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在这里就此倒下呢。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喝。
好在,身体总会习惯的。
她喝了吐,吐了喝,然后慢慢地,身体居然真的逐渐适应了那“水”。
喝过了“水”,身体和大脑便再次陷入混沌。
她试图挣扎。
她试图思考。
她总觉得自己要做什么,只要大脑还是清醒的,她就可以做到。
但她无法思考。
但她想不起来。
但无论如何,她还活着。
在漆黑的寂静的除她以外没有一个生命的“井”底,活了下来。
哪怕身体只能跟随本能行动,在沉睡与饮“水”之间反反复复,哪怕丧失了色彩,丧失了时间,丧失了感知,丧失了思考。
活像一堆可以动的肉块。
这样……还算“活”着吗?
这样的“活着”,又还能持续多久呢?
她不知道,她早就已经无法思考了。
她只能尽力地活着,尽力地抱紧自己,像蜷缩在母亲子宫中的婴儿。
无尽的黑暗中,婴儿蜷缩着,混沌着,陷入无止境的沉眠。
*
井里的人陷入沉眠。
井外的人窃窃私语:
“……居然还没死?!她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吗?不是说这绝灵井是上古神器,连仙人神通都无法奈何?她区区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撑这么久?!这什么劳什子神器,怕不是个假的吧?”
另一个声音轻笑:“假倒是不假。”
“绝灵井本就是上古时为仙人设的囚牢,除了囚人毫无他用,不然也不会留在世间,也不会落入我手。”
“之前我往里扔了不少修士妖兽,任凭再大本事,最后也得魂飞魄散,化作一滩脓水。”
“那她怎么还不死?”
“兴许是绝灵井对凡人不管用?毕竟这是专为仙人做的囚牢,还从未囚过凡人。”另一人笑笑,又道:“况且,她也总得有点过人之处吧?不然又怎么会勾引地栩儿动凡心?”
“哼!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过人的脸皮厚加不要脸罢了!又蚊虫蟑螂一般,贱物就是命硬!”
另一人笑着安抚。
“别生气别生气,你都说是蚊虫蟑螂了,还犯得着跟个蚊虫蟑螂生气?”
“况且还活着又能怎样?她还能爬出来不成?那里头没光没声,没吃没喝,再怎么命硬,最后还不是一死?而只要死在这绝灵井里,那就是魂飞魄散,不留一点痕迹在世间,哪怕仙人都找不着。”
“既然如此,还在意她做什么。”
“可栩儿——”
“栩儿总会想开的。”
“求仙之道,何其漫漫,咱们都能活个百年千年,不断求索,栩儿更是。”
“他的路还那么长,如今不过是被颗石头绊了一下,摔倒了。咱们帮他把石头踢开了,他固然会疼一会儿,但他却总还会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等越走越远,走到那最高处,他又怎么还会记得一颗曾绊倒他的小石头?”
“时间哪,是最好的疗伤药。”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忘不掉的。”
*
时间的确会抹平一切。
很多年后,许多人已经不太记得凌烟阁那些陈年往事,只有坊间的说书人,偶尔还会讲讲那些不知真假的故事。
“……传言哪,道尊一见那女子,就被勾了心,夺了魄,硬是从青萝山抢了人。”
“可那女子是何许人也?那可是天下顶级的祸水哪!”
“那个无尽海的魔头知道吧?虽不知内情,但那女子,确确实实曾是那魔头的未婚妻子。”
“后来那魔头为了宝物潜伏温家,假意心许温家小姐,却在宝物得手后转手灭了温家满门。”
“为了缉捕那魔头,整个嫏嬛仙界撒下去多少人?可愣是一根毛都没见着,于是乎便都以为,那魔头躲回无尽海去了。”
“可谁知,那魔头与他那未婚妻子,竟是真心相爱的。”
“那魔头没有躲回无尽海,而是想尽办法要找回爱人,那女子在青萝山时,因有仙尊坐镇,魔头屡次欲闯青萝山却不成。”
“可待那女子跟着小道尊到了凌烟阁,又恰逢掌门凌烟真君千岁诞辰之际,便趁机混入,将人掳了去。”
“这之后,才是小道尊性情大变,嫏嬛仙界风起云涌的三十年。”
……
有听客询问:
“这么说来,那女子真心爱的到底是谁?她是被掳走还是自愿跟那魔头走?”
说书人一笑。
“这谁晓得?”
“不过,有曾在叠云浪服侍过道尊的人传言,说事发前日,曾见那女子和道尊发生了争执,原因便是那魔头。”
“原来那魔头潜伏温家的事并未曾向那女子明说,女子便误会魔头抛弃了她,因此才有了后来大闹龙门会、遁入青萝山的事,也因此,才会与道尊定情。”
“结果不知怎的,那女子偶然得知了当年真相,自然大受震撼。”
“或许便是因此,两人起了争执,也才给了那魔头可乘之机。”
……
“且不说这些是是非非,世间之事利害本就难说,道尊这也算因祸得福,除却开头疯了那三十年,满世界找那女子,三十年后,却是恍然顿悟,一步迈入了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