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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有新邻居搬来是吗?”亚当从厨房探出头,朝位于玄关的埃文问,“这已经是五天来的第三家了。”
埃文耸耸肩,把新邻居送来的礼物放在桌子上,顺手拿起一块刚出烤箱的小曲奇咔嚓咔嚓嚼起来:“是啊,又是新邻居,太怪了,我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见到的新住户加起来都没这几天多!而且搬走的都是老住户,年岁那么大了,他们能去哪啊!”
“可能是社区周围有什么新规划吧,比如要新建商业区之类的。原本的老人家们可能担心吵闹,才选择提前搬走的吧。”亚当走过来,把早已准备好的温牛奶放在饼干旁边。
被饼干噎住的埃文感激地端起牛奶,咕嘟几大口,缓过劲后歪着头,思考起来:“我没听说有这个安排啊……如果真的要新建商业区,房价肯定有变动啊,然而我昨天路过中介看了一眼,这里的租金还是低到感人。而且我发现,路上的摄像头变多了!好奇怪,突然搬来这么多人,还加强了安保,会不会像电影里那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比如秘密的研究基地什么的!”
“埃文,你想太多了。”
亚当笑着揉了揉埃文的额头,用手指擦掉他脸上的奶胡子,“虽然我不是专业的侦察仿生人,但感应能力还不坏,我可以向你保证这附近没有任何异常,你的新邻居们也都很和善,如果我的判断没有失误,他们应该都是普通人类。”
埃文噘着嘴,回忆起几分钟前敲门和自己打招呼的新邻居。这次是一家四口,两位看上去很和善的夫妻和他们的两位正处在叛逆期的儿子。表面看上去,他们就像所有普通的家庭一样,生活中有烦恼有幸福。但不知为何,埃文总觉得他们的眼神有些奇怪,虽然看上去友善热情,但若隐若现又有一些冷漠和疏离……
总感觉,不太对劲……
而且,他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神情……
埃文脊背发凉,他打了个寒噤,继续道:“我也说不清,但是他们看上去好像不是一般人……”
“应该是你多心了。”亚当一边安慰,一边又给埃文倒了些温牛奶,“放心,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埃文轻轻应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握住玻璃杯的手不由自主地摩拭杯壁,微妙的不安感萦绕心头。
胆小鬼有胆小鬼的处世之道,埃文同样如此。正因为胆小,他才会拥有比任何人都要强的直觉,才会比任何人都要谨慎小心,仿佛随时都会被猎杀的兔子,为了生存,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和耳。
如果说一次还可以称作巧合,那两次和三次就是刻意为之。埃文本就擅长察言观色,只要平日生活里稍微多花点心思,就不难发现其他邻居乃至整个社区的异常。
由于是老旧社区,周边没有迪厅KTV这种娱乐场所,网吧都鲜少碰到,可以说无聊绝顶。住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和埃文这种自闭小年轻,活动地点局限在菜市场和公园,最大的冲突也不过是不同广场舞阵营为了争地盘抢舞伴闹闹口角,平常安静平和得堪比养老院。
现在可倒好,搬来了这么多年轻人,却从来不见他们出门娱乐,私家车几乎24小时停在车库。社区内仅存的电影院和咖啡厅悉数关门大吉,便利店和面包房这种便民小店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几家从没听说过的新店,每次进去里面都冷冷清清,仿佛整间店都是为埃文开设的。而作为唯一娱乐场所的公园同样门可罗雀,没有孩子嬉戏,没有夫妻散步,只有野猫野狗偶尔路过,公园里仅存的鸽子都快要因为缺少喂食发起抗议了。
偌大个社区,入住率可观,冷清程度却不亚于墓地。
难道这还不够反常吗?
站在干净整洁到几乎没有生活气息的街区,埃文左顾右盼,试图从中寻找到一丝熟悉的气息。这时,他看到一辆老爷车慢腾腾从马路尽头驶来,停在自家对面的宅邸前,片刻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从驾驶座上走出来,敲敲门,一对年轻夫妻将他迎接进房间里。
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才搬走的安德森先生。
埃文之前并没有跟安德森先生有过太多接触,他只知道安德森先生在他搬来前就已经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并且完全没有搬家的迹象。安德森先生年轻丧偶,私生活跟修道士一样质朴严苛,不苟言笑,平常哪怕只是跟他对上视线都够埃文提心吊胆好半天。
尽管不是很好相处的邻居,此时见到,埃文还是感觉分外怀念。他想跟安德森先生打声招呼,顺便亲自问问他搬家的缘由,于是便装作饭后锻炼的样子沿着人行道溜达,等安德森先生从邻居家出来。谁知埃文刚走开始原地踱步,突兀的争吵声突然从房子里传出来,不和谐的音符在安静的街区中异常刺耳。
“我说了,这个房子就算我死了烧成灰,也绝对不卖!”
其中最响的声音是属于安德森先生。埃文绝不会听错,这位严谨的老先生每周日会在社区教堂帮忙宣讲,经常用类似的声音斥责叛逆期的青少年。
冥冥之中的好奇心
', ' ')('驱使埃文原路折回,藏在房子的窗户旁偷听。
“安德森先生,根据法律规定,现在这栋房子已经因为特殊用途被政府征用,你无权拒绝。”这个声音冷静低沉,如果埃文没有记错,应该是那对新婚夫妻中的丈夫。
“特殊用途?什么特殊用途,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应该给你说明了项目内容,这项试验关系到人类未来的发展趋势,可以说是全世界最重要的研究之一。”
“你们要研究就去自己研究,不要妨碍我们老百姓的生活啊!”
“为了更好的结果,必须付出相应的牺牲。我们应该解释得很清楚了,只有在这里进行观测,我们才能获得更好的数据支持。”
“那也不能抢我的家啊!”
“请你注意措辞,我们并没有‘抢’你的家,而是花了市场价的两倍购入的。为了尽可能不给你的生活增加负担,还准备了临时住房和专业的保姆照顾你的起居。”
“我不需要这些东西!”安德森先生的吼声响彻天空,愤怒中夹带着哭腔,“这是我和妻子的家,你们给我滚!滚啊!”
“安德森先生请你冷静,如果你持续使用暴力,我们将遵照法律将你带走审查。”
“审查?审你妈!你们这群无血无泪的混账,你、你们简直愧为人!”
接下来是一阵毫无意义的争吵和乱七八糟摔东西的声音,过了一会,躲在背阴处的埃文看到几台警卫型仿生人从后门鱼贯进入房子,片刻后就把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安德森先生架出来带走了。
埃文呆滞地盯着安德森先生离开的方向,他的身体在颤抖,牙齿咔哒咔哒打着架,好一会没缓过来。
什么?刚才他们说了什么?什么观测?什么试验?这些新邻居到底是什么人?这个社区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与其说疑惑,不如说恐慌。寒气如喷涌般包裹了埃文,被冷汗打湿的衣服和头发贴在身上,冷冰冰的,好似实验室里的玻璃罩。
他又想起那些新搬来的邻居,想起他们略显古怪的眼神,仿佛他们看着的不是埃文本身,甚至不是人类,而是什么非人的东西,比如,培育箱里的小白鼠……
陡然间,埃文明白了熟悉感从何而来。
电视、网络、报纸……相似的神情无处不在,只不过出现在媒体上的他们身穿白色制服,工作在银翼科技梦工厂的研究室里。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观测什么?
难道是……
埃文狠狠打了个寒噤,他不敢多想,更不敢多留,猫着腰离开窗边。结果前脚刚踏上便道,房门就被打开了,方才和安德森先生争吵的男主人离开屋子,向埃文挥手:“下午好,好巧啊在这里遇到。”
“啊……嗯……”
“我老婆让我出来跑腿,大热天的,点外卖多好啊!”男主人无比热情,如果不是埃文亲耳所闻,根本无法想象他几分钟前还在同别人争吵,“大下午的,你也要去买东西吗?”
“我、我是出来……”埃文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他心虚地错开眼睛,余光跨过马路,飘到了正对面的自己家。
亚当就站在院子里,捧着水壶,专注地给菜地浇水。最近菜地里的番茄成熟了,朵朵红晕点缀在叶片之间,日光恰巧从云层的缝隙中洒下来,照在亚当身上,宛若神迹,宛若乐园。
“家……”埃文凝视着亚当,暖流从胸膛中流过,化解了恐惧与仿徨。好似受到命运指引的迷途旅人,他默默转身,朝家的方向缓慢走去。
“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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