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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白上了船后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件事是真的,眼前人在昏暗的颜色里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并且从他上船的那一刻起,周围陷入了一个极其怪异的气氛中。
“赵副局……你们怎么在这儿?”
赵辉的眼神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凝重,他久久未语,他不说话,船上的其他队员也不敢说话。
“怎么了?”顾白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赵辉看着他的眼神太凝重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被通缉?”赵辉这个问题立刻就把顾白炸蒙了。
“你说什么!”顾白惊诧道:“通缉我做什么?我……”
他瞬间反应了过来,“你们怀疑我是内鬼!”
赵辉看着他没有说话。
“是不是!”前半句他的声音不自觉提高,后来可能意识到了什么,又将声音压了下来,“赵副局,我从你手底下干上来的,在警校就是你挑得我,我是不是内鬼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船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停在了河面上,静谧的空气中除了潺潺的流水声和风过树梢的窸窣声,就只剩下沉闷的呼吸。
赵辉沉默了好久才慢慢开口,“你失踪了,你应该明白自己身上原本就有停职查办,绝对不可以从警方视线的视线消失。你还是离开了警方的视线,你失踪前警方在青鼎酒店的枪击现场找到了留有你指纹的枪支,并且大厅的监控录像显示你确实到过青鼎,并且此后警方查不到你的任何踪迹。”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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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置身于黑暗中时,时间的概念被模糊,邵逸风无法确定自己在船上待了多久的时间,下船徒步走进一片雨林,天蒙蒙亮时,周围的植被逐渐稀少,远远地能望见几处低矮的平房。
一行人走近了才知道,那是一处隐藏在雨林深处的武装基地。这里的树木都被铲平,修建者不知是用了多大的人力以及财力修建了这个地方,几个水泥房里频繁有人员出入,基地内四处游走着训练有素,荷枪实弹的巡逻士兵,这里应该就是那位赛伦将军的大本营。
佣兵们拿枪威胁着他们往前走,把他们带到了一处营地,这显然是个伤兵营,里面有很多得了大大小小毛病的士兵,怪不得这群佣兵要绑架他们。
援助队的人被迫对他们进行初步的诊断和治疗,随行带来的医疗箱也被那些绑架他们的雇佣兵来了过来,邵逸风戴上口罩,准备装模作样检查一下糊弄过去,他刚弯下腰准备解开一个躺在行军床上气若游丝的人时,被查理连声呵止住了。
“别碰他!”查理不光嘴上说,并且还伸手把他的手推开,“他可能是某种皮肤传染病,把手套戴上!”
他那么一说,邵逸风立刻就意识到了他裸露在外的手背以及,脖子上有很不正常的红斑,由于肤色较黑,不仔细很难注意到。
邵逸风立刻皱起了眉,接过了查理递过来的医用手套戴上,“谢谢。”
大部分的佣兵都退出去了,只剩下门口有几个持着枪警惕地看着里面的医生。
两人俯下身给这个人检查,查理低声问邵逸风,“你不是医生吧?”
邵逸风没回话,查理又继续往下说,“我看你身手很好,而且这么一晚上的折腾,别的医生也包括我,已经累得快要晕过去了,你还跟没事儿人一样,而且我刚才看你穿医护服的手法就不对,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该不会是什么国际刑警或者是特工卧底之类的吧?就像电影里那样,一个人单枪匹马把恐怖分子一窝端?!你身上不会还藏着对讲机和炸弹什么的……”查理的喋喋不休被邵逸风的一记刀眼打断。
“想活命就闭嘴。”邵逸风的视线越过查理,看见了守在门口的佣兵正盯着他们俩。
查理顺着邵逸风的视线胆怯地回头,正好看见一个提枪的佣兵凶神恶煞地往他们这边走过来,吓得感觉回头,说话声颤巍巍的,“怎么……怎么办啊?他……他不会过来杀我吧……”
“你们两个,跟我走!”那个佣兵说的是英文,两人都听懂了。
一前一后两个佣兵把他们押送到了一间水泥房内,这间屋子跟刚才断壁残垣似的伤兵营不一样,虽然外面看上去像个水泥房但里面装修得不错,像是一栋普通的民宅。
他们被带到了一个面容枯朽的男人面前,男人拿眼球突出的眼睛看着两人,目光犀利。他坐在一把类似王座的巨大椅子上,身后站在恭敬的士兵,看起来像个土皇帝。
赛伦只是看了一眼就挥手示意把人带过去,佣兵打开了旁边一个房间的门,把两人推了进去。
房间里仅有一张床,坐在床边椅子上的人见到两人进来立刻站起了身,警惕地看着他们,见到两人身上穿着的白大褂时,眼睛亮了起来。
“你们,快救救他!”阿劼赶忙走过去拉住离他最近的查理,把他拉到床边。
查理被他拉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到那人身上。
邵逸风从后面走过来,刚一进门他就注意
', ' ')('到了躺在床上的人,他一步步走近,床上那人的模样一点点展现在他眼前,那几步路走下来,让他几乎快要以为是自己精神过度紧张而产生的幻觉。
他看见虞竹笑正蜷缩在床上,身上没有被子,只有脏乱的衣物。可能是为了让他更通畅地呼吸,他的领子被人解开了,露出的皮肤呈病态的青灰色,连血管都清晰可见,胸膛的起伏微弱,人处在半昏迷状态。
邵逸风垂在身侧的指尖在不住地颤抖,他试图克制住这一点,因而用力将拳头握紧,大脑里那些清晰到分门别类计划好的每一个可能性以及针对每一个可能性所做出的解决方案在此刻统统都化为了泡影,变换成了一个个回荡在脑海里的声音:
他怎么了?我真的能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带他离开吗?我做得到吗?
查理快速将床上的人检查了一遍,最后熄灭了手中的小手电,“他在发烧,看起来像是因为受凉。他身上有其他伤口吗?如果没有就排除伤口感染。”查理起身问阿劼。
阿劼看了一眼床上半昏迷着的虞竹笑,然后对查理说,“没有。”
“引起高烧的可能性有很多,特别是雨林这个环境,我的专业不对口只能简单地做一个判断,先给他吃点消炎药吧,我再给他打一针退烧针。”查理一边说,一边低头在医药箱里找药。
邵逸风在此时制止了他,“你去告诉外面的人,说他得了严重的传染病,必须马上隔离。”
“为什么?”查理不解地问。
阿劼也突然警惕起来,看着他的眼神变了。
“别问那么多,想要活命就听我的,我不会害死他。”他这话听起来是说给查理听的但其实是说给在一旁的阿劼听的,“我需要更多的医生来治疗,叫医生来的时候,报我的名字。”
“听明白了吗?”
查理半懂似的点点头,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一路上来的相处让查理知道眼前这个神秘兮兮的男人并不会害他,于是按照他说的去做了。
虞竹笑感觉自己被套在一个密封的袋子里,空气即将被抽干,并且他还被扔进了冰冷的水里,无所依托地飘荡、下沉……最后在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眼前闪现了一道白光,他的沉重的眼皮终于能睁开了,不过是被人用力扒开的,刺眼的灯光后他看见了两个模糊的人影,耳边有人在说话,像隔着一层介质,模糊又空洞。
朦朦胧胧里他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看见的身影是白色的,可是记忆里那个人从来不穿白色的衣服。这让他更确信自己是产生了幻觉。
他看见那人朝自己走来,慢慢靠近,他尽力将眼睛睁开,试图去把这张脸看清,所有的痛苦、难受、惴惴不安在此刻都好像消散了,能在死前,哪怕是幻觉里,再最后见他一面,也足够了。
心里又觉得幸好,幸好他们之间没有承诺,没有相爱,什么也没有开始,所以生离死别也显得格外轻松。
阿劼在查理出去后就问邵逸风他究竟是谁,对方用一句话就彻底打消了他心中的疑虑:他把定位显示给了我。
邵逸风走到床前握住了虞竹笑滚烫的手,他比前几天更瘦了,手被握在掌心都让人觉得硌。
虞竹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温暖包围,沉入海底的他好像一下子就被拉出了水面。
他眼里闪烁着微光,嘴角动了一下,“我梦见你了……”
“不是梦。”邵逸风看着他说。
那双瞳色泛蓝的眼睛带着灼灼的光,是虞竹笑记忆里最独一无二的一双眼睛,仿佛一瞬间就扫尽了弥漫在眼前的浓雾,让虞竹笑把人给看清了。
“不是梦,是我,我找到你了。”说着,邵逸风握着虞竹笑的手用了点力。
虞竹笑逐渐意识到了他不是在做梦,手里真实的体温不断地提醒着他眼前人的真实性,他颤抖着呼出滚烫的气息,人在病重的情况下是非常脆弱的,一瞬间剧烈的情绪波动让虞竹笑眼角有些湿润。
他艰难地坐起身,有些迷茫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我以为……我以为……”他说话时,嗓子像被倒了沙子。
“以为什么……”邵逸风问他。
“会是别的人……”我以为来的人会是别人,警察,你的手下,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却没想到会是你孤身一人。
“你把东西给了我,就没想过我会来?”邵逸风靠近他,将宽大的手放在了虞竹笑的后颈,支撑着他的发颤的身体。
虞竹笑眼睁睁看着邵逸风靠近自己,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彼此呼出的气息缠绕在一起,邵逸风清楚地看到虞竹笑的眼眶红了,听见他微弱的声音,“想过……但……”
“但是什么?”鼻尖相抵,开合的嘴唇快要贴到一起。
“……为什么……”虞竹笑唇齿颤抖,吐出的声音虚弱到几乎无声。
邵逸风的指尖摩挲着滚烫的肌肤,感受到极其强烈的存在感,“为了防止你一去不回,我得亲自来接你回家。”他的声音带着点威胁,“我那么喜欢你,绝对不会放过你。”
', ' ')('说完他仰头在虞竹笑额头上印下一个比体温还要滚烫的吻,虞竹笑身上并不好闻,泥腥味汗味混杂在一起,但他真实地就在眼前,他看得见,吻得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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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白把自己失踪后所有的经历都告诉了赵辉,包括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雨林,以及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赵辉听后陷入了很久的沉思,但是最终没有将警方目前的计划告知给他,这次行动是多方合作,容不得一点差池,顾白现在还没有被撤销协查通报,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情将计划透露给行动以外的人,接着他就立刻派人将顾白带回了基地,随行的还有顾白先前的手下刘天宇。说是随行,但其实是从旁监视。
警方在雨林附近设置了一个临时基地,武器装备都选用了最高规格,明显是要打一场硬仗。顾白是在来到营地时匆匆看见的,依照赵辉的命令他必须被暂时限制活动,不能走出帐篷干预任何行动。
“能不能借我个电话。”他失踪前是跟邵逸风一起进的酒店,没道理他被协查通报了,赵辉却对跟他一起被摄像头拍下来的邵逸风只字不提。
“顾队,这……对不起啊,按照规定,真的不行……”小刘听命在一旁守着他,为难地拒绝。
“……那我给你报号码你帮我打,这总行了吧?”
“……”
“你他妈真觉得我是内鬼了?”顾白见他一脸便秘似的为难,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怎么会啊……”小刘额头冒汗,勉强答应,“那……好吧。”
顾白报了个号码让小刘打过去,但是电话没通。顾白也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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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逸风用手术刀将虞竹笑手臂里的定位器挖了出来,虞竹笑手臂的伤口已经流脓溃烂,他的高烧也因此迟迟不退。
查理给他打了一针麻药,因此即便是这种剜肉剔骨的痛,也没给虞竹笑带来多大的痛苦,反而是邵逸风满头大汗。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沾着血的定位器落到了铁盘里,把所有的腐肉剃干净,敷上药包扎好,邵逸风经受过多年且专业的野外训练,也曾给自己包扎过,却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紧张沉重,小心翼翼过,哪怕虞竹笑打了麻药一点都感觉不到,他每下一刀还是会觉得对方会疼,更像是在剜自己的肉。
虞竹笑把邵呈的死讯说了出来,邵逸风紧抿着唇,听后却一言不发。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邵呈去死,但他得知是虞竹笑亲手杀死了邵呈时,心疼是大过于震惊的。
他那么孱弱,几乎瘦脱了相,躺在床上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他是怎样的心境怎样的魄力能完成这样一件事的?他几乎不敢想象他究竟为此付出了些什么,也许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做这件事的,这样想来邵逸风又觉得心里难受极了,如果他死了,和邵呈同归于尽了,他该怎么办?
邵逸风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说话,他念了他的名字,“虞竹笑……”他小心翼翼把虞竹笑裸露在外的胳膊塞进袖管里,给他穿好衣服。
“一会儿麻药过后,要是疼,就告诉我。”他带了治疗伤口疼痛的特效止疼药。他望着虞竹笑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心里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他们还有很多时间,等一切结束后,都可以慢慢谈。
查理告诉邵逸风他按照他的话说了,那个坐在高位上的男人并不信,但是还是让他带了更多的医生过来,做更全面的检查,他去营地里找了医生,并且在找的同时也按照他说的,告诉了对方‘沃伦’这个名字,有三个医生声称自己是传染病方面的医生,就跟着过来了。
医生们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站在一边,邵逸风朝他们走过来,他们也看着邵逸风,彼此眼神对视过后便确认了彼此的身份。那三个医生并不是真正的医生,而是被邵逸风提前安排进去的雇佣兵手下。
邵逸风将沾着血迹的微型定位器拿起,拇指与食指慢慢地摩挲了几下,随后两指一松,碾碎在脚下。
与此同时在几十公里外警方手中的定位显示器中两个彼此靠近的闪光点,其中一个骤然熄灭。
此刻的雨林正笼罩在浓雾中,显得格外与世隔绝。赵辉抬起头,望着天边熹微的光说道,“行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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