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2 / 2)

姐弟二人如出一辙要人不要脸,佑宁公主清了清喉咙,倒是不好意思再出声嘲笑贺芝,只侧过身子去跟潘又安咬耳朵,却不防得了好大一个白眼。

她又是委屈又是纳闷,直到低头看见矮桌上两个空空如也的茶杯才想起自己顺手而为牛饮毁茶之事,一时悔不当初,耷拉着脑袋也无心再去看贺芝的笑话。

佑宁公主只觉自己凄风苦雨,兄弟那边却是佳人温柔叮咛宽慰,实属苍天不公,不想她垂着头还没腹诽几句,就听得那边林斓笑得都有些轻咳。

原来林斓性子最是促狭,见贺芝身子并无大碍,又已经被她哄得转了脸色神色如常,还有心思说些山中景象,她便起了捉弄之心,忍不住小声笑了一回贺芝方才的莽撞呆样。

贺芝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番变故,一口气噎在喉间无处宣泄,只能委屈的地看了林斓一眼,陪着她扯着嘴巴笑了一会儿,还要怕她笑得忘情在马车上咬了舌尖。

等林斓好不容易止了笑,贺芝叹着气抬起眼与佑宁公主对视片刻,姐弟二人眼中当真是如出一辙的无奈与辛酸,尽在不言之中。

贺芝与佑宁公主两个因着某些眼下不便说出口的缘故惺惺相惜,说话时都较往日和睦不少,林斓多日不曾出城看着沿路风景也是兴致盎然,潘又安则安坐一隅静心烹茶,不知不觉间马车便赶到了般若寺所在的卧凤山脚下。

到了此处,众人便要下车换轿,也有信徒为着心诚则灵的念想徒步拾阶而上。不过不论是否信奉佛祖,般若寺都是去往后山桃林的必经之地,前朝皇帝还曾将桃林赏作般若寺私产。

公主府府卫照例过来问了一回,请示佑宁公主等打算入寺拈香,还是直接过寺门往后山去。若是有心顺路上一炷香,他们这边要入寺安排一二。

佑宁公主自己并不信这些,也从不沾拈香添香油钱等事,便看向了林斓等人:“你们可有人要去拈香礼佛?”

林斓倒是随罗夫人入庙拜过许多回,家中也有恭敬请回的翠玉观音一座,不过林斓本人对此无可无不可,兼之今日有佑宁公主与贺芝在旁,以他二人的身份必要先清寺,林斓不欲惊扰寺中僧侣香客,便也笑着摇了摇头。

佑宁公主见能省了这一遭,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指派府卫们前后护卫时嗓音气势都更足了些,解脱之意简直溢于言表。

贺芝瞧在眼里,却知晓林家很有几位长辈是在家的居士,在旁看着林斓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忐忑,还是林斓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让他扶着自己上了轿,才哄得他放下了心。

见贺芝走得一步三回头,差点又在轿前绊一跤,林斓好笑之余也觉贴心。其实她本人对这些神鬼之事持得是信其有却不尽信的态度,也不觉得过寺而不拜有什么要紧。

心中存善,行善事,自然得善果,若是己身不正,所求不义,便是日日从山下膝行到佛前,散尽家财供奉佛祖,又能减几分罪孽。而佛祖若是当真谁添的香多谁拜过的庙多便庇佑哪个,那这神佛不礼也罢。

至于佑宁公主为何不拜神佛,林斓也略有耳闻,道是当年公主随元后走投无路,元后牵着年幼的儿女又即将临盆,路过的寺庙却嫌他们贫寒污秽不肯收留,害得元后在荒野之中生产,险些一尸两命,身子骨大不如前,添了许多病症。

那处寺庙还是远近有名香火鼎盛之处,主持亦是许多富贵人家座上宾,却不想竟是如此心狠势利之人,佑宁公主后来领兵经过此地,自是抄了这个和尚窝,将当年主事之人打了个半死。

经此一事,佑宁公主乱世之中又见多了善恶颠倒之事,对所谓神明便不肯再信。不然这世间已成地狱,为何受了那许多香火的神佛却不肯现身普渡众生?

佑宁公主对高僧当面语出不敬,连连质问之事林斓也听罗夫人提过,她虽觉此言略有些偏激,却也觉得佑宁公主心中所存善念,远多过许多天天捻着佛珠茹素拜佛之人。

毕竟京中信佛之人虽多,舍得为佛修金身者众,如佑宁公主这般体恤民生之艰,每年捐了大把银钱送往各地慈善堂抚养孤儿,又分出银两为家乡出不起嫁资的贫苦人家女儿每人添妆五串钱的,还不曾有第二人。

止全今世善行,莫问来世修行。佛祖若真有知,想来也不应怪罪事母至孝,待下至慈之人。

第70章 赌约 阴魂不散

因不准备入寺, 他们一行人过般若寺山门时便直接拐上了右侧去往后山的路。贺芝见公主府的仆从脚程又快又稳,便遥遥同佑宁公主说起了在桃林旁山泉左近野炊之事。

佑宁公主上回过来还是一年之前,且那一日还同驸马潘又安置着气, 夫妻两个来去匆匆, 也不曾尝过此等野趣,因此贺芝一提,她便兴致勃勃的应了。

既是野炊便少不得野味,可此处离佛寺极近,便是佑宁公主也不欲在此处杀生,她思索片刻后便提了个颇为别致的赌约,要跟贺芝比挖到的野菜数目, 还要比所得之物的口味,评判之人自然就是林斓与潘又安两个,而输的人回程之后则要赔良弓一把。

佑宁公主一面说, 一面便眯着眼笑得极为惬意。野菜山珍这些, 她亲手捡过许多年, 贺芝出生时却没经历过这些, 也不知识不识得哪样是杂草, 哪样是可以入口果腹的野菜,更遑论还要捡出其中滋味上佳的来, 她提这个赌约, 自是早就相中了贺芝库房里的一把劲弩。

林斓挑了挑眉, 微微一笑不曾开口,贺芝在后头已经大声应下, 还嚷着让潘又安与林斓遵循本心,莫要徇私舞弊。

潘又安瞥了他们一眼便淡淡转开脸,一声都懒得应, 林斓倒是迎着贺芝期待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

可惜贺芝与佑宁公主战意熊熊摩拳擦掌了半天,他们才到桃林之前落了轿,就听得近处有孩童呜咽之声,还有几人争执不休。

佑宁公主忍不住蹙了眉,因孩童哭声嘶哑惊惧立时就要过去询问,林斓却听出了故人之音,心中生出几分迟疑,脚下一慢,便落在了后面,贺芝本也要上前查探,见林斓面色不对急忙折了回来,陪在她身旁轻声问起缘由。

林斓摇了摇头,牵着贺芝的手跟在了佑宁公主身后。林中之人说话声音颇高,她听了只言片语,心中确实已经有了些猜测,只是没亲眼见到之前,她也不愿再提那些前尘旧事。

佑宁公主经年带兵演练,走路时极少发出声音,林斓与贺芝又特意放轻了脚步,再加上林间树木茂密,三人从后方悄然近前时,林中数人尚未发现端倪,依旧争执不休。林斓细细打量片刻,便认出了其中牵着一个瘦弱幼童的女子便是庆国公府大姑娘,杨静姝。

林斓瞳孔一缩,下意识低头看了眼那幼童的长相,再一估算他的年纪,心里已是有些后悔过来看这一眼。

不等她回身离开,杨静姝已对着另一女子愤然开口:“稚子何辜,阿爹与夫人既已允了这孩子出家为僧,你们又何必非要了他性命?”

“便是他没了,大哥那些事也早就传了个遍,任是谁一打听都能知道,杨家的家风名声已不可改,又何必为难一个懵懂孩童?若是为了家业,莫说他乃奸生子,世若不容,原就上不得族谱,就是他侥幸得人几分好颜色,他也已经在寺中挂了名,明日之后四大皆空,再算不得俗世中人,又能值得什么?”

杨静姝说话之间,林斓也看清了她对面之人,却是杨静姝的胞妹叫杨可贞的领着两个衣衫不算鲜亮的妇人,观其容貌应是萧氏族人。

杨可贞冷笑一声,涂着丹蔻的指甲差点戳到杨静姝牵着的孩子眼睛里,惊得那孩子猛地退了一步,哭声都顿了片刻,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杨静姝似是面露不忍,杨可贞却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大哥都让阿爹打发去乡下思过了,这败坏门风的东西摆出这副样子是给谁看?果真根儿上就坏了,跟他那个不知廉耻的娘一模一样,送这么个东西来也不怕玷污了佛门净地,我劝你还是快些把他与我,我好送他回族里去。”

庆国公府因为这个孩子的生母跑去林斓面前求一个名分与林家反目成仇,杨家的族老会如何处置这个孩子一想便知,不然杨静姝也不会说什么没了之类的话。

见杨静姝不语,杨可贞干脆又上前一步,一边示意身边的两个妇人把孩子带过来,一边又对着杨静姝撇了撇嘴:“大姐姐你也当心着些,好歹你也是我阿娘教出来的名门淑女,巴巴跑出来安顿一个奸生子也不怕招来闲言碎语。大哥已是坑苦了二哥他们,莫不是你眼瞅着自己亲事无着,也想害了我们几个吧?”

这话委实诛心,杨静姝匆忙把孩子护在自己身后便对杨可贞怒目而视,厉声驳斥:“可贞你不必如此阴阳怪气。他父母虽做了孽,他却无甚错处。不过是将将五岁的稚童,长伴佛旁已够偿清他此生罪孽,我送他来,也不过是顾念一丝骨肉天性,你又何必牵连这许多。”

“你既怕我牵连了你与可婧她们,我若是当真无人求取,也必寻一庵堂削去这三千烦恼丝,绝不连累你等,你可满意?”

杨静姝瘦削的肩膀不住抖动,显然叫杨可贞气得不轻,佑宁公主听了半晌壁角终于想起了眼前几人是谁,也记起了京中最近的传言。因着还算欣赏杨静姝方才那番话,她摸了摸鼻子便拨开树木枝丫走了过去。

佑宁公主不再刻意隐藏走路声响,鹿皮靴踩在枯叶碎枝上咯吱作响,杨静姝等人虽互相争锋相对,蓦然听到异响反应却十分一致,皆是悚然一惊,慌忙戒备之间看清了佑宁公主的长相又相继松了口气,仪态万千的上前行礼。

杨静姝倒还镇定,杨可贞三人来此的目的却不太好宣之于口,她们也不知方才的话叫佑宁公主听去了多少,面上不免就带出了几分慌张。

佑宁公主长到这么大最厌恶的就是高门大族之间这种口中道貌岸然手上沾着鲜血的做派,也顾不上去管贺芝与林斓两个为何迟迟不肯现身,只冷着脸对杨静姝扬了扬下巴。

“我方才听着你要送这孩子去佛前剃度?能在般若寺得有德高僧教养,侍奉佛祖,倒也是这孩子的造化。既然已定了前程,你又在这里跟人歪缠什么,还不快送了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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