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没人说话,直到谢地主带来的一群人里边有人扬高了声音:“没错!”
郁桂舟也顺着声音,定睛一看:“是你。”
“是我,”谢春晖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离郁桂舟不过数步之遥,流转经年,曾经算得上明朗稀疏的读书郎如今目光沉沉,脸色也不复往日从容,显得暗沉失踩,整个人还透着一股灰扑扑的气息,他看着郁桂舟的眼里,有不容错过的恨意和嘲弄。
郁桂舟早把此人给抛下,如今见面也不过唏嘘一声,便正色的问道:“你们想要我给一个什么交代?”
他的声音平稳,丝毫听不出头绪,反倒让谢地主家的人看见了希望一般,尤其在他出来后便躲在谢夫人怀里的谢春莹,一双眼眸更是亮睁睁的看了过去。
她忍着心里的激动,听着谢春晖说出她心里的话:“轻薄了我家妹子,自然要三媒六娉的娶她进门,流水宴席大摆一日。”
三媒六娉那是正妻的待遇,且还大摆宴席一日,就等于是昭告别人,此人休弃发妻,另娶新欢,谢春晖是读书人,自然知道若是发妻无过,无端休妻,对读书人的名声是极为不佳的,可他偏偏提出了个这般要求,显然是借此让郁桂舟背负指指点点,败坏名声。
谢荣扶着郁桂舟的手一紧。
郁桂舟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玩味的看着谢地主众人:“这个交代在下可不敢从命。”休妻另娶?
也真是看得起他!
谢春晖还要再说,谢地主一把拉住了人,质问郁桂舟:“莫非秀才公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想要抵赖不成?”
“抵赖?”郁桂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谢老爷这个词用得秒,众目睽睽之下...”他转头对谢村长说道:“富叔,既然你在,那便替我们理一理这事儿吧。”
谢村长被卷了进来,只得说道:“秀才公请说。”
郁桂舟微微额首,看了谢春莹的方向一眼,在她蓦然放大的眼里丢下了一颗重弹:“我今日从未见过这位谢春莹姑娘。”
“不,你...”
郁桂舟打断她,道:“昨儿我受邀与同窗施公子畅饮,喝到深夜才回,且今日张家嫁女又去帮了点小忙,正好酒劲发作,便一路回来睡到了现在,在此之间,从未见过谢姑娘,又何谈轻薄了她?”
谢村长顿时眉头打了几个死结,在一下嘈杂开来的七嘴八舌里心烦意乱的朝众人喝道:“都闭嘴!”
等人不再吵闹了,他才面对郁桂舟重复问了一次:“你真没见过她?”
郁桂舟自然肯定的点头。
他当时确实酒劲来了,神志都模模糊糊的,谁知道看到的人是不是真的,或许是幻觉呢?
“你胡说,”谢春莹终于把这话给吼了出来。
谢地主阴测测的看着郁桂舟:“郁家小儿,别以为你是秀才公就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这是非黑白,不是凭借你一张嘴能说清的!”
郁桂舟倒是肯定他说的话:“谢老爷说得对,是非黑白,凭借一张嘴确实抵赖不了,本秀才昨日在东升客栈喝了多久酒且去一问便知,我是不是醉酒也可请个大夫来一瞧便是,我倒是想问问,本秀才从张家出来后,便手脚无力,到现在都还站不住身子,怎能去轻薄一个手脚麻利的大姑娘?”
众人这时才发现他一直是靠在谢荣身上,一下就对郁桂舟说的话信了几分。
也有人突然说了一句:“郁秀才说得没错,那张家女儿的喜轿刚走,他还险些摔倒了,还是我扶的呢?”
这一说,顿时又有几个亲眼见到的证实了这一点。
如此一边倒的情形是谢地主家始料未及的,连被郁桂舟评为深藏不露的张夫人显然都没预料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生。
若是郁桂舟没有醉酒,哪怕他没有碰到谢春莹,在众口铄金之下,人们自然偏袒娇弱的女儿家,但如今的情形是反过来了,他若是真醉酒了,一个醉酒到手脚无力的人却是强迫不了谁的,但,张夫人左右看了看,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如今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显然是挽回不了了,他们除了赖上郁家,别无他法。
“郁公子,如今仅凭你一张嘴便断言毫无道理可言,我也不怕说句笑人的,小女一直有心于你,若是你真的借酒轻薄于她,依她对你的心思必然是不敢伤着你,如此,让你得了手又有何难?”
郁桂舟真想给张夫人鼓掌。
若说他是凭借着有实证和人证让人信服,那张夫人说的这话,也并不是不让人动摇。
儿女情长,最是让人犯糊涂不是?
他笑道:“夫人说得不错,你我各执一词,实难断言谁在说谎,既然夫人说谢姑娘有心于我,那被我轻薄后,她为何要哭着衣裳不整的往人群里跑?谢姑娘如此难过,必然是心生不愿,与心仪之人自然是高兴的,那与真正的轻薄之人,必然是不愿的,会心生反抗的,夫人又如何断言这人是我呢?”
在谢夫人又要开口时,他抬手阻止,一口气儿说完:“夫人不如先去东升客栈问上一问,本秀才喝了多少,也请去问问那大夫,依我喝的几坛酒,还能否在酒劲后发作撕毁大姑娘的衣裳?说句打趣的,哪怕谢姑娘真有心于我,一个醉如烂泥的人,能解开她的衣裳就算得上强人了,何况还是用撕的?”
听懂他话里话外意思的男人们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话说到这儿,其实大伙心里也有谱了,尤其成了家的,谁家男人不好几口,谁也醉过几场,妇人们也是伺候过醉酒后跟泥人一样的当家的,别说还有心思撕衣裳,就是抬抬手,都费力得很。
谢郁两家的事儿,到这儿算是有几分清楚了。
不过他们对郁桂舟先前说的谢春莹反抗那人倒是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纷纷猜测是村里那家的汉子,这做了错事还险些让秀才公背了黑锅。
那谢春莹也不是个好的,必然是嫌弃村里的汉子,这才想赖上人秀才公,还想挤掉谢荣这个原配,当上秀才娘子,也真是脸大得很。
呸,不要脸。
谢村长舒了口气儿,也不想管掺和这事儿了,对谢地主道:“谢老爷,这可是你们家不对了,自家人乱来还带人来闹事,这诬陷秀才公闹到衙门可是要吃板子的,至于你家闺女到底要嫁谁,你还是先问问清楚,是谁轻薄了她吧,不过你放心,等人问出来,我定然给你家做主,让他娶了你闺女。”
说完,谢村长赶鸭子似的吆喝起来:“走了走了,都回家了。”
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只有谢地主家的人站在郁家门口还有些不情愿走的模样,郁老祖吩咐谢荣把郁桂舟带进去好生歇一歇,跟郁当家两个垫后,“嘭”的一声关了门。
也关了这场啼笑皆非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