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夫子(六)</h1>
郁家外头的对峙持续了很久,吸引了几乎全村人看热闹,为了怕郁家不认账,谢地主家还请了谢村长来主持公道。
以前碰到这种事儿,谢村长自是偏心谢家人的,毕竟郁家是外来人,他要是偏心了郁家人整个村姓谢的也有意见,可今时不同往日,整个谢家村里只有郁家出了个秀才,也因为有了这个秀才公,他们谢家村的人出门才能比别的村更有底气。
一切皆是因为郁桂舟。
所以,在谢村长心里,郁桂舟此子,不能得罪,只能拉拢。一开始,谢地主家的请他时,谢村长是压根不想掺和进这里头去的。
他是一村之长,见识得东西更多,心知这里头怕是没这般简单,单方面站队并不明智,后头有谢家村的族老发了话,让他过来协调协调,谢村长这才慢悠悠走了过来。
此时天色已晚,谢地主家带来的人站在郁家门外吼叫着,让郁家把郁桂舟交出来,让他负责,郁家那头只有郁老祖和郁当家父子俩在门口拦着,警惕的看着人,手里也拿着锄头棍子,像是只要有人想硬闯,那便是要动手的模样,后面的郁家大门也被关得紧紧的,被谢家吼了这么几个时辰了,依然纹丝不动。
在郁家外头,看着谢地主和郁家对峙的还有大半的村民,他们成群结队的站得远远的,七嘴八舌的把这事给说开了,东一句西一句的指指点点,反正话里话外都是说郁桂舟做了这事儿,那就应该娶了谢春莹。
谢村长站在人群外定定的听了好一会,直到有人发现了他,惊讶起来:“村长,你来了啊,咋站在这儿?”
谢村长摆摆手,不急不慢的说道:“听你们说的也有趣。”
话落,不少人就尴尬起来。
村长这话仿佛是在说他们多嘴多舌一样?
是他们多心了吗?
谢村长也没理这些人的想法,他背着手,朝里头走去,见谢地主带来的人还在外头大呼小叫,蹙着眉训斥了一顿:“这都围着做啥,大晚上的不回家了在这儿吼啥?”
谢地主拖着肥胖的身子走了过来,小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险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村长,你可算来了,你瞧瞧这郁家,占了我闺女便宜,到现在了竟然连个说法也没有,村长,你可不能放任这种歪风邪气,定然要给咱们姓谢的一个公道啊!”
赶在谢村长说话前,谢地主就先把所有事儿推到了郁桂舟头上,还婉转提点了下谢村长,他可是姓谢。
谢村长心里顿时就不舒坦了。
他自己偏袒姓谢的是一回事,让别人赶着偏袒那又是另一回事,偏不偏袒的他自己心里有数,也用不着别人来教不是?
以往这谢地主家仗着有银钱,还有个读书郎,整日里颐指气使的,连他一个村长在谢地主面前也生生矮了几寸,当时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吗,这风水轮流转,如今谢家村的风向早就变了,更不是以谢地主为首的谢家村了。
他对谢地主如今还分不清这一点非常不高兴,也不屑于他周旋,冷声道:“无论是姓谢还是姓郁都是我谢家村人,如今村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我自当要秉公办理,且不能听从你一面之词,谢老爷说对是不对?”
对个屁啊!谢地主早就对谢村长三请四请的请不来不满了,如今又听他这话,顿时沉了脸:“村长这是何意,莫非是觉得我家闺女还会冤枉人不成?”
谢村长看了一边被谢夫人拥着的谢春莹一眼,没说话,但那意思很明显。
谢地主一下怒气上来了:“谢长富,别以为你是个村长就能随意污蔑人了,我闺女啥样的村里谁人不知,哪家的闺女有她的知书达理,温柔贤惠?”
此话一出,先前还为谢春莹抱打不平的不少村民顿时闭了嘴。
得,她们有闺女的人家没那地主家的姑娘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她们高攀不起,也懒得给别人做嫁衣不是?
谢地主这一下惹了不少人,他怒气上来且不成发现,但一直缩在谢夫人怀里的谢春莹可是看得明明白白,她在谢夫人耳边轻轻念道:“娘,你看看爹...”
谢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有娘在呢。”
“老爷,你是气糊涂了不成,如今村里出了这等事儿,若是不说个清楚,那以后,谁家的小闺女再遭了殃咋办?”
谢夫人浅浅两句话便把谢地主给摘了出去,还把这事儿给延伸了一番,大家伙现在只是看个热闹,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儿,可若被谢夫人这一说,再联想到以后,发生在了自己家,便有了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郁桂舟被郁竹姐妹搀扶着走了出来,在大门后听了这几句,笑道:“谢夫人手段倒是高明。”
可不是,谢夫人若是没点手腕,能几个照面便让丁氏屁颠颠的造访谢地主家?谢夫人没点手段,能让丁氏从厌恶谢春莹到如今的喜爱,还乐滋滋的在郁家里头为谢春莹当个马前卒?
诚然谢春莹摸准了丁氏的脉门,知道她虚荣又爱显摆,故意拿金银来贿赂她,但丁氏能在短短时日里便对她改观还十分赞誉,谢夫人功不可没。
门后,庞氏、丁氏和谢荣都在。
听了他的话,庞氏若有所思。谢荣上前接了郁竹姐妹的差事儿,把人扶着,眼底担忧的看着他:“相公,你还好吧?”
本来去叫醒郁桂舟的事儿原是她去的,只是庞氏想了想,知道谢荣狠不下心,便让郁竹姐妹去了。郁桂舟昨日大杀四方,喝了足足两坛子酒,撑到张家嫁女,精神一放松,那酒劲自然兵败如山倒,压制不住,依他喝的那些酒,按理就是睡到明日也是常事,只是事从紧急,郁老祖等人商议后,还是叫醒了他,让他出面说个清楚,也免得这谢地主家纠缠不休,扰人清静。
“我没事,”郁桂舟笑了笑,脚步还有些不稳,他朝谢荣依了些重量过去,耳边还清晰的传来不少村民要求村长要把这事秉公处理,让他给个交代云云。
他笑了笑,努了努嘴:“走吧,我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就是不知道,他的交代能不能让人满意了!
一边的郁竹姐妹替他们开了门,“咯吱”一声在这黑夜里十分清楚,还在吵闹不休的人都顿住了,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只见一直紧紧闭着的郁家大门开了条缝隙,慢慢的,一点点打开,越开越大,最后,露出了郁桂舟和谢荣的身影。
“相公小心些,这有门槛,”虽外头烧起了柴火,但依然朦胧得很,谢荣小心的扶着人,慢慢走到了大门口,这时,郁老祖父子也围在了他们身边。
至屋檐下,郁桂舟就不在朝前走了,火光朦胧下,他一一打量起了围在郁家周围的所有人,而被他看过的人,都不由得生出了一丝羞愧恍然。
也是他们被一时的言语给蒙了心,秀才公这样的读书人,最是重规矩,守礼节的才是,怎会做出欺压良家闺女的事儿?
“听说你们要让我给一个交代?”安静之中,郁桂舟还带着些不稳的声音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