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血色如火烙般刻在心上,纪兰漪展开素白的掌心,想起梦里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心头不由涌上一阵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
那人到底是谁?
未及深思,纪兰漪便觉得头痛欲裂。勉强移开心神,视线在屋内环顾了一回,她苍白的脸上缓缓地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三天前,她“失足落水”,在寒冬腊月的水池里险些去了半条命。所幸府里的大夫施救及时,从鬼门关前把她拉了回来。外人都道她这个相府的傻小姐傻人有傻福,白捡了条命回来,可谁又知,那冰冷刺骨的池水早已令她脱胎换骨。
纪兰漪想起过去十几年里痴痴傻傻的光阴,面上的笑意微敛,心中似有百感千绪涌出,却在听见珠帘缓动的声响时又归于平寂。
她侧首望去,只瞧见自己的两个大丫鬟一前一后地打外间进来,手里各捧着一块漆盘。目光触及红蕖手中的药盏,纪兰漪下意识地蹙起眉别开脸,动作行至一半,又觉透出几分从前的傻气,不由硬生生地僵在了那儿。
两个丫鬟并没有察觉出不妥来,依旧拿出了从前哄自家姑娘吃药的本领来,一个捧药诱哄,一个则拿着腌渍梅和从街上淘来的小玩意儿凑趣。
“好姑娘,你的身子才好些,可得乖乖吃了药才成。”红蕖将药吹了吹凉,小心翼翼地送至纪兰漪的唇边。而青荇则适时地拈了颗纪兰漪最爱吃的腌渍梅在她面前晃了几晃,“姑娘吃了药就能吃到酸酸甜甜的梅子咯,这可是严妈妈新腌制的呢。”
纪兰漪的目光从红蕖和青荇的面上移到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上面,蛾眉蹙得愈发紧了。
即使如今清醒过来,她依旧不喜这苦巴巴的滋味。
轻抿了下唇角,纪兰漪终于从红蕖的手里接过药盏,而后在两个丫鬟瞠目结舌的功夫里,眼一闭牙一咬就把早已温温热的药汁一饮而尽。
“姑娘?”红蕖照顾纪兰漪已近十年,从未见过自家主子主动吃过药,今天这么一遭让她敏锐地觉察出不对来。目光重新落在纪兰漪的身上,红蕖这方发现自家主子似乎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从前的主子美则美矣,可因着天生的痴傻身上总多了几分呆气。可眼下她就这般静静地坐在那儿,浑身竟流露出从前不曾有过的娴静气质,清清泠泠的,仿若院角无言盛开的冬梅般。
红蕖的手微微发颤,努力克制住心底即将喷涌而出的喜悦,她往前半步,声音微颤地试探道:“姑娘,你是不是……”迎上纪兰漪望过来的清澈眸光,红蕖粲然一笑,激动地道,“你已经好了对不对?”
闻言,纪兰漪先是一愣,旋即欣然颔首。
红蕖跟她时日最长,自是什么都瞒不过她。
她微启唇,柔声道:“我没事了,这么些年委屈你们了。”
红蕖和一旁也反应过来的青荇齐齐摇头。
若真论委屈,她们做奴婢的又如何跟主子比。
想她们的主子身为这相府里唯一的嫡姑娘,可偏偏福缘浅薄。生母早逝,嫡亲的兄长又常年戍边在外,在府里,虽然老太太和纪年尧疼宠,继夫人谢氏也未曾亏待,可这当家的三位主子总有照拂不及的时候,这么多年来,她们的主子因为痴傻的缘故也没少受委屈。不提底下下人何如,便是东边柳姨娘院子里就没少编排过她,连着外头的传言多少也是柳姨娘散播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