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犁等人打马冲进城门时,忽然斜刺里杀出来一队夏族兵马,马上士兵执弓持弩,与匈奴骑兵对阵,双方互射,将那匈奴兵的来势阻了一刻。等百姓们陆续进了城,城外士兵才撤进来。那些受伤的、零星不及逃进城的百姓,立时便在匈奴铁蹄下踩作肉泥,死状凄惨。
两扇铸铁城门紧闭,吊桥拉了起来,城墙上士兵执着机弩远射。蛮人见无法冲进城来,便在城外后撤五里,离开机弩射击范围,远远把甜水城围得铁桶一般。
方犁等人逃得一条生路,打马奔进城内,就见街道里人慌马乱。本来人人都在奔逃,不大一会儿,却都各自找地方隐匿了。方犁不知就里,还打马狂奔,旁边却有人纷纷喊:“快下马!蛮子要射箭了!”
喊了几声,方犁等人才听明白了,忙飞□□马,就见旁边店铺民居大门敞开,供人自由进出。几人胡乱把马拴在檐下,跑进一家民居,此时屋里已经躲了好些人,各自寻了墙角、木柜等地方缩着,又有几人拿着木锅盖和桌几顶在头上。贺言春一见这情形,立刻明白了几分,跑去后院,卸下一扇木门扛过来,几人抬着也顶在头上。
刚刚藏妥,便听一片尖利啸声破空而来,外头瓦片叮当作响,如同落了一场急雨。有几枝利箭竟穿透屋顶射下来,夺地一声,钉在木柜上,里面藏着的两人吓得尽皆失色。
透过大开的屋门,只见外头箭如飞蝗,有那躲藏得不是地方的百姓,被箭射中,躺在地上大声惨嚎,却也无人敢去救他。
那箭一阵急似一阵,过了片刻,终于稀少了些,屋里便有两人头上□□木锅盖,跑出去救人。一人身上插得跟刺猬似的,眼见活不成了,另一人却还在哀叫。两人把那活着的人拖进屋来,刚进屋里,第二阵箭又至。
嗖嗖几声,又有利箭透屋而过,六儿和贺言春合力举着木板,忽听头顶咚地一声,木板往下一沉,裂开一块,下头竟露出一点乌黑箭头来。李财魂飞魄散,抖如筛糠。六儿咧嘴要哭,看贺言春把木板举高了些,不敢松懈,忙也跟着往上举。墩儿则死命搂住方犁,把他护在怀里,两人都瑟瑟发抖。
箭阵持续了一顿饭时间,才终于没有之前那般密集了。屋里人才上前对中箭的伤员施救。那人被射中小腿,血都快流干了。这时辰也无法请大夫,屋里几个人都见过些阵势,忙乱着点了火烛,拿剪子在火上燎了一下,剪去箭杆,朝那人嘴里塞块布,生生把箭头从肉中剜了出来。那人生生疼昏过去,几人也不理会,只拿布条扎紧,就算包扎完毕了。
方犁等人在旁边,看得遍体生寒,六儿道:“怎么不撒些药?”
其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似乎是屋主,听了道:“这偏远地方,哪来的好药等你去捡?咱们小老百姓,各自挣命罢了。”
六儿说不出话来,方犁又道:“老伯,这城守不守得住?”
老汉道:“守不守得住,都得守!若被蛮子兵冲进来,铁定是个死。”
众人面面相觑,另外一人却道:“王伯休要吓他们这外来的客人,如今邝将军父子在城内把守,部下多少豪杰!前几回蛮子兵来打劫,不都未得手么?这二年渐渐来得少了,只不知为何今年却又来了。”
方犁听了,心下稍安,便要牵马回客栈。那屋主又嘱咐道:“挑那有檐的地方走,不要去大街上。看箭密了,赶紧往旁边屋里躲!”
方犁应了,谢过屋主,出门去拴马的地方,却有一匹挣脱缰绳,不知跑哪里去了。众人也不敢上马,只牵在手里,照那老丈的话,顺着屋檐往回走,李财跛了脚,便由六儿背着。
路上方犁四下里看了看,就见屋顶上箭插得跟密密的,路上不时有大滩血迹和中箭身亡的人,两旁屋里,时而传来哀嚎声,几人听在耳中,心情都异常沉重。
街上再无行人,只有小队士兵不时跑过。方犁等人还未到客栈,便有两个伙计□□木锅盖寻过来,两拨人碰了面,各自都悲喜交加。嘴快的那个伙计便道:“城里乱作一团,都说蛮子兵打过来了。我们几个要出去寻,被客栈老板拦住了,说蛮子兵惯常会放箭攻城,纵是要寻,也要等一阵。正说着那箭就下来了,妈也,一枝有这么长!吓煞个人!咱躲在屋里大气不敢出,就看见三郎骑的那匹马孤零零地跑回来,一看马上又没有人,险些没急死……”
一群人回到客栈,这里已近城中,屋上箭杆渐渐稀疏了,只有零星几支。进店后伙计们接着,都欢呼成一团。店主伍老儿也跑来看,听六儿讲了经历,直感叹他们几个命大。感叹完了,便要去张罗吃喝。
方犁忍不住道:“想不到伍老丈如此临危不惧。蛮人围城,我等都要吓杀了,您老还浑若等闲,惦记着吃饭这些琐细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