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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香暖(2 / 2)

花春想:“我能如何说,”抬手指自己肚子,“你可是小金豆的阿大娘亲。”

果然又是这个说法。

容苏明长长叹气,咬了咬后槽牙:“如此,你就莫问我喜不喜欢,有了金豆这个借口,我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你都可以归结到金豆身上,”

气呼呼将床幔金钩下的穗子弹到一旁,容大东家扭头别开脸。

“是啊,你说的没错,”花春想一顿,故意醋她道:“你除了有钱,其他就也没什么了,寻常人在乎的相貌身量你也都没有呢。”

容昭愣怔,浓烈而沉重的自卑感瞬间将她严丝合缝地包围起来,眸子变得又黑又亮,说不出的锐利深沉,须臾后,所有藏在暗处的情绪于无声处悄悄退离。

花春想所言不错。

论相貌,容家主确实差了些,五官虽端正,但却无特点,明眸善睐、顾盼生辉都和她没关系,不言不语安静坐着时倒有几分乖巧,说是中人之姿便算得上褒奖,这点她比不了方绮梦。

论气质,容大东家伏案日久,微微有些佝肩,走路习惯目不斜视,阔步前行时总是脚步带风,脾气虽温和,但却无知性清贵气质,扔人堆里诚然是个不起眼的寻常人,这点她比不了易墨。

容苏明——

这个人好像不适合热闹的场面,也好像什么地方都不适合,而只有那种不起眼的角落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她一声不吭沉默着的时候,会与这个喧嚣的红尘世间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这个人自私冷漠,凉薄寡情,一心只有生意。

这个人害怕过年,害怕任何欢庆喜乐的节日,因为在这个人此前二十多年的生命里,那种日子不是充满争吵与打砸,就是一片孤寒与灰暗。

她的母亲不喜欢她。

因为她生来是个女儿,没能让母亲完全收拢住父亲的心,父母之间关系因此而更加恶劣,父亲不在后,母亲立马就扔下她们姊妹两个,改志另嫁了他人为妻。

尤其是容筝眼睛不慎被石灰粉弄瞎后,她被母亲兰氏责怪没有照顾好妹妹,更加不被母亲喜欢……

但如今,这一切都该过去了。

容苏明用掌根揉了揉眉骨,风轻云淡道:“我好像生来就是个多余的,是个不该的存在,父母因我而不和,家族因我而不睦,就连父亲……也是因为我才出的意外。”而我的悲欢离合,开心难过,也从来都没有人在乎过。

姑母真的就单纯疼她如自己的子女一般么?绮梦能陪自己度过重重艰难困境,可朋友终究代替不了家人,何况人家还有自己的家人亲人要陪伴。

更多的时候,容苏明平时就连一起吃饭的人都没有。

啊,忘了说,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存在,因为她本就是个没有家人的人呀。

花春想不知如何开口,抿嘴未出声,心里满是酸涩。

“花春想,”容苏明伸出胳膊,朝那边勾了勾手指:“我第一次见你,是大概三四年前,在亨源潘家大宅的后街里,那时你身后护着个比你还小的小姑娘,那时候呵,你分明吵不过别人,却硬是梗着脖子跟一帮小孩理论,最后还动手跟人打了起来。”

花春想意外于容苏明的话,但又忍不住顺着话茬回忆了一番。

想起那时情景,她不免觉着好笑,“那小丫头是我爹的亲外甥,看见她被欺负我总是不能不管的,只是没想到她胆子那般小,让她去喊人来她倒撒丫子跑了。”

“诚然,”容苏明捻捻手指,“你被那帮野孩子群殴一顿后,你爹赶来把你拎走了,我想你应该知道,其实你那表妹后来又回来了,她带了些东西回来,悉数分给了那些打你的人。”

花春想点头:“那些孩子就是我那表妹找来的我知道,收容所后面有条废弃的小巷子,叫雨棚巷,收容司里那些超出年龄却没生计可谋的孩子,基本都会聚在那里落脚,都是些混混流氓,最多就是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别的也没什么,缉安司都懒得抓,因为抓了还得管他们吃住。”

“你怎么……”容苏明无奈扶额。

花春想立马认错,态度端正:“抱歉抱歉,我说正事,不是,你说正事,说罢我听着呢。”

“不说了,”容苏明傲娇地收回手,“我饿了,着人给易墨回过信后咱们就用饭罢。”

花春想把信纸装入信封,用火漆封住封口,喊了在小厨房熬药的青荷进来,让她叫扎实往斗仙楼去一趟,给易大东家送信。

容苏明趁机喊随后而来的穗儿进来,想要吩咐她准备暮食,却被花春想起身拦下,“穗儿你也先下去罢,顺便告诉其他人,我和你阿主有话要说,让她们轻易别过来这边。”

穗儿暗暗吃惊,忍不住往卧榻方向瞧来一眼,略有些担心容苏明的人身安全,忙压低声音道:“夫人,阿主现下还病着呢,您不会要动手罢?!”

“……”花春想静静看一眼穗儿,后者默默选择听话离开。

容苏明伤在肋骨,不敢笑出声来,见穗儿夹着尾巴般碎步逃跑,实在有些难忍笑意:“你不会真的要揍我罢?”

“都是读书人出身,动不动就揍人揍人也忒失体面,”花春想缓步过来,在容苏明的注视下不疾不徐坐到卧榻边边,“容苏明,我有话问你,你且与我老实答来。”

容苏明挑眉,两手乖巧无比地贴在身侧,“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熟悉的感觉和回答,让花春想忍不住揉了揉额角:“你对我好,不仅仅因为我们俩的关系,是也不是?”

“知道我对你好还这么多问题啊?”有些话,容苏明总有些开不了口。

花春想道:“总有些事情要确认一下才能安心。”

容苏明道:“糊涂是福,人活一辈子没必要过得太清楚。”

她知道小妻想问什么,但她真的能给出清楚的答案吗?

那日被凶徒误劫走的时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花春想肯定会被吓哭的,当她第一次察觉到凶徒的杀意时,她做出所有反应的基础,都是“花春想还在家里等着我”。

在漆黑恶臭又满是硕鼠昆虫的地下排污渠里迷路时,她就在想,若是爬不出去死在这里头,公府草草判了她失踪的结局,花春想是会坚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呢,还是会在花龄的安排下取掉孩子,再成人家。

她好好想了想,觉得勉强可以接受孩子被取掉,但实在接受不了花春想去和别人过一家。

于是,她手脚并用地在淤泥足足有一小臂深的阴沟里爬啊爬啊爬啊,转啊转啊转啊,忍着胸腔里无法呼吸的疼痛,与鼻腔里无法形容的恶臭腥味,用尽全力地寻找着出口……

这是爱么?不知道,容苏明也给不了答案,她只知道,这些年来,除了妹妹以及祖父母外,再也没有别人对她如花春想般嘘寒问暖,细致入微了。

如果从寻常的两口子关系来说,她的身份和花春想的确是不对等的,很多人都说是花春想高攀的她,但没人知道,她为了能在忙碌一天回到家后听见声“你回来了”,而多么心甘情愿地被花龄花爹利用,甚至对花龄提出的条件统统一口答应。

若是换成别人对她说“你回来了”,她是不会情愿被利用的,她会在知道事情原委后,十倍地把自己被算计去的东西讨回来。

这是喜欢么?她不知道。那这是爱么?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不能接受花春想以任何的方式离开她身边,不能……

花春想瘪嘴,撑在身侧的手无意间碰到容苏明的,干脆就勾了勾这家伙的手指,“不说就算了,我慢慢琢磨去。”

“闲的你,瞎琢磨这个做什么,”容苏明心里有几分侥幸,“你名下庄子上个月的账簿都整理好了?排门铺子呢?租钱都收起来了?啊对了,昨天纳的鞋底也纳好了?嘶……掐我做甚?”

手指被人狠狠掐了一下,容苏明笑嘻嘻与掐自己的人对视。

“就你会给人派事情做,看来肋骨是不疼了,”花春想抽出手,起身往那边的小书案走去,“哼,还纳鞋底,往后面排队去罢……”

容苏明躺在那里,静静瞧着花春想坐到书案后翻看账簿的身影,随着时间的推移,容家主杂芜的思绪终于渐渐变得清晰。

桑田碧海须臾改,玉堂香暖珠帘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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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大东家:我有点难。

易大东家:我有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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