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出尽百宝也没能见你一面,现下无心插柳,倒是让你自己出来了。”白锦欢轻咳一声,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鹤羽愿意见他,就算是成功迈出了第一步:“你伤还没好,今日怎么来了。”
说完,他环顾四周,见周边那些服侍他的小狐妖都不知所踪,便知道这一切都是鹤羽的手笔。他不知道鹤羽是如何支开了那些小妖,又是如何偷偷潜入他的地宫,只在意着面前人的安危:“你是怎么来的?身子可好些了?”
鹤羽垂在身侧的手掌握拳,他掀起眼皮,眼神怨恨,模样看起来像是想顷刻就给白锦欢来上一拳。他咬牙切齿,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听一些青丘的小妖说他们的九公子伤得不轻,特意来看看你会不会死在我前头。”
白锦欢对鹤羽这嘲讽的话语见怪不怪,就算在出现那件血海深仇的事之前,鹤羽说话也是这般的不留情面。住在云端之上的鹤族少年睥睨万物,性子总是高傲又得理不饶人,他早已经在相处之间摸清了他的脾性,对此习以为常。
因此,白锦欢不仅不生气,反倒心头有些隐隐的欣慰之感。虽然这人话总是说的不好听,可到底愿意从洞中出来见自己一面。任何关系的修复都需要时间,白锦欢是个有耐心的人,自然不着急这一时一刻。
“原来你在担心我,鹤羽,我很高兴。”
白锦欢微仰着头,看向在自己身前站着的鹤羽。他知道鹤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与这人相处时,总要他先软下态度来。虽然鹤羽的话说得不中听,可白锦欢同他多年好友,自然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我原本以为,我以为——”白锦欢鼻头一酸,心尖泛起一阵委屈。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鹤羽,眼神真切又柔软,带着某种深切的怀念,湿漉漉的目光像是想要将他整个人收入眼底:“我以为你再也不愿见我了。”
鹤羽冷冰冰地道:“见你还是那副故态重萌的可恶模样,想来这点伤也要不了你的命。九公子,你可得好好活着。”
他攥紧手心,修剪圆润的指甲掐进掌心,并不如何疼痛,却能够给他带来一丝清醒。他在心里暗念,此生再也不要相信白锦欢这虚伪无情的狐狸一字一句,可当自己真的见到他时,却又想要他一个解释。
“可是白锦欢,你我之间的情谊早已经在那个血雾密林里散了个干干净净。”鹤羽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从容又冷静,“我知道在养伤的这些日子里,是你在青丘忙上忙下,是你用身份担保,让我在青丘疗养。”
“这一点我倒是要感谢你。”鹤羽微垂眼皮,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忍着鼻酸道,“若不是你九公子,我怕是早已经成为妖界一缕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了。”
“可我不会原谅你。”鹤羽掀起眼皮,恨恨地看着白锦欢,像是想要透过这副皮囊,看穿他那副水晶心肠。他带着滔天恨意,字里行间像是淬了血:“白锦欢,这是你欠我的,你一辈子都欠我的。如今我什么都不想,只要你一句解释。”
他抬起头,眸中好似有泪光闪烁,在地宫那随处可见的夜明珠发出的荧光里,看不太真切:“白锦欢,你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没来?”
白锦欢抬着头,怔愣地看着面前摇摇欲坠的鹤羽。望着鹤羽那双哀怨忧愁又含着恨意的眼睛,白锦欢退缩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当初与他约定,却迟了一时三刻,最后导致他被狼妖伏击,身受重伤,内丹被夺的前因后果。
往事破碎血腥,不忍回忆,白锦欢缩了缩身子,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鹤羽讥讽地轻笑一声。
他原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再也不会因为旁的什么受到伤害,可白锦欢这长久的沉默,还是干净利落地往他的心上扎了一刀。鹤羽看着面前低头不语的人,忽而短促地笑了一声:“白锦欢,你真是个没心肝的人。”
说罢,他伸手一挥,站立的地方出现一声嘹亮的鹤唳。白锦欢慌慌张张抬头去望,鹤羽已经消失不见,徒留他一人在这偌大的宫殿里,茫然无依。
鹤羽离开后,白锦欢做了一个梦,梦里没有残忍的现实,没有友谊的隔阂,只有一片悠远又香甜的杜鹃花香。梦里的鹤羽不是现在这阴沉忧郁的模样,鹤族少年高傲又自矜,眼睛像是长在头顶上,却唯独对他另眼相看。
那是一个寻常的清晨,云端之上的鹤族少年给远在青丘的白锦欢传来了一条留影讯息。白锦欢前不久才因为犯了小错禁足了几天,见朋友约自己出去,便兴高采烈地点开了这千里迢迢传递而来的消息,映入眼帘的便是鹤羽那因为激动而微微红着的笑脸。
他说,他想要在妖族密林中和白锦欢相见,想要带白锦欢去看看自己最新发现的一个宝藏地方。据说,那里鲜有妖族踏足,因此能够看到满天繁星和迢迢银河。当夜风吹拂面庞,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都是漫山遍野的杜鹃花香。
鹤羽面上浮现一丝羞赧,眼睛却亮亮的,眸中像是落了星子。他对白锦欢郑重其事地告知,说他一定要来,他有非常重要的话要对白锦欢说,他们约定好时间,密林中不见不散。
可当那日来临,白锦欢却没能第一时间赴约。他被青丘狐族的一些事情绊住了脚步,只能施法传音,告知鹤羽自己可能会迟上片刻。他本来以为这一时之差不是什么大的罪过,却没想到酿成了大错。
等白锦欢姗姗来迟时,密林中已经没有那个向来洁白出尘的鹤族少年身影。他四处找寻,心头越来越慌,鼻间逐渐闻到空气中传来的一股厚重的血腥味。
这不祥的气味让白锦欢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往那血味最浓的地方跑去,在看清眼前情形后,差点没两眼一翻晕过去。鹤羽身受重伤,躺在血泊之中,妖力外溢,内丹被剖,几乎奄奄一息。
通过周边的打斗痕迹和现场遗留下来的妖族毛发,白锦欢发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那向来狡猾阴狠的狼妖。狼妖不知从何处知道了他和鹤羽之间的约定,一边突发事故绊住了他的脚步,一边又暗中伏击了鹤羽。
白锦欢目眦欲裂地给鹤羽输送妖力护住他的心脉,他的眼睛红得像是要落下血泪,几乎调动了全身妖法,想要从阎王爷手中夺回鹤羽一条命来。在他体力不支,马上就要因为妖力耗尽晕倒过去时,白澈却出现在了面前。
第032章 白澈护狐狐事周全
“小九!”
白澈惊呼一声,像是没能想到白锦欢居然会出现在这偏远妖界的密林中。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下一秒便瞬移到了白锦欢的身边。
白锦欢来不及多想,见到七哥,闻到他身上属于青丘狐族地界千里香的味道,他那惶惶不安的心中像是突然有了一个依靠。他一只手按在鹤羽身上给他输送妖力,另一只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地攥住了白澈的衣袖。
“七哥,我求求你。”见到向来疼爱自己的兄长,白锦欢再也支撑不住强装出来的冷静,又成了那个爱哭爱闹的小幺。他眨了眨眼,布满血丝的双眼就这样酸涩地落下泪来,神情惶恐又忧伤:“七哥,我求求你,救救鹤羽。”
白澈被白锦欢这涕泗横流的模样吓到了,他没想到不知不觉间,自己最疼爱的幼弟居然跟这个非亲非故的鹤族小子有了这样深厚的情感联系。他见不得白锦欢难过,赶忙反握住他的手,连连答应了下来。
鹤羽身受重伤内丹被抢,白锦欢给他输送灵力妖力枯竭,二人都是一副油尽灯枯的身体状况。所幸白澈妖力雄厚,不仅帮白锦欢一起护住鹤羽的心脉,还能腾出一部分妖力来,护送他们三人顺顺当当地回到青丘。
大巫本在后山隐居,沽酒种花,提早过上了世外高人的生活。却见自己从小看护到大的小七和小九一连发了好几条十万火急的传音讯息,非说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求他出山。特别是小九,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浓厚的悲伤情绪甚至影响到了传音妖法的效果。
等到大巫提着自己的药箱着急忙慌地赶到地宫时,白锦欢身形已经摇摇欲坠。他体内妖力干涸,像是被抽干的湖水,露出贫瘠的地面,却固执地不愿放开床上那人的手。大巫不明所以地上前一看,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床上那鹤族小子他之前是见过的,是白锦欢最好的玩伴。这倒霉小子不知遭了什么厄难,全身经脉寸断,身上被妖力所伤的伤口不计其数,几乎布满了整个身躯。其中一道伤势最为凶险狠辣,若是偏上一寸,便是彻底贯穿心口。
大巫见白锦欢的状况也不好,便劝着让他先去休息,莫要伤了自己的身子。白锦欢却不愿离开,反倒抓住了他的衣角,声声哀求道:“大巫,我之前从未求过您什么事儿,今日小九求您,求您定要救救鹤羽。”
“乖孩子,我会的。”大巫握住白锦欢攥住自己衣角的手,他的眼角皱眉看起来更深了,轻柔的话语像是带着神奇的效果,让白锦欢的心绪慢慢安定下来,“小九,你先去休息一会儿,莫要熬垮了自己的身子。”
白锦欢不愿离开,他的手紧紧地抓住鹤羽的手,惶恐的模样像是下一秒身前人就会在眼前消失不见。他没想到自己只是迟到了片刻,鹤羽便遭受了如此凌辱。白锦欢不敢想那个可怕的可能性,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大巫身上。
前几天留影传音时面颊微红的少年神采奕奕,一举一动都自信非凡,仿若天之骄子,如今却躺在床上有进气没出气,身受重伤,妖力溃散。白锦欢望着他那凄凄惨惨的模样,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固执地不愿落下来。
大巫无法,只能暗地里和白澈对视一眼。白澈了然地点了点头,慢慢走到白锦欢身边,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柔声宽慰道:“小九,别担心,有大巫在这里,你这个朋友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白锦欢没说话,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鹤羽,不肯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细节变化。他仍旧在源源不断地给鹤羽体内输送妖力,可他短时间内损耗太多,就连自己身上的灵力也所剩无几,却执拗地不愿放手。
见白锦欢冥顽不灵,白澈抿紧了唇,眼中闪过一丝阴沉,随即便被他隐藏在眼眸深处。他以手为刀,甚至没给白锦欢一丝的反应时间,便干净利落地劈在了他的颈侧。白锦欢瞳孔骤然睁大,旋即沉沉闭上,彻底昏睡过去。
白澈长臂一揽,伸手接过白锦欢瘫软下来的身躯,将他牢牢抱在怀里。白锦欢忧思过度,为了护住鹤羽心脉,体内妖力耗尽,几乎无以为继。即使此刻被白澈打晕过去,他的眉头仍微微蹙着,看起来仍旧忧思。
白澈看着白锦欢这副哀愁模样,没忍住叹了口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