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后知后觉
夜幕降临,埋头苦干整日的方大总事刚锁上公务室的门准备回家,容迦南大跑小跑从下面冲上楼梯来,他大口喘着粗气,话难成句,“请,请三姑,娘赴公府一,趟,趟,主三口,被温司带,带走了!”
“呦?”方绮梦微微惊讶,随着迦南就朝外去,“让人大吃一惊哇,容苏明好久都没跟人动过手了,这回因为什么因为谁?”
容苏明为人和善,做生意却霸道,只要利益分得当之后,别人就休想再动任何歪脑筋。
然则生意场上哪里有不动歪脑筋的时候呢,但凡是那些安分守己规规矩矩做生意的,不论过了二十年还是三十年,最多也就是顾得一家衣食无忧,再为子孙攒些家当,想如丰豫般做大,那就得干些不被大晋律法允许的勾当来漏钱,此举是容大东家生平大恶。
歆阳商行里、乃至是整个珑川的商贾都知道,和丰豫做合作能让你很多赚钱,但只要和丰豫合作,那你就要提防自己私下干的黑事被容苏明知道,不然东窗事发你亏棺材本儿不说,还饶不了挨容苏明一顿胖揍,最后再由方绮梦出面调和解决。
太多人前仆后继从容苏明那里实践了什么叫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当初容家内部交恶,就是因为容二老爷做生意手脚不干净,被容苏明发现后还试图拉容苏明入伙,多亏许太太出面阻拦,容苏明这才没把事情送到公府。
不过她还是毁约撤走了丰豫投进去的人和钱,容二老爷狠狠赔了一把,气得卧床半月,直到宣布和容苏明决裂才算结束。
但自成家起,容苏明就再不曾做过这种冲动又得罪人的事情了,这突如其来的又被扔进缉安司,着实引得大总事好奇不已。
奈何迦南也不太清楚事情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他道阿主、主母以及小姑娘都去了缉安司,容苏明别无亲朋戚友,他下意识就跑来向方绮梦求助。
马车向公府狂奔而去,迦南被方绮梦教育道:“或许下次你可以试着去找找许太太,说不定还能借此事缓和你们两家的关系呢?再或者你可以去找花家那位岳母,她两位不论哪个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迦南连连催马,容家马车被他赶得在车道上飞驰,“要管早管了,小的去缉安司后就寻了大表公子,结果人家连见都不见我,小的又让扎实带青荷去花家寻老夫人......”
说到这里,迦南重重叹气道:“总之只有三姑娘能助阿主了!姑娘坐稳!”
“啪”一声马鞭子响,车速果然又快不少。
做官和做生意很多地方都有相像之处,比如御下,比如交际,比如处事,比如为人,还比如——心计。
做生意讲究既得赚钱又落好名声,做官同样讲究既能得好名声,又不缺该有的利益,而且面子上的事情还要做得滴水不漏,温离楼在这方面可谓是当之无愧一把好手。
缉安司薄暮开堂,十六杀威棒开列两旁,一声惊堂木响,威严赫赫吓得单妇匍匐跪地不敢起。
一袭朱玄官袍的温司正端坐提审堂,旁边文吏宣读过相关开堂之词后,温离楼沉声道:“堂下所跪单门查氏,汝有何诉,且与本司如实道来。”
单氏哆嗦好半天,实在被缉安司提审堂的阵仗吓得不轻,“我我我”了许多次才终于吐清楚口中话语。
原来,她诉控的是容苏明假借逗她儿子之际轻薄她女儿单女,各种说辞言之凿凿乃至有理有据,直听得一脸板正的温大人险些在正堂上笑出声来。
前面在一本正经审案,方绮梦来到缉安司后,立马就被温离楼安排的人从暗处领到了花春想所在的休息之所。
紧闭的屋门外立着两位带刀武侯,改样和青荷守在门里侧,花春想抱着怀里安然熟睡的孩子,神色难掩焦虑。
乍听见开门声,她就立马起身迎了过来,“绮梦姐!”不是容昭,姑娘立马改口问道:“你是从前面过来的罢?他们在提审堂开堂,我,我.......”
“没事没事的,春想,没事的,”方绮梦看见了姑娘眼底强忍的水光,低压声音怕吵醒了小如意,也怕有什么人听墙角,“事发突然了些,苏明原要我早些过来的,我被铺子里一事绊住脚才晚来了,你见谅,且听我解释这事......”
一个时辰后,容苏明被放出了缉安司。
在缉安司外别过要去它处赴约的方绮梦,容苏明扶花春想上了回家的马车。
迦南这回把车赶得既稳且平,刚睡醒的小如意有些蔫儿蔫儿的,躺在她阿娘怀里不动,被她阿大唤了两声也只是斜眼过来看了两下,一声没吭。
“怎么这么没精神呀,”容苏明捏住女儿小胖手,小家伙缩回手去揪她阿娘衣襟,这是饿了,想吃。
春末夜色浓,车厢里点着小小烛灯,花春想解开衣襟奶孩子,容苏明捣乱地去揉如意的小光头,往常这丫头定然腾出一只手来推她,这回却没有搭理她阿大,反而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
容苏明的手停在女儿额头上,发现异常,“春想,如意是不是发烧了?”
“让我摸摸来......”花春想抬手摸女儿额头,秀眉紧蹙,“是发烧了,走走走,直接拐去济世堂罢。”
入春以来,容如意小丫头第一次发烧,而且体温很快就烧了上去。
喂药是项难度极大的工作,秦大夫知道容家小儿吃药难,便开了一瓶药丸来,用温水化开就能吃,而且还是橘子味,似酸似甜。
花春想还特意尝了尝,但是如意小丫头似乎知道自己生病了,一有小软匙伸到嘴边,丫头就又推又吐哭个不停,软绵绵哭得人心疼。
但是没办法,不喂药不行,容苏明捏着如意的嘴硬生生都给灌了进去,哎呦把如意那个委屈呦,哭得嗓子都哑了,完了被花春想抱着在起卧居里踱步,哄了好久才把小丫头哄睡。
夜深了,月牙儿高高挂,容苏明想让奶妈来把孩子抱下去照顾,花春想当然不同意。
如意自生下来至今,夜里几乎都不曾离开过她身边,她劝容苏明道:“孩子病着,夜里少不了要闹几回,不然你先去隔壁睡?你明日还要上工,你去隔壁睡罢,”说着就准备唤在外间值夜的穗儿进来。
被容苏明捏住嘴拦了下来,“穗儿被我打发回去歇着了,我和你一起照顾如意罢。”
“你明日还要上工呢,”花春想有些诧异地看容苏明,腾出一只手来推开这家伙,不让她捏自己的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去隔壁睡罢,听话。”
“听话?”容苏明无声笑起来,低声道:“这语气,怎么跟哄孩子般。”
花春想眨眨眼,并未意识到自己说话语气如何,解释道:“估计就是哄孩子哄的,还说我,赶明儿你说话也成这样子你就不笑话我了,睡觉去。”
她赶她,不过是担心她忙碌日久,再熬夜照顾孩子身子怕会吃不消。
“我不走,就不走,”容苏明转身瘫到卧榻上,“用完了我就想把我甩掉,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花春想:“......”这话真叫人没法随意反驳。
花春想怕吵女儿睡觉,又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哎我怎么就用完你就甩你了啊?你别耍无赖。”
“好我不耍无赖,”容苏明枕着胳膊侧身看过来,道:“睡着了你就把她放摇床上去,老抱着还是挺沉的。”
花春想抱着睡梦中的如意走过来,轻轻坐到床沿,把孩子小脸小手露给容苏明看,道:“手抓着我衣服呢,只要给她弄开人就准醒,精着呢。”
“谁睡觉了还知道自个儿手里抓着啥,给她弄出来。”容苏明坐起来,慢慢把如意手里的衣料往外揪。
起开始轻微一动,小丫头就明显抓紧了小手,“还真是......”容苏明低下头靠近过来,拿来个干净的口水巾顶替,硬是一点点把花春想的衣服揪出来。
睡梦中的如意眉心紧蹙,的确不安了片刻,被花春想轻拍轻哄,俄而才再度安静下来。
“你抱一会儿,”花春想把孩子倒了个怀,递给容苏明,道:“我去趟东净。”
“嗯,记得提灯,怕黑就喊我,站墙边陪你说话。”容苏明身上这会儿只穿了件单衣,才抱过来女儿就感受到了小家伙身上的滚烫,小火球似也,“我的闺女唉,烧成这般,得有多难受啊,瞧瞧这小脸儿红的,脑袋都红彤彤,跟煮熟的虾一般......”
“你正经点,别再吵醒她。”花春想打个哈欠交代着,又兀自提灯去了东净。
待她回来,容苏明已把如意放在了摇床里,而且正在用冷水巾子给如意擦额头。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容苏明抬了下头,道:“丫头好像又更热了几分,不然再灌一次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