未从刚才的剧痛中缓过来,眼尾大滴的泪跌落,口中溢出呻吟,腹中阵阵发紧、又有了宫缩。
就这样依偎在麟宿怀中,被拥抱着亲吻着、耐心细致地亲手为他抚慰、按摩,嘤咛哽咽着又接连产下最后几枚卵来。
侍蚁们不敢去碰这些拥有寒霜屏障的卵,只得看着蚁王搂着终于生产完毕的小蚁后视若珍宝地亲吻着抚摸着,而后抱着人离开,没一会儿又一个人折返回来,一枚一枚亲自拾起地上的卵抱了满怀,嘴角的傻笑藏都藏不住。
“这白蚁后这么年轻,这胎居然生了这么多。”
侍蚁们摇晃着触肢,不禁感慨。
“冰霜白蚁脆弱得很,怀得久生得少,这是咱们蚁王厉害,咱们红斧蚁族厉害。”
“也是,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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