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见有多惶恐害怕,也不急着辩解求饶。
到头来,还是乐央自己觉着无趣,又主动开口问道:“近几日,你可曾见过春和?”
沈琼觑着乐央的脸色并不似要生气的样子,但这种喜怒不定的人,哪怕眼下的态度还好,说不定下一刻就要动怒的。
但她也不敢撒谎,怕万一乐央是明知故问,自己反倒落个欺瞒之罪。
想了又想,沈琼无奈道:“前两日他到铺子里去挑选香料,打了个照面。”
乐央冷笑了声,露出个果不其然的神情。
沈琼并不清楚乐央与春和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故而也不敢贸然开口,只能听天由命。
片刻后,乐央复又看向沈琼,忽而笑了声:“我在这山中无趣得很,你就留下来陪我住上几日吧。”
沈琼抬起头来,满脸难以置信地看了回去。
她在心中设想了许多情形,然而怎么都没能料到,乐央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怎么,你不情愿?”乐央似笑非笑道,话音里带了些威胁的意味。
“自然是不情愿的,”沈琼闷声道,“但横竖我也不能违背您的意思,所以情愿与否也没多大干系。”
听了她这回答后,乐央反倒又笑了起来,神色稍缓,回头吩咐侍女道:“去让人收拾个房间出来,给这位沈姑娘住。”
乐央只留下了沈琼,并不允许旁人留下,别说是江云晴了,就连一直跟在沈琼身边伺候的桃酥都不行。
桃酥焦急得要命,想跟上去,但又被沈琼一个眼神给拦了下来。
于是来时四个人上山,回去之时就只剩了三人。
沈琼随着乐央长公主来到了别院,此处是专门供给贵人们暂住的,虽不比宫中奢华,但也是极清幽雅致的,比沈琼自个儿在梨花巷那院子还要好上不少。
见着长公主并没有要磋磨自己来泄愤的意思后,沈琼那颗心也就渐渐落了回去,既来之则安之了。
沈琼能猜到乐央的意思,无非就是想将自己扣下,看看春和会不会过来求情罢了。这事儿不是她能决定的,焦虑忧愁也没什么用处,索性就当自己是来山间修身养性的。
“你倒是心大,”乐央见她神色自若,威胁道,“就不怕我会做些什么?”
“我若是怕,您就不做了吗?”沈琼反问了句,随后又抿唇笑道,“要么我就先求个饶,长公主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乐央扬了扬眉,嗤笑道:“你就庆幸是在此处落在我手里吧。”
她才被御史参了一本,遭了皇上训斥,如今又是在大慈恩寺的别院,于情于理都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若是前些日子在京中,决计不会这么好说话的。
再者,沈琼的性格也出乎意料地合胃口,若不是有春和的事情牵扯其中,乐央兴许会挺喜欢眼前这姑娘。
乐央虽然是嚣张跋扈,但却并不是蠢到毫无所觉,能看出来沈琼对春和没什么意思,更不曾阳奉阴违暗通款曲。她将沈琼扣在此处,的确是想看一看,春和究竟是会继续躲着自己,还是会忍不住找过来求情。
别院中供给的也是素斋,沈琼饥肠辘辘,也懒得费脑子去想那些麻烦事,专心致志地吃了一整碗米饭,将碗筷一放,便进内室休息去了。
别院里伺候的小丫鬟并不知晓内情,见沈琼这般自在,只当她是乐央长公主请来的朋友,态度倒是愈发恭敬起来。
乐央从严嬷嬷那里得知此事后,差点给气笑了:“这沈琼真是……”
“不管怎么说,至少是个心思坦荡的,比那些表里不一的要好。”严嬷嬷趁势劝道,“其实,您何必非要同她过不去呢?那个春和就真这么好?”
乐央沉了脸色:“我自有打算,您就不必再劝了。”
她是个倔脾气,打定了主意的事情任是谁说都没用,严嬷嬷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按下春和的事情暂且不提,片刻后转而又道:“说起来,您觉不觉着这位沈姑娘有些面善?”
先前见面的时候,乐央只顾着威胁沈琼,哪怕是打量她的模样,也只是从美丑的角度来评判的。如今经严嬷嬷一提,乐央平心静气地回忆了下沈琼的模样,倒真从她那眉眼间寻常几分相熟的感觉来。
“的确是有些像雁姐,若说起来,连性情有有几分相仿。”提起故人来,乐央的语气不由自主地软了些,片刻后又无奈笑道,“您为了让我放过此事,连这法子都使出来了?”
严嬷嬷摇了摇头:“老奴并无此意,只是偶然想起罢了。”
乐央倚在梳妆台前,倒也不再想春和的事情了。
她偏过头去,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抬手抚了抚眼角的细纹,长叹了口气:“一转眼,雁姐都走了二十年了,年岁不饶人,我也老了。”
她这些年来锦衣玉食,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是位雍容华贵的美人。如今被勾着想起了那些个旧事,心中只觉怅然若失,一时间倒也顾不得什么情情爱爱的,第二日再见着沈琼时,态度不自觉地便好了些。
说来也是奇怪,乐央先前并不觉着如何,可被严嬷嬷提醒了一句后,再看沈琼的时候,便越发觉着像了。
沈琼被她这柔和又怅然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不大自在地在棋盘上落了一子,而后轻咳了声:“长公主,轮到你落子了。”
乐央回过神来,她扫了眼棋盘,拈了枚棋子信手一放,开口问道:“你是从南边到京城来的?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
沈琼愈发莫名其妙。
拉着下棋是山中无事打发时间,倒也还罢了,怎么还突然问起身世来了?
“没了,”沈琼垂眼看着棋盘上纵横的脉络,“我很小的时候,娘亲便过世了,家中再没什么亲人。您兴许也知道,我曾嫁过个夫婿,后来遇难没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可配上那苍白的小脸与微颤的眼睫,让人看着便觉得心软了些。
乐央想了想:“你父亲呢?”
“不晓得,”沈琼如实道,“云姑说,当年我娘是孤身一人带着我到江南去的,从来没提过我爹如何,兴许是死了吧。”
乐央听得眉头微皱,抬头看了眼一旁的严嬷嬷,又问道:“你娘亲叫什么名字?”
沈琼这次没有直接回答,疑惑道:“您怎么想起问这些?”顿了顿后,方才又道,“我娘姓沈,单名一个夏字……怎么,您认得她?”
乐央摇了摇头,但却并没说话。
她的棋艺原就不算多好,还心不在焉的,再加上沈琼并没有放水,不多时就败下阵来。
沈琼慢悠悠地将棋子分拣了回去,觑着乐央的神情,问道:“还要再来一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