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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臣以言语,探听着齐朝这边对南疆新王的看法,却被向如打着太极给不动声色推了回去。
那大王子却不是个识相的,心头只知念着自己那点事。
在身侧向如饶有兴致的目光中,他起身道:“久闻齐朝泱泱大国,武学之才如过江之鲫,在下仰慕已久,惟请陛下允在下见识一二。”
还不算完全糊涂,仍记得行了个周全的礼。
这便是要同人较量一番的意思了。
“不知贵朝丞相大人,可否赏光,同在下于箭术上切磋一二。”
若不论其中深意,这话也算是说得好听的,可这粉饰之词在知情人眼中,便是十足的滔天恶意。
——至少让文之卿目光一凝。
众宾一寂。
向如微怔,轻佻勾起的嘴角一僵,一惯嬉皮笑脸的神色莫名有些阴暗。
楚豫不应拒绝,也不该拒绝。
灯火摇曳,楚豫看向身侧的齐皇。向奕知他中毒,见他这样瞧着自己,只觉头疼,在短暂的僵持过后,齐皇最终还是抿唇默认了。
众人移步场外。
此地视野开阔,习武场上,支了众标靶。
楚豫的武功是极好的,但如今……却难说了。
他早产而生,幼时学武,父亲不求他习得个大内禁军的水平,只盼着他少咳嗽几分,莫要整日里教人忧心帕子里什么时候会开出血花来。
未料,自家小子还是个天生的好苗子,师傅们啧啧称奇,一个接一个地来,又一个接一个地走,府中称,是师傅去出门云游了。实际上,这是虚的。道明白一点,是他们见教不了楚豫了,便婉拒了府中的挽留,不乐意被拘在楚府了,乐得去外头逍遥了。
楚府虽妙,衣食无忧,锦囊珍馐,可那手中的玉花,又怎及山间野花暗自生香?
这楚家独子的身子眼看着是愈来愈好了,常能在演武场上见到他的身影。太子向奕也很是欢喜,同自己的小伴读争论议题时,总算不用怕说什么话,就激得他咳出一副痨病鬼的样子了。
可惜,若无昔年的变故,齐朝可能就少了一位楚丞相了,而多了一位镇守一方的冷面楚将军了。
但世事并无可惜,那一箭几乎穿心而过,能侥幸活下来,便已是上苍垂怜。
也正因如此,他才立于此处,手执弯弓。
前方的标靶上,三箭翎羽鲜红,牢牢扣准赤色靶心,似自染血的雉鸟生生拔下的污羽。
天色虽暗,演武场上,火把仍熊熊燃起,灼烧着微凉的空气,众人的面庞几乎都隐在半明半暗中,神色不明。
大王子脸上的刺青却格外显眼。
这些图腾,楚豫识得,是南疆一种的恶兽,愚钝至极,却也狰狞至极。
“楚大人,该您了。”恶兽咧着嘴角,露出森森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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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很久未碰弓箭了。
换句话说,他真的有很久未碰刀兵了。
是什么束住了他呢?
叛军的箭羽中,
那支箭,似乎又在血海中飞驰而来。
耳边只有箭矢没入血肉的声响,连近处向如的焦急呼喊也听不清了。
【豫儿,你醒来好不好?叛军已除,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吗?】
【你不该为我挡箭的,那只箭伤不了我的要害,你不该的。】
往昔同现今的界线,在片刻间模糊,又在转瞬间明晰。
手中的弓箭是楠良木制成的,是向奕在楚豫十五岁生辰那日送予他的。
垂下眼睫,楚豫指尖抚过弯弓上一寸寸纹路。
线条稚拙,是送礼人一点一点,一天一天刻上去的。
生辰前,他还以为太子在武学师傅那受了罚,不然怎么会十指生生磨出血泡来呢?
【豫儿,这是送你的。】
少年的脸上是一派郑重,仿佛交托的不是一把普通的长弓,而是一捧珍而重之的真心。
“楚大人,该您了。”有恶兽这么说着。
一条毒蛇,盘着身躯,碧绿的鳞片,猩红的信子,腥臭的涎液。
一条毒蛇,赤红的竖瞳,在盯着他。
【太子殿下,这……这份礼物太贵重了。】
他那是似乎是这么说的。
因为他看见了向奕抹着伤药的手指。
那双手,应握朱印批尽六合不平事,应执剑戟荡除四海不肖臣,应凭玉玺阅尽八荒不言苦。
而不应为区区一介伴读雕琢小孩玩意儿。
少年矜傲地笑了,他只有在楚豫面前,才会流露出这样近乎孩子气的神情。
【有什么关系,我把它送给我日后的大将军】
【不行吗?】
莫名的,大王子阴冷的目光似乎渐渐地离他远了。
执起长弓,他自箭篓处取了三支箭羽。
拉弓弦,搭箭矢,眯眸。
他又回到了
', ' ')('那片埋骨之地。
火海在身周跳跃,张牙舞爪,叫嚣着:
吃掉你
吃掉你
吃掉你
纷乱的箭雨穿破火海,向他袭来。
冷如山间雪,清如云间月。
他的指节扣着三支箭矢,手间冷白的肌肤下,是淡青色的血管。
琉璃色的瞳孔中,仿佛燃着那日的熊熊烈火,又似乎印着昔年的满天箭雨,最终,变为了一点红心。
掌心一松。
周遭的火焰骤地一静,铺面的箭雨瞬地一止,他只能看见那箭矢越来越远,留下鲜红的尾羽,同那红心重合。
紧接着破空声的,是三声笃笃笃。
那最中央的靶心上,出现了四支箭。
一箭是大王子的,另三箭是楚豫的。
楚豫的第一箭劈开大王子的第一箭,依次三箭。
只余最后一箭,于箭羽绽裂中,屹然立于红心之处。
“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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