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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青蹊这屋子原本是支教老师的宿舍,但来支教的大学生往往只呆一个暑假,因此卧房里两张双层床都空着,只有齐青蹊一个人的被褥。
齐青蹊在自己旁边的床上给陆永丰铺好了床单,怕陆永丰睡不惯硬床,还真的多垫了两张被子在底下。再挂上蚊帐,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好了,你睡这里吧。”他说道。
陆永丰洗完澡,就乖乖地坐在齐青蹊床上看他给自己铺床,闻言看了看表,才九点多:“那么早,聊会儿天吧?”
“明天还要早起呢,平时这个点钟我都关灯了。”
“可是那么早,我也睡不着啊。”
齐青蹊呼出一口气,知道总会有这一遭的,他坦然看向对面的男人:“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陆永丰好整以暇,“我相信你也有事要问我吧。”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问了同一个问题:
“你怎么在这儿?”
陆永丰很有绅士风度地率先回答:“你发给杨曜的那个视频,大家看了都说你死了。但我不信,我偏要找到你。你看,这不是找着了嘛。”
他说得风轻云淡,却没详谈。这五年他找了多少地方,又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呢?陆永丰总给人一种做什么事情都很轻松的错觉,以致于他以前的情人总对他的馈赠感到理所当然。齐青蹊心里还有很多疑问,却又不敢细问下去,只得随口接了话题:
“哦……那个视频啊,其实就是血包加可伸缩刀,但是视频的视角是固定的,所以不易穿帮。我就是想让他觉得我死了,省得再没完没了的纠缠。”
“哦,说起这个,那家伙已经没能耐再烦你了。”陆永丰又是轻飘飘地一笔带过。
“啊?真的?”
“嗯,现在就剩我一个人纠缠你了,但我这种人不足为惧吧。”陆永丰懒懒散散地伸了伸腰,“你爱躲猫猫或者你想去哪都没关系,但没必要再当三无人员了,抽空把身份证重新办一下,以后想上学还是想教书都方便。”
齐青蹊看起来挺高兴的,在床上打了个滚,看向陆永丰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我终于不用当黑户了?”
“你爱黑着也可以。”陆永丰戏谑道,“好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齐青蹊从床上爬起来坐直,边想边道:“当初我办完我的事情之后,就离开g市了。本来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又得躲着你们,走到这里累了就歇了几天,歇着歇着觉得这里也挺安宁的,就一直住下来了。”
“你当时办的事情……是关于你攒那294万的事情吗?”陆永丰问。
齐青蹊轻轻点了点头。
陆永丰低笑了下,“说个搞笑的事儿啊,他们当初说你死了,除了那个视频以外,还有一原因。老鹰查到了你当初攒那些钱是为了给自己和你爸妈买墓地,当时你被杨曜害得这么惨,他们都以为你买完墓地就要下去找你的家人团聚。”
“荒谬!”齐青蹊生气地说道,“什么叫下去,我爸妈和我弟那么好的人,肯定是上天堂的!”
陆永丰:“……对对对。而且你是仙男下凡历劫,百年之后肯定也会上天。”
齐青蹊垂下眼,又有些感慨:“不过,我攒钱那几年,的确是想攒够了钱就不活了。”
陆永丰目光沉沉,声音却极轻缓:“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眼前的男孩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了个弧度,“其实原因挺可笑的……”
四周一时万籁俱寂,陆永丰屏息凝神,静静地注视他,等候他的答案。
终于,齐青蹊开口说道:
“去他妈的通货膨胀!”
陆永丰绝倒。
齐青蹊悲愤地说:“我真傻,我早该想到的。我当时还老神在在地把多余的钱都捐了,只拿了293万去g市,谁知道才三年,兰因山墓园的地价就全部涨了三成!啊!气死我了,都是你们这些可恶的资本家炒房炒出来的!”
陆永丰差点笑出声,伸手到他脑袋处摸了摸,“对不起,我错了。”
因为憋着笑,这话说得不怎么诚恳,但齐青蹊还是受用了:“你不算,你扶贫助学,算半个好资本家。”
陆永丰点点头,他决定不告诉汪明,之前为了斗垮杨曜,他在g市又开发地产又发展商业又参股建新的地铁线路,g市的现在地价恐怕又翻了一番……
不过,他知道这个听起来荒诞到近乎搞笑的原因也未必是真正的原因,一个人真的想要寻死,并不必需特定安葬在某处,海水悠悠,黄土累累,处处都能当口棺材。
但是到底是什么让他决定继续活着,这也没有重要到要去刨根问底,陆永丰不是哲学家,对生存还是毁灭这些问题没啥兴趣。反正人现在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那就够了,至于再往后他还会不会死?要是讨论到“往后”的事情,那每个人“往后”都得死。
齐青蹊见他不说话了,就问:“睡觉吧?”
', ' ')('陆永丰含笑点点头:“好,一块睡?”
齐青蹊不搭理他,从准备给陆永丰的床上跳下来,上了自己的床。陆永丰还坐在他的床上,他伸脚轻轻踹了下:“快回你的床。”
陆永丰磨磨蹭蹭爬上了自己的床,齐青蹊熄了灯,跟他说了句晚安。
乡下不像城里那样灯火通明,熄了灯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齐青蹊刚闭上眼睛,就听见睡在隔壁床的陆永丰悄声说了句话:“朋友,咱能一块睡吗?”
“不能。”齐青蹊拒绝道,他没全傻,陆永丰在打什么鬼主意,多少能猜出来。但他当初离开,就没幻想过要再回去。
“不是,我有点不习惯……”陆永丰声音带了点可怜,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太黑了,我刚躺下,就想起了一个电影,山村老尸……”
“……”齐青蹊冷酷无情地揭穿他:“你少来。”
“是真的,我还想到了仲夏夜惊魂、无名女尸、鬼影实录……我不敢一个人睡。”陆永丰不死心又卖了一波可怜,但齐青蹊估计在装睡,不理人了。
他心里不由惋惜,难道是刚刚洗澡的时候演技太过浮夸,让齐青蹊有了戒心?
无妨,来日方长,今晚就先到这里吧。陆永丰今天舟车劳顿,又走了不少山路,确实有些累了,沉静下来,没一会儿就睡意昏沉。
睡得早,醒得也早。翌日清晨,陆永丰被窗外投射进的一缕阳光照醒,他揉揉眼爬起来看了看表,竟然才五点多!陆永丰顿时就想躺回床上来个回笼觉,但看见旁边齐青蹊的床已经空了,想起昨天他说要早起去学校,便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门了。
外屋里也空荡荡的不见人,门倒是大喇喇开着,他走出去,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就看见屋子后面有一块泥地,种了好几排土豆苗,齐青蹊背对着他,正弯腰松土浇水。
大概也是刚睡醒,他穿得很随意,上身只穿了件贴身的白背心,劲瘦的腰下是挺翘紧实的臀部,睡裤松垮垮的,露出一截股沟来。蜜色的肌肉上流淌着汗,在高山黄土之间散发出天然的欲望气息。
齐青蹊听见脚步声回头,他用手臂擦了擦汗,“你醒了?我还打算干完活喊你起床呢。”
陆永丰伸了个懒腰:“昨天睡得很好,自然醒的。”
“走吧,昨天村长捎了一斤精面给我,我刚给你摊了两个珍贵的土豆鸡蛋饼。”齐青蹊拎着空了的水桶和土铲轻快地走到他跟前,眼睛不小心往下扫了眼,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陆永丰的睡裤柔软贴身,裆部突兀地鼓起了一大团,显得……他妈的,真大。
陆永丰也顺着视线看到了自己雄起的小兄弟,他倒是很坦然:“晨勃嘛,正常生理反应,等下用凉水洗一下就行。”
齐青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闻言下意识说道:“那怎么行,大清早洗凉水,会着凉的!”
“那怎么办呢?难道你帮我打……”陆永丰刚想开口调侃一下,但突然看到他眼下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生生转移了注意力:“你怎么了?昨晚睡不好?”
“啊?没事。”
“我不打呼的呀!”陆永丰思来想去,“是不是你把全部的被子都给我垫床,夜里冷得慌?”
“不是……”齐青蹊看着陆永丰满眼都是关切,终于幽怨地开口:“都怪你!大晚上的说什么《山村老尸》,那电影可恐怖了,而且主角也叫小明!吓得我一晚上都没合眼!”
“……”
齐青蹊瞪他一眼,“你还憋笑!”
陆永丰又好笑又心疼:“对不住对不住,总是看你一个人勇闯天涯,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胆子这么小。你说你,干嘛跟我客气,怕就应该来我床上跟我一块睡嘛!”
“拉倒吧你,赶紧回屋吃早饭,等下饼子该凉了。”
两人吃过早饭,齐青蹊便带着陆永丰来到了石荭村的学校,陆永丰愣着看了一会儿,才接受眼前这两座小黄泥屋子就是石荭村的小学和初中这一事实。
陆续有学生来上学,他们啃着馍馍或土豆,沿着不同的山间小路走来,初生的朝阳打在他们身上,群山上绵延的黄土壤是他们脸上的肤色,烂漫怒放的无名野花是他们的未来。
而他们踩着黄土,采撷山花,来到这两座简陋的小泥屋处上学。
齐青蹊一边跟他们挥手打招呼,一边低声跟身旁的陆永丰介绍:
“这里条件不好,孩子们读书挺难的。小学只有两个年级,三年级班里5岁到15岁的学生都有,基础也不一样。有些村民还不想让自家的女孩儿上学,家长不重视孩子也不想花心思学,过一段时间就得去家访沟通一回。”
他们正说着话,这时一个五十多的中年男人也慢慢往学校走了过来,他手臂夹着一本掉了封面的旧书,走得很快,撅着眉头左顾右盼:“陈国庆,昨天作业做完了没有?鲍冬梅你慢点跑,你不是刚把牙齿摔崩了吗!”
齐青蹊举起手朝他挥了挥,朗声打起招呼来:“史老师早!”
史老师摆弄了下老花眼镜,“
', ' ')('是小齐呀,这位是?”
“这是陆老板,他承包了我们学校翻修的工程,现在来看看情况。”
史老师低声“噢”了一下,伸出手跟陆永丰握了握手:“陆老板,幸会幸会,您可真是个大善人啊!”
陆永丰笑容可掬地跟他客套:“我就是一满身铜臭的商人,您是祖国的园丁花匠,您才是大善人呢。”
史老师进学校准备上课去了,齐青蹊说道:“刚刚那是史老师,小学只有我和他两个常驻的老师,他负责语文课,我负责数学课、英语课和体育课。”
“凭什么他只要教一门课啊?”
“因为他还要教初中的语文课、政治课和历史课。”
陆永丰咋舌:“你们就这么缺老师?”
齐青蹊挺无奈的,“这一带都是穷乡僻壤,县政府根本帮扶不过来,石荭村又是最偏僻的一个村子,编制老师都不愿意调配过来,编外老师转正的名额也紧张。史老师教了几十年,现在都快退休了,还没能转正呢。”
快上课了,孩子们都进屋了,齐青蹊看着红旗飘扬下空荡荡的泥地,说道:“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受了很多苦,看了他们之后我才知道,还有很多很苦的人,还有很多像石荭村这样的村子。”
陆永丰牵起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你们村长昨天说这村今年通了公路,路通财就通,资源都会慢慢输送来的,别灰心。对了,你们申请了我那个公益项目是不是?我这边有人报告给我了,过几天就有人来考察,核实情况之后就会有人来提供帮扶工作。”
陆永丰的手大且有力,掌心干燥温暖。两人手牵着手,肩膀挨着肩膀,好像是相互依靠般伫立在这蔚蓝长天之下。
“小齐,陆老板,俺爸让我过来看看有啥帮忙的!”
一道爽朗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宁静,鲍冬根走上前刚拍拍齐青蹊的肩膀,就愣住了:“欸?你俩咋还跟小孩子似的,手拉手啊?”
齐青蹊自然地松开手,若无其事地呵呵一笑:“嗐,山路难走,刚刚陆老板差点摔跤,还好我拉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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