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见过那女子,便再无言以对。
只因她,是个盲女。
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陛下心里虽惋惜,但也没再坚持,摆手成全了他,也成就了这段“南园遗爱,故剑情深”的佳话。
便是到如今,帝京茶馆里还有说书人在娓娓述说他们的故事。
可这位故事的主人公,却也因这过于刚直的性子,在官场上屡屡碰壁。爹爹虽有意提拔,但到底是拦不住圣心。最终,这位举世无双的状元郎还是被贬谪出了帝京。
沈黛当时还感慨来着,但想到秦济楚这样的性子,当个地方官应当要比当京官舒服许多,也算因祸得福。
没成想,他竟被调派到了这么个穷乡僻壤?!
她正惊愕间,马车已停在了城门口。
秦济楚上前一步,躬身叉手执礼,“柳州秦济楚,恭迎湘东王殿下,恭迎圣缨郡主,未曾远迎,万望恕罪。”
云翳的缝隙间齐刷刷泻下一排整齐的光瀑,落在他坚毅疏阔的眉宇间。三年蹉跎,前途尽毁,却丝毫未能折损他半分气韵。
众人不禁有些看呆。
还是戚展白先下马,回他一礼,“秦公客气,本王临时造访,未曾提前同秦公打招呼,该是本王向秦公赔不是。多有叨扰,还望莫怪。”
沈黛也下车行礼,寒暄了几句,三人便一道去往秦府。
所谓秦府,在柳州城内算是座不错的宅邸,但不过也只是一排半旧不新的瓦房,别说和帝京比了,跟西凉相比,都有些勉强。
看来这三年,这位昔日惊才绝艳的少年状元,过得不是一般的落魄啊......
沈黛唏嘘不已。
想起爹爹和哥哥的事,她迟疑了片刻,待行至中庭,便忍不住发问:“近日家父和家兄曾受朝廷指派,去往禹州办差,沿途势必要经过此处。敢问秦公可曾见过他二人?”
秦济楚止步,回头冷冷看她。
沈黛心里打了个突,他该不会是误会自己在指控他私自扣押朝廷命官吧?
她当下忙要解释,秦济楚却抬手打断她,扬手将他们请进旁边一间静室,又朝手下人使了个眼色。
手下人领命,退出静室关上门,在门口守着。
“实不相瞒,在下今日匆匆出城迎接二位,也正是因为此事。”
秦济楚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递给沈黛,“老师知道此趟出行,必会路过我这儿,早在离京前就托人带了这封书信告知于我。我也早早就做好准备,在此恭候。”
“按照脚程,他们半月前就该到,可始终不见人影,连书信往来也断了。我实在放心不下,派人前去寻找,只听说他们误入了那翠微山谷,就再没出来过。”
沈黛一面听着秦济楚的话,一面抚摩信上的墨迹。
时隔数月,再见爹爹的字迹,竟是这样的情况!
郁气上涌,她不禁双耳“嗡嗡”,眼前发黑,脑袋跟着昏沉欲坠。虽早有预料他们已经出事,可真听说的时候,她还是承受不住那股撕心裂肺之疼。
戚展白揽住她的肩,将她拥入怀中细细拍抚,视线调向秦济楚,“那山谷现在是何情况?秦公可有派人探查过?”
秦济楚点头,眉心却也拧得更深,“查过不下十遍,什么线索踪迹都没找着,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
“凭空消失?这么多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沈黛愕着眼睛,不住摇头。
秦济楚也知自己这说法可笑,无奈又自责地沉出一口气,“老师于我恩重如山,我竟......”他不由语塞,垂落在膝头的手缓缓捏成拳。
静室里的空气像是被人一瞬抽干抽净,僵硬着,只剩满室死寂。
戚展白抬手,一颗一颗擦去沈黛眼角渗出的泪珠,柔声安慰:“莫担心,凡事都有我在,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顶着。”
转而他又对秦济楚道,“敢问那山谷在哪儿?还请秦公指个方向,本王要亲自过去查看。”
秦济楚没意料他会如此说,愣了半晌,才道:“王爷此话当真?那山谷怪石嶙峋,毒瘴横生,常有野兽出没,乃方圆十里内最险恶之地,王爷当真承受得住?还是让手底下的人代为跑一趟吧。”
他双眼微微眯起,黑眸云遮雾绕,隐约含着讥诮。
看来,这位少年状元表面闲云野鹤,丝毫不把帝京的繁华放在眼里,但心底到底有怨,对他们这些位高权重之人更是存了几分鄙夷。
戚展白懒怠搭理他话语中的机锋,冷声一嗤,不屑道:“再险恶,也得先险恶得过本王才是。只要是人做事,总会留下破绽。他最好莫要叫本王查出来,否则......”
他眸底寒意渐浓,没再说下去。
却比说什么都厉害。
静室里烧着地龙,秦济楚仍不禁打了个寒颤。
查出来是谁后会如何?只怕死是不足够的,该是要他生不如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短了点,等我理清思路就能多写一些了。
其实这篇文完结得不快,本来就只打算写三十万字,现在已经二十万了。柳州的这个副本不会长,结束就能过渡到终极boss战,然后正文就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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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后汉书?宋弘传》
南园遗爱,故剑情深。——汉武帝他重孙子刘病已(刘询)和他的皇后许平君的典故。
第49章
事不宜迟, 戚展白和秦济楚商议完,便召集人手,准备动身前往那翠微山谷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