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仆从一看屋里的情形,显然刚才有贼人暗中潜入,打晕五郎,并将小娘子掳走,但掳人时不慎动静,露馅跑了。
看见昏迷的谢五郎,仆从们惊疑不定,浑然不知屋门后边儿溜出来一抹身影,趁他们不备,悄悄逃了出去。
此人便是芸娣。
适才她趁谢五郎不备,露出袖口里的石头将他打晕,以前在街头随阿兄混迹时,时常干这种事,力道用得合适只会让人晕厥,又防仆从怀疑到她头上,脱下谢五郎的脚印,在窗子上印了一脚,让他们以为是有贼人潜入。
殊不知,在他们进屋之前,芸娣早早躲在门后面,趁他们都进屋不注意,又悄悄离开。
她知道稻天香附近有一家成衣铺子,尽早去那里可以换身行头,再把脸儿稍加修饰,就不大被人认出来,一直往西南行到西明门,身上虽无路引,但有桓丞相的玉佩足够了,出了城门就是丹阳。
丹阳郡守素来不与桓氏和睦,届时桓猊要搜,也要拖上一些时日。
这还没算上其他时间。
等被打晕的孟头儿醒来,将消息呈报上去,桓猊收到也要明早了,再派人去各家子弟手里讨人,要不到人在城内搜捕,等到他察觉她有逃脱之意时,已是两日后的事。
那时她已逃到天涯海角。
但桓猊被她耍弄了一遭,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在城中搜不到人,那便是逃出去了,桓猊会站在她角度想,想她从哪条路逃走,必然让他不容易查找的,丹阳就是一个好选择。
到时会集中精力搜寻此处,其他地方就不会这般精细。
芸娣想要的正是这样的不精细,她没有选择容易好走的丹阳郡,而是绕道去东府。
东府主事官员是桓猊心腹,桓猊料想她不会自投罗网,这样一来搜查最疏,又多山林,她从小在山里长大,不似庾夫人身子娇弱,躲在山里安全,几年后再出来风云变幻,谁还记得她这个小人物。
就连桓猊,对她所宣誓的心悦,不过是他一时兴起,贪恋美色,不如庾夫人这般让他痛恨上心,搜个几年,有了新欢佳人,也就逐渐淡忘了。
芸娣有出逃的念头很久,在跟刘镇邪见面后更是彻底下定决心。
她与刘镇邪断绝关系,除了不想留给日后纠缠不断的可能,也是不想事后桓猊会追究他,但没想到,桓猊直接弃了他,之后刘镇邪会莫名被扔在街上,像个畜生被肆意鞭打凌辱,那刻她心里仍是疼的。
但再疼,说出口的话不能反悔,她是由狼养大的,狼最重视忠诚,也最憎恶背叛,她得知被刘镇邪献为垫脚石的那刻,兄妹情谊已尽,心里再无从前的阿兄一寸位置,往后只为自己活。
之所以应下三年之约,那是说给屋里藏着的密探听的,为的是打消桓猊的疑虑,甚至也瞒住桓丞相。对桓丞相撒谎的时候,她有愧疚,可那时她心中竖起一道道坚硬的屏障,只容纳的下自己,向他开不了口,更说不了一个字。
这件事只需她一个悄悄盘算,悄悄完成。
桓猊不在都督府的两个月,仍是不放心她,府上虽看守比之前略弱,但全府上下仍有二百府兵,一双双眼睛暗中盯着,自诩这样严密的看守,哪怕她有异心,想逃出去也难如登天。
她偏要逃出他股掌之间。
桓猊不在府上,她出行虽不方便,却能通过婢女知晓外面的事,熟悉建康城的路径。
就在这时,她看上了一个人。
谢五郎,此人在世家子弟里不算纨绔,怜惜美人,为了一个花魁,曾连续一月豪掷千金,花去万贯家财都不带眨眼。
芸娣打听到谢五郎隔三差五要来戏馆听戏,依他怜爱美人的性子,察觉她为恶人所掳,在友人的耸动下忍不住出手相助,但如谢五郎这般的世家子弟,可不是白帮人的,最后只能乖乖跟他回家。
她没有露出逃跑的心思,而是提出来稻天香进膳,寻机会逃跑。
当下,芸娣匆匆离开稻天香,刚走出里巷,迎面撞上来一群人,正是谢五郎的结伴,他们处理完都督府的侍卫亲兵后,就骑马来了这儿。
芸娣下意识退回去,却又见谢家仆从追出来。
什么叫倒霉,便是眼下她这番光景,两面夹击之下,芸娣来不及细想,低头匆匆走入附近一家妓坊。
人影重重,衣香粉浓,身后传来吵闹纷沓的脚步声,有人喊道:“前边那位小娘子,你站住!”这声儿喊得傲气,赫然那些世家子弟。
芸娣假装没有听见,低头越走越快。
这群人个个精明,被他们捉到,再等谢五郎醒来细细一想,纸包不住火,哪容许她挑战他们的威严,到时她不被揭层皮,也要被卖去妓院供人淫乐。
搬桓猊出来当救兵更不行,这遭经历若让桓猊知晓,稍微一想就知她心思,到那时别说走出西明门一步,连屋门都不让她出去,形如禁脔,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活头,说不定,她也会像庾夫人那样牙齿被一颗颗敲碎,挑破手筋生不如死。
芸娣满腹心事,走一半儿才发现迷路了。
她迷路在马厩里,这里停了好几辆牛车马车,一个仆从给马儿栓缰绳,显然主子都走了,他在这儿收拾。
芸娣趁他不注意,悄悄溜到他背后高大的车厢,却是伏腰刚钻进去,瞧见一张冷脸,她就后悔了。
芸娣下意识要退回去,却听车厢外传来一道道人声,“人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