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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漪提前把客房收拾了一遍,床铺全换了新的。这天一大早起来她定好了晚上的食谱,去超市买好菜。等着儿子到来。
小恕说这次会带一个人过来。只说了名字,没有说明两人的关系。
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
江清漪有些紧张地期待着。
下午一点多,她接到林恕在机场打来的电话,说已经下了飞机,再过两个多小时就能到家。
睡了会午觉,醒来后,江清漪拿了本书坐在窗边,听到外面有车声便张望一下。
终于,一辆黑色的SUV停在门前。后座的车门打开,走下来两个年轻的男人。
她连忙放下书,推门迎出去。
她几个月未见的儿子和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青年一起向她走过来。
“妈,你是不是又瘦了?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啊。”林恕自然地拉了下身旁青年的手,向她介绍:“这是纪岂然。”
“江阿姨,您好。”叫纪岂然的年轻人微笑着打了招呼。笑容有些腼腆,但姿态大方自然。眼睛格外的温和清澈。
江清漪忙点头答应。
纪岂然说完话下意识地看向林恕,林恕也正望向他。两个人相视一笑后才挪开了视线。
江清漪注意到了这个眼神,她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真好啊。她想,好般配的两个孩子。
林恕跟在母亲后面走进房子。
之前的电话里,他没有提及和纪岂然的关系。
不是故意不说,只是要说的时候,突然不知该用哪个表示关系的名词。朋友?炮友?都是,又都不全是。林恕觉得这些称呼都不能定义他和纪岂然,他也不愿意把纪岂然归类在任何一种寻常的关系里。纪岂然就是纪岂然。所以他放弃了那些无谓的称谓,只说,
“妈,我要带一个人来,他叫纪岂然。”
“这是纪岂然。”
林恕介绍完纪岂然,偷眼观察了下江清漪的表情。
真好。妈妈果然很喜欢他。
他就知道。谁会不喜欢然然。
近几年林恕隔几个月便会过来一趟,早已熟门熟路。走进房间,他把东西随手一放,整个人横在了沙发上。
不管到了多少岁,回到妈妈身边便自动获得了重新做回小孩的特权。
“累死我了。”林恕瘫在沙发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纪岂然和江清漪都笑了。
“那你带着小纪去楼上休息一下,吃饭的时候叫你们。”
“小纪,哈哈哈。”林恕拉着纪岂然往楼上走:“走,小纪。”
“那我上去了,阿姨。”纪岂然跟着林恕上了楼。
两个人脱了鞋子,躺在床上。
“小纪,别紧张。”林恕笑眯眯地揉揉纪岂然的胳膊。
“很明显吗?”
“嗯,像小学生被叫家……”林恕及时收住这个形容:“然然第一次和我上床时是不是就挺紧张的?一碰你身体就绷得紧紧的,被操开了才软下来……”林恕伸手揉纪岂然的屁股。
纪岂然推了推林恕,又红着耳朵把脸往他身上贴:“那怎么办?怎么才能不紧张?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傻……”
林恕笑得不行:“你不是最镇定的吗?不言不语的,不问你就不说话,不找你就不主动找人,哼,纪医生也有今天啊……”他捏捏他的脸颊。
“那不一样……”纪岂然这次脸颊也开始红了。他皱起眉头,认真地忧愁着。
“不傻,哪里傻了。多可爱。”林恕不忍心逗他了,他探过头亲亲他:“你没看出来吗?我妈很喜欢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一看她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还不相信她儿子说的话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她会喜欢你的。”
“我相信。”纪岂然笑着捧住林恕的脸:“小恕的眼睛像妈妈。”
“是吗?”
“嗯,好看。”纪岂然轻轻吻了下林恕的眼睛。
还很温柔。
林恕把他搂进怀里:“我妈年轻时很漂亮的,现在……”
“现在也漂亮。”
不是恭维。是真的漂亮,有气质。虽然身形消瘦,看起来有些憔悴,但好看的眼睛依然很有神采,尤其是看向林恕的时候。
纪岂然接着说:“你妈妈在我们来之前在看书,我看了下好像是本诗集。”
“眼睛真尖。”林恕拍拍他:“我妈就爱看书……这点倒和你很像,但不像你只看无聊的专业书……她喜欢读诗。别人家都是给小孩讲故事,我小时候我妈每天讲故事之外还要给我读一首诗。可惜我脑子不灵光,基本都没记住,上学时一让背诗就头疼……”
“小恕脑子很灵。”纪岂然又心疼起来:“不要再说自己不好了好不好?”
“行,不说了。”林恕硬梆梆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捂住,软绵绵又暖烘烘,焐得他发慌:“就你最会哄人,天天
', ' ')('说我好。”
“不是哄人,是真的很好。最好最好了。”纪岂然稍稍用力吻了下他的脸:“如果有人说你不好,不要相信。”
那些看不出你的好的人没有资格说你,更没有权力让你按照他的意愿生活。
我会保护好你的。纪岂然在心里偷偷说。
“然然再这么可爱,我又想做了……”
“不行。”纪岂然立刻拒绝:“你妈就在楼下……要不你自己在床上睡,我坐那边等你……”
“不准走。不做了。”林恕抱住他:“晚上再偷偷做……”
纪岂然醒来的时候林恕还在睡。他轻轻下了床,穿上拖鞋,换了件衣服。走下楼梯。
客厅布置温馨雅致,收拾得很干净。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循着声音去了厨房。
“阿姨。”
“小纪醒了啊?”江清漪正在把去皮的马蹄切碎:“小恕小时候喜欢吃蟹粉狮子头,但我不会做饭,从来没给他做过。这几年才学了几样菜,他每次来都说好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
“他是真的喜欢。他很想你。”纪岂然拿过装了肉馅的盆子把调味料一样样放入。
“小纪会做饭啊?”
“会一些,做不太好。”
“比我儿子强多了。”江清漪笑着向右边挪了一点,给纪岂然留出位置:“他没有跟我说太多关于你的事,但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他很在乎你。”
纪岂然手上顿了一下。
江清漪敏锐地察觉到。
“他还没有说过是吗?再耐心等他一下。”江清漪说:“我的孩子太像我,心思重,执念深。又因为以前的事……都是我们大人没做好……导致他个性上有些别扭,越在乎的可能越会逃避。要麻烦你多担待他一点。”
“不会的,他很好。”纪岂然连忙回答。
他很在乎你。再耐心等等他。
等到的会是什么?要等多久?可以等到吗?
纪岂然看着盆里的肉馅,手机械地搅拌着,有些走神。
江清漪抬头看了下纪岂然,笑道:“是我说多了,你一定会对他很好的。”
“没有,没有说多。”纪岂然回过神:“我会的。”
他会对林恕很好。他也很有耐心。
泡过葱姜的水过滤好,分次倒进肉馅。然后把切好的荸荠和准备好的蟹粉放入肉馅里,再次搅拌均匀。
江清漪戴上一次性手套,接过搅拌好的肉馅,取出一些,在手掌间来回摔打至实。在肉丸顶部放上一小撮蟹粉做点缀,然后慢慢放入预先煮开的清鸡汤锅中。
林恕睁开眼睛,发现纪岂然没在床上。他洗了把脸,趿拉着拖鞋下楼。
已近黄昏,外面的世界正在上演落日。柔和的光线透过窗子,在客厅地板上留下一块斜斜的光亮。
林恕站在那道光亮前面,看向厨房。
厨房里面两个人,一个站在锅边,一个正在收拾操作台。
林恕走到厨房门口。两人同时回过头:“睡醒了?”
林恕感觉自己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下,异常柔软却又非常有力的一击,让他全身发软,突然走不动路。
他斜倚在门框上看着里面。
妈妈很快转过头去看面前的锅子,纪岂然跟着向灶台看了一眼,又转过头笑着看他。
林恕想起小时候他写过的那篇谎话连篇的作文。他一向不擅长写作文。那天作文的题目是《我的家庭》。他对着作文本发了半天呆,最后偷偷瞄了同桌的本子一眼,学着别人写下第一句: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幸福。林恕突然感觉到了幸福。他有些不太确定,这是幸福吗?他不应该知道什么是幸福的。在他知道幸福的定义之前,他已经失去了幸福。
他头靠着门框。傍晚的天光用柔软金黄的光线勾勒出里面两个人的轮廓。他定定地看着,用眼睛细细描摹。
他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他开始觉得嘴角发酸,酸意向上蔓延,依次抵达鼻子、眼睛。他终于确认,此刻在他内心不断充盈着的、让他周身都变得热乎乎懒洋洋的奇妙感受就是幸福。
原来幸福不是一个和他无关的词汇,不是失去了便将永远失去的东西,它没有既定的模板,不需要非得有一个像电视广告里那样全家和乐的场景。他可以再次得到,也能够从别处获得。这感受如此真切,好似能够触摸,并可以紧紧抓住。
“小恕,别光站着了,小纪都忙活半天了,该你帮忙了,把排骨捞出来沥水,或者把青菜择一下……”
“来了。”林恕按了下酸胀的眼眶,这酸胀感因幸福而生,不适感也是令人愉悦的。他慢悠悠地直起身,迈步走进厨房,走到那两个让他感到幸福的人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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