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全听了忙点头,将声音压得低低的,道:“三郎你说,我听着呢。”
方犁停了停,才道:“我那日在茶馆里听人说,边境一带都开设了边市,咱们这边丝绸茶叶等物贩运过去,样样都是好的。那边皮草奶酪拖过来,也色色金贵。所以我想,咱们接下来这样走:你带一队人走颖阳这条线路;我再组一队人,亲自去边境上看看。”
伍全听了大惊,暗地里腹诽他家三郎要钱不要命,连边市的钱都要去赚!半晌才说:“三郎,边境一带,多不安全,都说那北蛮子凶残狡诈,不定什么时候就杀过来,这万一碰上了,钱没挣到,反丢了性命。这事还望三郎三思!”
方犁缓缓点头,道:“若边境生意好做,那别人都要抢着去,哪论得到我们?自古都说富贵险中求,要挣大钱,自然要冒大风险的。不过依我想,性命应该无忧。蛮子虽凶,各地均有驻军,郡守也多是朝中大员,必定把守得十分严谨,我们一路小心点,未必就真遇得到蛮子兵。”
伍全痛心疾首道:“等真遇上,可就完了!三郎,钱要挣得稳稳当当才好,去边境太过冒险,我不同意!”
方犁悠悠叹了口气,黑眼睛里带着点落寞,道:“我何尝不晓得此行不易?但做什么没风险?咱们打颖阳来,按说一路太平,结果路上不也出事了么?”
伍全低头不说话,方犁知道他心里必不赞成,又缓缓道:“我这两天心里算计了一下,咱们这趟虽挣了点钱,可京城不同别处,处处都要钱。你看胡伯四处打听了多久,才租下这点巴掌大的房子,这够谁住?咱们暂时挤挤还行,往后你和伙计们若想携家眷来,住哪里去?再有一桩,你眼见着年纪也大了,总不能五六十岁还在路上跑罢?我总得想法子在京里买几间店铺,到时你想带商队就带商队,不想带了,还能帮我守守铺子,一家人在京里安稳过日子。既跟了我,总得安置好你们,才对得起大家的一片心。可这安置的钱从哪里来?颖阳家中情形,你是知道的,大伯一家我也指望不上。多亏祖父还在,我也算有个稳妥靠山,不趁着他老人家身子康健时站稳脚跟,日后只怕难了。”
伍全听了,半晌不语。只因方犁这话着实说中了他一腔心事。
伍全今年四十有五,再有几年就没法跟着商队四处跑动了,往后小半辈子,若果真如方犁所说,老了还能守守铺子,有安稳富贵日子过,那简直再好也没有了。
为了这好日子,冒个风险大概也是值得的罢?他想了半天,才又道:“这事三郎可与胡安商量过?”
方犁顿了顿,道:“先不要告诉他,等事情办妥了,我再细细和他说。”
伍全又道:“若真是去,路上得请个好向导才行。”
方犁便知道伍全已经被自己拿下了,忙点头道:“我所虑者,也正是这件事,一是找个好向导。我们虽是头一趟去边境,但京城里必定有很多人去过,都要先了解了解才好。二是去边关的路引文牒须得找人办理。这两件事办好了,大可以试试。”
两人转头商量起如何请人、人员怎么分配等事,计议已定,伍全便四处打听去了。因这一趟牵连着自己将来能否有安稳日子过,伍全更是事事上心,整日忙得脚不点地。只是每晚回屋,看见胡安,想到若被他知道,少不得有场气生,不由心怀鬼胎,连话都不好多讲,回房洗漱了闷头便睡。
一连打听了许多天,才找到一个向导,姓李名财,据说是两三年前还跟着商队跑过边境。方犁叫伍全把人约到西市茶楼里聊了聊。那李财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看着一脸圆融和气,起先见方犁是个白白净净的少年郎,心底难免有轻视之意,等说过几句话后,便收了脸上怠慢神情,凡方犁所问,必言无不尽,把一路上物产风俗,细细道来。连同商队路引文牒如何办理,都讲了一遍。
谈至兴浓,方犁便道:“李兄,我有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你这般得用之人,怎么竟从之前商队里辞了工?”
李财尴尬片刻,红着脸笑道:“三郎,我也不瞒你。我家中负累重,跟着商队出去,偶尔也夹带点私货。不想被管事发现了,这才辞了出来。如今悔不当初,却也迟了。”
商队中人,最忌讳的便是伙计夹带私货,这李财犯了大忌,难怪别处没人请他。方犁听了大笑,道:“李兄真是个爽快汉子。既说开了,我也把话搁这儿,我方家商队待遇优厚,养家糊口没问题。但既请了你,你当处处以商队为重。”
李财先头只担心这差事怕是要黄,后来听到方犁竟肯请他,真真喜从天降,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