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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全然没有停下的迹象,埃文却熟视无睹,眼睛紧盯着意外访客,惊讶到大脑都停止了思考,一种强烈的流泪冲动完全支配了他。
“你、你怎么会……等等,真的是你吗?亚当?”
亚当微微一笑,他张开臂弯,用怀抱驱散了埃文的疑虑:“是我,我回来了。”
仿生人身体微凉的触感让埃文打了个寒噤,他感觉自己嘴角忍不住上扬,浑身都在颤抖,一股热流袭上眼眶:“可是……怎么会……这……”
这简直就像做梦一般……
眨眨眼,一滴饱含不知多少思念的热泪划过脸颊,温暖了两人相拥的胸膛。
亚当安慰似的拍拍埃文的后背,欠身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可以等我进门再聊吗?雨实在太大了。”
埃文楞了一下,他如梦初醒般侧身让开路,用惊愕的视线紧盯着亚当。虽然刚刚拥抱过,但他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回来的?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离开那里的?”
“乘车回来的,艾伯特·卡纳尔专门派人送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们竟然肯放你走?”
亚当站在玄关,慢条斯理地擦掉衣服上和皮肤上的水滴:“最开始他们确实不愿意让我离开,但我似乎已经没什么研究价值了,艾伯特·卡纳尔我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所以就允许我走了。”
埃文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允许你走了?你的意思是说,就这么简简单单允许你走了?”
“是的,临走前我还和大家打了招呼。埃文,怎么家里变样了?以前的家具呢?”
“哦……家具我……我觉得有点旧,准备换点新的……”
“这样啊,我还挺喜欢那套家具的。尤其沙发,虽然旧了些,但是质量很好,舒适度也不错,扔了实在可惜。”
“你如果喜欢的话我可以搬出来!我没有扔,都在储藏间!”
“不必了。”亚当边说边踱步到客厅的新沙发旁,伸手抚摸着靠背,“嗯,质地柔软,而且颜色很鲜艳能改善氛围,你选得很好。餐桌也换了啊,这个尺寸有点小,不过对于独居的你来说倒是也足够。”
埃文小心翼翼地跟在亚当身边,生怕稍重的脚步会惊扰到这场美梦:“那、那张大桌子我也还留着呢,可以等会找出来……对了,你这次会在这儿留很久吗?”
亚当仿佛没听见一样,他径自走到桌边,端详着埃文吃到一半的速冻煎饺:“微波炉食品啊……这些东西吃多了容易营养不良,之后的饮食就交给我吧。”
“唔,好……那个,你……”
话还未说完,亚当已经自顾自走到了房间其他位置。
亚当的反常让埃文清醒过来,强烈的违和感迎面袭来。避重就轻,转移话题,视线闪避,有意无意地拉开间距……亚当对埃文一向诚实坦然,绝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又躲避又是敷衍,还故意装聋作哑。埃文深吸了口气,快走几步逼近到亚当身边站住,而后仰起头,坚定地盯住他的电子眼。
“亚当,好好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
“……”
“你这次会在这儿留很久吗?”
沉默半晌后,亚当妥协了,他眨眨眼,无机质的眼底忽明忽暗:“我也不清楚。”
“什么意思,你也不清楚?”
亚当低着头,手掌压在左胸膛上,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般瑟缩了一下:“离开前我看到艾伯特·卡纳尔朝我无言地笑了笑,我虽然不明白他笑容的含义,但直觉告诉我里面必定有诈。我已经不想再回去了,他们不会伤害我,但他们会撬开我的胸膛,强制调出我藏在硬盘里的记录仔细查看,尤其是和你有关的内容。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不希望他们继续看下去了。”
“既然如此,你应该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埃文说,“你身边应该没人跟踪吧?”
亚当摇头:“如果我的探查系统没有失灵,那就是没有。”
“很好,快走吧。”埃文说完,从口袋里翻出来几张大额钞票。自从上次失败的逃亡后,他便准备了不少现金随身携带,冥冥之中仿佛是在期待什么,又似乎毫无期待。
他把钱塞到亚当手中,顺势握住了他的手不愿松开:“喏,这些钱你拿着,虽然不多,但足够你辗转到其他地方。现在你是自由之身,没有雇主没有监护人,可以去任何地方!”
亚当摇摇头:“不行,我不能收你的钱,我也没准备走。”
埃文急了,他恨不得直接把人拽出去,再来一场浩大的私奔:“都这会了,别这么死心眼啊!快点,趁着天黑赶紧走,我前段时间听说旧城的火车站那里有黑出租,他们绝不会询问你的身份!”
“不。”亚当前所未有地坚定,他重重甩开埃文的手,又立刻如同猛兽般向前扑,把满脸悲伤却又强装坚强的埃文紧紧拥入怀中。
“我这次回来是为了见你,只为了见你。”亚当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么近,近
', ' ')('到直抵灵魂,“哪怕未来会再被带回去,我也已是心满意足。”
埃文贴在心上人怀里,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保持冷静和中立,但情感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很抱歉,上次欺骗了你。我依旧无法理解许多人类的情感,我们甚至不能一起变老死去,但我可以向你发誓,在接下来所有可以支配的时间中,我都不会再离开你。就算我被带走,我的心也会与你同在。”
幸福从天而降,充满惊喜,又过于脆弱,埃文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拒绝还是接受。他干巴巴地呷嘴,半认真半试探地问:“这算是告白吗?”
埃文本以为亚当会否决,谁知他竟轻轻点头,肯定了他玩笑般的猜测:“如果是从人类的角度看,确实是告白。不过从我的角度看,更接近于一个承诺。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可否再让我在你家叨扰一段时间?”
事已至此,埃文再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更何况他一直在期待这一刻,只是现实无常,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而已。
“如、如果你想留下,等下得帮我个忙……”
“你说。”
“之前的双人床被我扔到了储物间,能不能和我一起搬出来?”
“好,我很乐意。”
那一晚,狂风肆虐,雷雨交加,天气冷得彻骨。然而埃文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仿佛人世间所有的爱意和柔情都在他家的屋檐下停留避雨,这间狭小黑暗的房间,前所未有地温暖。
亚当搬进来的过程比埃文想象中还要顺利,他早已做好了被各种人骚扰的心理准备,结果半个人影都没碰到,害他白白紧张了一整周,就连躺在亚当怀里都难以安心。反倒是当事人亚当看上去更轻松,他背对着紧张兮兮的埃文在厨房煎了个完美的半熟蛋,端着香气四溢的餐盘走过来,还附带一片烤吐司。
“相信我,不会有人来,至少最近一段时间不会。”
埃文早就饿了,食物填满了他的腮帮子,看上去就像一只贪吃的啮齿类动物:“为什么?”
“简单来说,我已经没什么秘密了,他们没必要继续在我身上做无用功。茶还是咖啡?”
“都不要,我已经吃很饱了!”埃文拍打着自己圆滚的肚皮,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别人专门为自己准备的餐食,幸福地眯起眼,“好吧,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多想啦!”
“如果你没有其他安排,要不要来小院看看我给杰克新建成的篱笆和自动浇水工具?”
“杰克?杰克是谁?”
“是那颗我们一起种下的树苗。”
埃文噗嗤一声,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嗓子:“你给它起名字了?给一颗小树苗?”
“既然仿生人都能有名字,为什么植物不可以?植物和人类一样拥有生命,所以我认为,它们拥有专属的名字也是应该的。”亚当义义正词严,就算已经被官方认定为拥有与人类同等的个人意识,他仍然会时不常做一些埃文不能理解的事,并且态度十分理所应当,让人无法反驳。
“行吧,但为什么是杰克这么烂大街的名字,好歹起个更好的啊……”埃文小声抱怨,不情不愿地跟亚当往后院走。
说实话,最近的生活没什么可抱怨的。亚当回来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吗?埃文本来很满足,每天都像活在梦里,谁知那个不开窍的仿生人,都口口声声承诺不离不弃了,怎么还天天泡在小院里跟植物打交道啊!刚回来不过一周,他就已经翻新了院子围墙,修剪杂草,在角落开阔出一块花坛一块菜地,简直就跟退休的老大爷一样当起了农民!
更过分的是,他对那棵小树苗关爱有加,已经到了埃文不能接受的程度!施肥浇水就算了,不仅单独给它做了一圈篱笆,还利用乱七八糟的工学原理自制了排水系统和浇水系统,服务周到得不亚于五星级酒店!
可恶,可恶,难得回来,还激情告白,不应该多关心下我吗!天天张嘴闭嘴都是树苗树苗树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出现了第三者呢!
埃文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甚至已经忘了自己的吃醋对象是一棵啥都不懂的小树苗。而站在树旁的亚当什么都没察觉到,此刻正声色并茂地和埃文讲解自动浇水工具的运作原理。
“你好,有人在吗?”
呼唤声从前院方向传来,很陌生,但又没有恶意,和之前看热闹的热心群众不同。埃文心里哆嗦了一下,不过还是朝声音的方向稍探出头,朝面前的两位陌生人怯生生地眨眼:“你们找谁?”
陌生人中的女方先开口:“你好,我们昨天刚搬到附近,想来打声招呼。”
男方指了指与埃文家相隔一条马路的小房子,追加了几句:“就在马路对面,离你很近,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朝男人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埃文眉心一蹙:“诶?那栋房子不是安德森先生的吗……”
“安德森先生是我们的房东,他好像老家出了点事,要离开几年。”
“真的吗?我一直以为他老家就是这里……”
似乎是
', ' ')('情侣的年轻男女朝埃文为难地笑笑:“放心,我们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看到两人的表情变化,埃文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多疑让新邻居不舒服,手忙脚乱地解释起来:“我明白我明白,只是这里地段比较偏僻,很少有新住户,我才……”
“没关系,这世道,谨慎点比较好。总而言之,以后就是邻居了,希望我们可以好好相处。”
简单握过手,两位情侣离开了埃文的院子,穿过马路走到原本属于安德森先生的房屋前。直到亚当从后院走过来,埃文都没有移动,紧盯着街对面那栋普通的房子,不解地蹙起眉。
“埃文,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埃文回答道,视线快速扫过整条街区,看到三三两两停在路旁的搬家车和许许多多年轻陌生的脸庞,心头的疑惑更加浓密了几分。
“好奇怪……怎么这么多人搬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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