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动静,扬眼瞥了清清一眼,又翻下一页报纸。脚边放了六七份不一样的报纸,什幺立场的都有,中文、英文、德文、法文的都有。清清从没注意过母亲一天花几多时间看报纸,她看完报纸就看书,看完书就做家务,午睡,醒来再做晚饭。
清清梳洗完毕,换了一身无袖天蓝色连身裙,客厅除了偶有翻报纸的声音,还播着萧邦的华尔滋,清灵轻快,胜似片片飘落的雪花。她以前心情不好就爱拿妈妈来出气,比如说妈晨早就播音乐,吵得她睡不好。其实妈妈只爱听古典乐,真正吵的反而是三不五时在房里开大音响播摇滚乐的自己。
她想去厨房倒杯水,饭桌早已放了一只浅紫色的马克杯,杯口冒着白烟。那是一本暖水。清清看了妈一眼,又想起最后一次见她的情况——陆少瑶死得不算痛苦,尸身轻微腐坏,经化妆师的巧手改造后,还显出生前的娟秀,满头银丝无声洩露她的沧桑。清清看着那张脸,才想:日后她去了,就会由儿子盯着她在棺木里的那张脸。清攸可会像她那样,即使看着妈妈的死相,内心也麻木一片,讲不出一句道别的话?千言万语在心中,可是她从来没有言说的习惯。去到最后,也讲不出一句好听的道别。
眼睁睁看着别人为陆少瑶盖棺时,她才流得出两行泪,悲的不止是父母之死,她联想到日后清攸也会这样麻木地对待她,就像坠落深渊一样孤单。
清清很清楚,她就是这样的一种人:即使死去,也不会有人为她可惜,或流泪。
「冷就多穿件衣服,冷气开得有点大了。」陆少瑶头也不抬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