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2 / 2)

皇后和皇贵妃离她们比较远,没有听到她们的私语。不过皇后还是对她们难得的和谐感到奇怪,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桑枝一眼,桑枝偷偷对她眨下眼,让当着皇贵妃面的皇后不由得脸上一红,连忙扭过脸去不看桑枝。桑枝也不知道皇后和皇贵妃聊了什么,只是这整个下午,皇后都留在承乾宫陪着皇贵妃闲聊。聊聊宫里的花花草草,甚至聊聊过往管理后宫的诸事,桑枝和蔡婉芸在一旁守着,不知不觉竟然已到黄昏时分。

“姐姐只管好好养着身子,有什么要的用的,尽管告诉本宫,本宫断不会让姐姐受半点委屈。”

皇后拉着皇贵妃的手,说的时候还望着皇贵妃的眼睛,一脸认真的模样,惹得皇贵妃莞尔,“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臣妾一定谨遵懿旨。”然而心里却叹气,可惜原来一山不容二虎,不然她倒是真愿意和皇后交个朋友。

皇后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到底中宫之主只能有一个,她和董鄂妃是不可能当真交好的。不过因为如今和董鄂妃一番密聊,让她们最后站在了一个战壕里。她们之间,若不是情势所迫,怎会有今日这言笑晏晏的安宁光景?

皇贵妃道,“桑枝,你代本宫送送皇后娘娘。”

桑枝巴不得领她这个人情。

蔡婉芸这次知趣地远远落在后面,即使心里仍旧有疙瘩,但身为掌事嬷嬷,她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如何取舍。

“你和皇贵妃说什么了?”桑枝迫不及待地轻声问。

皇后却闷声不吭,过了会儿才叹气,“桑枝?”

“嗯?”

“你是不是喜欢有才有貌的女子?”

“啊?”桑枝不知道她怎么问这个,有点下意识地回答道,“这样的姑娘,应该不会有人讨厌吧?”

皇后立刻变了脸,“所以你对恪妃和董鄂妃,总是和对别个不同?”

“什么?”桑枝愣住,这都哪跟哪儿?

“你想留就留着吧,本宫也不缺一个奴才。”皇后说罢,倒是加快了步子。

桑枝一听,就知道不妙。可又不敢当着那么多眼睛拉住她,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皇后也只作看不见。好不容易到了门口,瞅着前后左右没人,桑枝有点急,一把拉住她快速拽到大门后,借着大门挡住她们的身影。

“素勒!”桑枝压低声音,“你怎么了?”

皇后眼圈有些红,“你是不是喜欢她们?”

“她们?谁?噢!”桑枝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想,但是见不得素勒哭,一时心都揪紧了,忙解释道,“怎么会呢?我……我心里只有你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皇后扭头不看她。

“素勒……”桑枝有点哀求,“你怎么了,跟我说好不好?这个节骨眼上,咱俩可千万不能有嫌隙啊。我们……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需要和对方沟通啊。”

皇后听得有点心软,这才闷声道,“皇贵妃说,她很感激你,感激你愿意留在她身边陪她一段路。”说着,抬眼望向桑枝,“你愿意留在她身边吗?桑枝……”皇后抬手摸上她的脸,“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喜欢承乾宫,远胜过坤宁宫。你……你是不是喜欢董鄂妃?”

说这话时,皇后一脸的紧张惶惑,眼睛里却还藏着不能言明的期待。

看着这样的皇后,桑枝却心里一震,随即心疼得手都有点抖。她知道皇后向来没有什么安全感,却不知道原来皇后一直这么介意董鄂妃。更不知道,原来哪怕她只是不走心的表达了对恪妃或者董鄂妃的欣赏,都会让皇后心里有疙瘩。她突然发现,原来她一直都没能让皇后安心。在皇后眼里,无论是曾经备受皇帝宠爱的恪妃,还是现今荣宠正盛的董鄂妃,似乎都比她自己更讨人喜欢,这是皇后心里难以启齿的隐疾。而桑枝,却曾经一次又一次,无论言辞还是神情都传达出对两宫的欣赏。这种欣赏,让皇后心底的不安像积聚的波涛,一直压在海平面下却从未平息。

桑枝一时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看着皇后藏不住忐忑的眼睛,心中满是懊悔。满心怜惜无从表达,她把皇后堵在墙上,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皇后吓了一跳,然而推拒的双手却并不怎么用得上力气,一边推一边往后摸索,终于还是抱住了桑枝。桑枝满腔情绪和怜惜全蕴藏在这个吻里,她温柔又霸道的掠夺着皇后的呼吸,让皇后的心跳和她自己的心跳混在一起,终于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当初,我要去承乾宫,是为了保命。”桑枝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清晰而又坚定地说,“是因为承乾宫安全,跟承乾宫的主人无关。但是后来,直到现在,你就是我的命。只有你在的地方,才有我存在的价值。素勒,我在这个世界,只为你而活。你记住我这句话,除了你,任何人我都不要。对恪妃,对董鄂妃,我是可怜她们,就像可怜这个后宫里其他所有的女人一样。可你不一样,素勒,我爱你,胜过我的生命。”

桑枝的声音在耳边犹如魔咒,钻入素勒心扉。皇后身子一抖,愈发用力抱紧她,委屈又开心,“桑枝……”

“不要怕,素勒,如果我爱你会让你不安,”桑枝止不住有些哽咽,“我会很自责……”

皇后听得她鼻音,顿时心里一抽,连忙道,“我相信,我相信你,桑枝。”她摸着桑枝嘴唇,红着眼睛却笑起来,“不是你的错,是我太不自信,我……”她不仅对人缺乏信任,也对自己的魅力缺乏信心。她在深宫这么多年,就被冷落嫌弃多少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吸引了桑枝。然而这种话,让她怎么说得出口呢?到底她背着个一国之母的名义,怎会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如此惶恐,完全没有一国之母的底气!

“你知道吗,我多庆幸皇上眼瞎,”桑枝吻了吻她的眼睛,“素勒,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比那些才女,美人,都好得太多太多。人们不曾发现你的好,只有我发现了,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和补偿。发现你,是我这辈子最骄傲最开心的事情。”

“发现……我?”皇后从没听过这种说法。

“嗯,发现你,”桑枝深深地凝望着她,“发现被人埋没的明珠,发现有所坚守的你,忍耐却不屈服的你,倔强又可爱的你,有城府却也有原则的你,会舞剑会骑马会踹门的你,举手投足都带着爽朗大气的你,妩媚端庄的你,小女儿娇态的你,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你,所有你的样子都让我动心,我快被你迷死了。素勒,我都不敢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小心翼翼藏着那些喜欢,只敢给你看一点点,怕你知道了我全部的喜欢会感到厌倦,你不知道,你是这大清后宫里最好的人。不,你是这大清天下,最好的女人。只会明哲保身不顾他人死活的恪妃比不上你,心机深沉没有底线的董鄂妃更比不上你,你只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桑枝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满腔情意,纵然喜欢,她也一直不敢肆无忌惮。她压抑着,藏掖着,只因为她爱的人是皇后,是不能放肆不能全抛一颗心的女人。

“恪妃纵然好,但她那种人,只会让人不远不近地跟她保持距离。董鄂妃就更不用说了,她机关算尽只会让人生出疑心,怀疑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是不是有其他陷阱,这种女人也就只有并不了解她的皇帝会奉若珍宝。可你,素勒,即便是恪妃,即便是董鄂妃那种人,到最后都愿意把自己托付给你。因为你值得信任,你让人心中有希望。你让我在大清有了活下去的意义,我多庆幸自己发现了你。”桑枝抱着她,说的哽咽。从来不知道,原来素勒会因为这些而不安。桑枝只恨自己为什么要有所保留,为什么不能全部放开,放手去表达自己的心意。如果自己不曾收敛,素勒也不会如此不自信。

这大概是活这么久,第一次有人这么夸奖自己,而且字字句句发自肺腑。素勒心头滚烫,望着桑枝的眼睛,忽然上前咬住桑枝的唇,低笑道,“因为你是伯乐啊,你发现了我,作为奖赏,我把自己交给你,你要好好珍惜。”

“好。”桑枝还是有些心疼。原来,素勒受过的委屈并没有在她的生命里消失,只不过换成另一种形式埋伏在她的心里,怎么能不让人心疼愤懑?该死的皇帝!

素勒眨眨眼,“原来本宫这样好。”她故意一本正经道,“要是你不好好待我,我就找个别人来伺候我。”

桑枝嘴角一抽,“什么?”

“哈哈。”素勒无声偷笑,“逗你的啦。快走,我们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藏在门后的墙角里,未免太危险。然而这种刺激又让皇后雀跃,她骨子里原也有这野性的部分。

“本宫准你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但你要小心,我怕太后暗中下手。”皇后低声说完,神采飞扬地带着蔡婉芸离开。

蔡婉芸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瞎子,看不见桑枝把皇后拉到墙角里发生的事情。哪怕在那个过程中,蔡嬷嬷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感觉自己脑袋好像都搬了家似的。然而,皇后出来时一改刚刚的沉郁,反而是眼角眉梢都透着阳光,让蔡婉芸也不仅暗自叹息一声,不知道桑枝到底有什么魔力,好像不管皇后多么不开心,只要桑枝在,就能化解那些烦心忧虑似的。

可是皇后还没刚刚到坤宁宫门口,宫女就急匆匆来报,“启禀皇后娘娘,永寿宫静妃娘娘昏死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答应长评姑娘的催更,又来一章。

☆、138

皇后脸色一变,二话不说立即赶往永寿宫。

静妃床边只有一个惊慌失措的四喜,恪妃在一旁低头站着,让人看不清表情。偌大的永寿宫冷清至此,也让皇后心里不是滋味。宫人传报过后,恪妃和四喜连忙跪下行礼,皇后让她们平身,随即令御医给静妃查看情况。

殿内寂然。皇后目光转向恪妃,却见恪妃望着昏迷不醒的静妃,眸中闪过一抹怜悯之色。然而那神色之后,紧随而来的是一片冷漠。像是觉察到皇后的目光,恪妃眼神一对上皇后顿时有片刻惊慌,也只是转瞬即逝,转而露出恭顺之色。

皇后收回目光,心中有些叹息。不由得想起桑枝的话——恪妃是明哲保身惯了的,她轻易不害人,也绝不会惹祸上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种人,用着也是不放心啊。

没过一会儿,静妃在御医救治中醒转。御医还没说话,四喜哭道,“娘娘!”

然而静妃根本不看她,她心里只想找一个人,而那个人此时就在眼前。

“皇后!”静妃猛地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素勒,“锦绣,在哪儿?”那咬牙切齿像是从心肺里挤出来的声音,听得皇后都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静妃却直接从床上起身,丝毫不顾周围人,一步步逼到皇后身前,“皇后娘娘,臣妾请教,锦绣——”

“姐姐这是做什么,”恪妃在一旁冷不防接口,“逝者已矣,姐姐以下犯上可要不得。”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皇后惊疑地看她一眼,然而静妃只是顿了顿,目光阴冷地扫过恪妃,却仍是直直锁在皇后身上,“皇后娘娘,你告诉我,锦绣,在哪儿?”

蔡婉芸虽然拦在皇后身前,但见着静妃如同恶鬼罗刹的神态,也是吓得直哆嗦,“静妃娘娘,您……您冷静……”

静妃不耐烦听见其他声音,当即抓住蔡婉芸拦她的双臂,猛地用力甩一边去。见她发狂,皇后登时吓得心里一咯噔,却不得不强自冷静下来,“姑姑——”

“臣妾记得,当初您对锦绣说,”没等皇后说完,静妃死死盯住她接口道,“倘若臣妾敢动桑枝,您就要让锦绣抵命。如今,”静妃声音压得极低,附耳对皇后说,“这句话臣妾还给皇后您——锦绣若出事,臣妾绝不会让桑枝好活。”

皇后一愣,脸色瞬间寒下来。她站定不动,平声道,“你们都退下。”

御医和下人鱼贯而出。而四喜,看见静妃挑衅皇后,直接吓傻了。恪妃正要走,眼角瞥见这个呆若木鸡的小宫女,嘴角一抽,正想不管自己走,可眼下情形又容不得她不管。于是挥挥手,令身边的侍女把四喜也拖了出去。

待房间里只剩下皇后和静妃时,素勒才压着怒气开口,“姑姑,此事,本宫毫不知情。”

静妃冷笑。

“当日永寿宫案发,消息传到本宫手中,就被太后知晓。本宫日夜兼程赶回宫里,即刻命人下令调查。可是一连十多日都毫无消息,直到——”皇后顿住,还是看了眼静妃,这才接着说,“直到宫人带回锦绣的尸体。”

尸体。锦绣的尸体。静妃终于从这宫里,她最后肯相信的一个人口中听到这个词。一个,尽管她早就在心里有担忧却从不肯让自己相信的事实。

静妃面如死灰。一瞬间,好似突然苍老下去。

皇后静静看着她,心情极为复杂。如果说,不久前的静妃还有一丝生气,那么现在的静妃只怕就是行尸走肉了。皇后动动唇,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静妃再也没有力道,怔怔站着,双目茫然,直到喉头腥甜,她晕头转向站立不住。

皇后连忙扶住她。

静妃甩开她的手,声音嘶哑不已,“她……埋在哪儿?”

皇后不忍看她,唤蔡婉芸搀扶着静妃带她去锦绣坟前。然而锦绣不过是一个奴才,又有什么坟墓可言呢?如同以往冤死的无数宫人一样,被葬在乱葬岗。只不过,皇后和桑枝念着静妃的情意,特意给锦绣刨坟立碑,没有让她胡乱被扔在这里,可碑上却也不敢刻锦绣之名。毕竟锦绣身上背着的是宫闱秘事,没有资格立碑。说是碑,也只是树立了一块光滑的石头,前头放一块木片,没有任何字迹。

皇后和蔡婉芸在一旁看着,唯恐静妃做出什么事来。然而静妃只是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地看着,没有发狂,甚至没有哭泣。

已是春末,万物蓬发,就连乱葬岗都有新嫩的绿芽冒出头。

唯有静妃,仿佛化作一座孤坟,毫无生气。

许久,像是经历了一个冬夏,静妃终于开了口,“她是怎么死的?”声音平静地让皇后惊讶。要不是喉咙的嘶哑和隐隐地颤抖,几乎要让皇后以为,死的锦绣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了。

“已查实,是被山匪所害。害人的山匪也已经伏法,找到的也是尸体。”

“山匪被谁杀了?”

“也是山匪。狗咬狗,打起来了。”

“真巧。”静妃声音轻轻地,却听得旁人心颤。

皇后望着锦绣的坟,心里也是一阵害怕。今日这里葬着的是锦绣,可谁又知道,下一次葬的是谁呢?会是……桑枝吗?仅仅是这么一想,皇后就心里疼得喘不过气。她盯着锦绣的坟,喃喃道,“是啊,真巧。”

天下事,最怕一个“巧”字。

她们心照不宣。

静妃竟然再没多说一句话,只深深地凝望着锦绣的葬身之处,半晌,一言不发转身离去。蔡婉芸要上前搀扶,被静妃甩开,她独自往回走,虽然身形佝偻,却每一步都踩得极稳。仿佛用尽了她的余生。

蔡婉芸看的都心疼,“皇后娘娘……”

皇后凝望着静妃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沉默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回宫。”

“可是静妃娘娘她……”

皇后沉默着,“血债血偿。”说完,转身看了看锦绣的坟墓,也毅然离去。

然而这四个字却让蔡婉芸的心都揪了起来。血债血偿?怎么偿?那人可是——

人在上位久了,总难免会心生孤傲。这是人性。太后施恩,也满手鲜血。然而太后不怕仇怨。

在这一刻,皇后才真正懂得了该如何做一个皇后。

坤宁宫召恪妃。恪妃垂首跪下,皇后一个字都没说,静静地等。

一炷□□夫过去,恪妃终于扛不住这鸦雀无声的氛围,开了口,“臣妾知罪。”

“何罪之有?”

恪妃面露为难之色。她是听了皇后的话去永寿宫,可永寿宫那些宫女都是太后的人,她纵然有心归顺皇后,可到底太后积威日久,她胆怯。恪妃本来也是知道锦绣的死瞒不过去的,于是想把这个事全暗示到太后身上去。可不料,正查问着宫女,苏麻喇姑突然来了。当着苏麻喇姑的面,即使苏麻喇姑不说一句话,恪妃也不敢再开口。于是,案情就朝着完全不可控的一面发展,宫女们自然而然地顺便供出锦绣之死,静妃昏死过去。苏麻喇姑只是对恪妃略微福一福,一句话没说,然而一个眼神就足够压制恪妃了。何况,恪妃哪敢受苏麻喇姑行礼!苏麻喇姑的眼神让恪妃心底直打鼓,再加上静妃已然知道锦绣之死,绝对瞒不住了,所以恪妃索性顺水推舟,干脆让静妃彻底知道这个案子。

她的算盘打得好,左右既不得罪太后,也不忤逆皇后。她习惯了抽身。可她忘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然向皇后表过忠心,却又这么一推……虽然明面上看起来顺理成章,但内里那些不可明言的事情,难道皇后会看不出来?

“臣妾请命搬去永寿宫,伺候静妃娘娘。”恪妃深深叩首,“恳请皇后娘娘垂怜!”

“本宫瞧着,你孤身一人也怪可怜的,”皇后淡淡一笑,“听说姐姐家中尚有一弟,不如请他进宫相伴,如何?”

弟,男也。男人怎么能进宫陪伴?除非——恪妃当即面如土色,猛地扣头,“皇后娘娘!臣妾罪该万死,臣妾——臣妾愿以死谢罪!”说着就往一旁柱子上撞。

皇后的人都没有动,由着恪妃撞。恪妃撞得头破血流,却并没有死。她脑袋昏昏,望着皇后泫然欲泣。

“姐姐这是做什么,”皇后淡淡地说,“本宫说了让你死么?该解决的问题没有解决,死也不会解决。”

恪妃还要再撞,听见皇后的话顿时心头一凛。她抬头望向皇后,头一次觉得面色如常的皇后如此慑人。

“本宫说过,你若忠心,本宫绝不会亏待于你。”皇后起身,从她身边走过时停下来,声音倒是极其温和,“你好自为之。”宫人一概面无表情,恭送皇后去用晚膳。

恪妃终于明白,她不选择投诚,就只能任人欺压。而她一旦选择投诚,便连生死都不在自己手里了。皇后不让她死,她要是死了,对她家人毫无益处。所以皇后根本不拦她。

她更明白,这次是真正没有退路,也不能再明哲保身了。

☆、139

永寿宫就像是个被人遗忘的死角,这里发生什么事情都如同在搅动一潭死水,掀不起大波澜。

皇后不放心静妃,便放恪妃前去。很快,简亲王福晋进宫觐见,皇后大喜,忙请进宫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连忙上前扶住,“姐姐快快请起!”这位可是她嫡亲的亲姐姐。

“皇后娘娘——”福晋话一出,皇后鼻子就有些酸,拉住她的手道,“姐姐,这里又没外人,姐姐不必跟我如此客套。这许多年,可还是头一次见着姐姐。”

福晋心中不忍,闪着泪光握住皇后的手,“苦了你了。”简亲王福晋虽然不在宫中,但这些年自家妹妹在宫里遭遇的什么,她又岂会没有耳闻!一时间也是心头百味陈杂。尤其简亲王福晋是做了母亲的人,便更对皇后娘娘百般疼惜。只是心疼归心疼,规矩可不能废。

“姐姐这些年来,过得可好?”皇后拉着她坐下,一时心头软软的。

福晋点点头,“王爷是个知道疼人的,尤其添了小贝勒之后,王爷更是待我们母子亲厚,日子过得倒也顺遂。”说着,顿了顿,“皇后娘娘,您在宫中,可要多多亲近太后。没有太后撑着,咱们可不能得这富贵清闲。”

太后在博尔济吉特一族心目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皇后心里一紧,笑道,“自然,没有太后,也没有如今的本宫。”

“日后你做了太后,也是如今这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咱们科尔沁一族——”

没等福晋说完,皇后忽然打断她的话,“姐姐!”

福晋面露惊愕之色。

“姐姐,”皇后缓了缓声音,“姐姐有所不知。”她微微移开目光,“本宫自来,也是十分孝顺太后的。”说到这里,皇后顿住,忽然问,“姐姐,您觉得,本宫和淑惠妃,哪个更适合做皇后?”

福晋心里一咯噔,暗道这话可不能乱答。即便她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这种敏感的话题,福晋也不敢有半点涉及。于是忙道,“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自然是您了。可不敢说这些糊涂话!”

“唉!”皇后重重叹气,“姐姐,太后如今对本宫是越来越不满了。”

“这却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皇后抿抿唇,转过脸去,低声说,“一是本宫不讨皇上喜欢,二是,本宫无所出。”

没有孩子是女人的大罪。

这话一出,福晋就心领神会了。

皇后接着说,“好歹皇上还肯去淑惠妃那里,偏偏是这坤宁宫,不知怎么碍眼,皇上竟不肯来。本宫又如何怀的上孩子!姐姐——”皇后用力握住福晋的手,恳求道,“姐姐,太后最近似乎有意扶植淑惠妃入住中宫,倘若果真如此,本宫该如何自处?”

福晋吓了一跳。废后可不是小事!当今圣上已经废过一次皇后,断没有再废第二次的道理。但皇后无子,又如此不讨皇上喜欢,搁在当今皇上手里,要是再废一次,也不是全无可能。尤其是再失去太后欢心——福晋连忙摇摇头,甩掉这个可怕的念头,忧心忡忡道,“皇后娘娘,咱们做妻子的,自然该尽心伺候好夫君才是。纵然皇上不来,娘娘您可以争宠啊。”

皇后苦笑,“岂是本宫不想争宠,想必姐姐也知道宫中形势,本宫——本宫哪里争得来!”然而她其实就是不想争。

可福晋哪里想得到,皇后娘娘从来就没想过去争宠。这天下无人不知承乾宫一家独宠,后宫谁比得上!

皇后又说,“况且,本宫是太后指给皇上的。皇上如今年轻气盛,不喜欢太后对他指手画脚,便连着对本宫也极为厌恶。本宫……本宫也是没办法。”

皇上的脾气,福晋多少也从简亲王那里听过不少。如今亲耳听到皇后这么说,也还是不由得沉沉叹气。却道,“淑惠妃自小任性,虽然大了知道收敛,却始终没有一国之母的气量。倘若她真做了皇后,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太后应该不至于这么……吧?”

皇后就沉了眸子,“姐姐,倘若太后当真要废本宫,姐姐可会帮扶?”

福晋又受到惊吓,半天不能说话。她默默想着,如今皇上正当壮年,太后也身体康健,倘若真要再废后扶持淑惠妃,他日淑惠妃生个一儿半女就是嫡出子嗣,极可能继承大统的。而面前的皇后娘娘呢?只怕要落得打入冷宫。可依着淑惠妃的性子,恃宠而骄几乎是必然的——毕竟都是自己的妹妹,简亲王福晋是看着她们长大的,都说三岁看老,福晋自然是了解她们姐妹的——倘若有太后坐镇还好,太后去了之后,淑惠妃怕是不好相处。这样想着,福晋又抬头看了看皇后。皇后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哪有不心疼的?万一再废后,皇后这辈子大约就毁了。福晋沉默半天,忽然道,“皇后娘娘放心,您比淑惠妃更适合做中宫之主。何况,太后也不是识人不清的,怎会如此呢?”说着,福晋压低声音,“太后许是糊涂了。她终归是要老的,后宫早晚是皇后娘娘您囊中之物,咱们博尔济吉特家的东西自然要好好收着。”

皇后欣慰又松了口气,“姐姐所言甚是。”

福晋拍了拍她的手,“这样吧,让敏儿入宫伺候皇后娘娘,可好?”

皇后娘娘一震,“姐姐!”敏儿如今六岁,是简亲王的次女,福晋的亲生女儿。

“你好,咱们科尔沁才能好。科尔沁安然无恙,我们这些四散在外的女儿们,才能高枕无忧。”福晋一番话,正说到点子上。这才是皇后背负的最大责任,她是整个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勾连爱新觉罗氏的纽带,是联姻的产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简亲王是当今皇帝的堂兄,本就是皇族血脉,将他的女儿过继给皇后,自是让旁人无话可说。

福晋来的匆忙,悄悄进宫,又悄悄退去。皇后见了见自己的亲人,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无异于向太后宣战了。

翌日一大早,永寿宫忽然传来消息,说是静妃病重。皇后深感奇怪,她觉得依着静妃的性子,绝不至于就此倒下才是。那天静妃离开的姿态,绝不像是倒下的样子。皇后急急忙忙就要再去,然而还没动,忽然太后又传来一道旨意,说绛雪轩一案,已查出眉目,捉拿嫌犯桑枝。

皇后当即顿住脚步,面色煞白。她顾不上永寿宫,赶紧往承乾宫赶去。可是太后的人马比她动作还快,坤宁宫距离承乾宫那么近的距离,皇后赶到时,太后的人已经派人捉住桑枝。

“住手!”皇后阴沉着脸,看着那几个老嬷嬷,双眸森寒。

老嬷嬷都是太后的人,这么些年也是见惯了皇后软懦好欺的样子,根本没把皇后放在眼里。她们谁不知道,皇后的一切都是太后给的!故而听到皇后说这句话,也只是下意识地抖了抖,却并没有松手。其中一人道,“老奴见过皇后娘娘。太后有令,桑枝杀人害命,理当——”

“本宫说,住手。”皇后站在她们面前,仿佛没有听到她们说话,只是淡淡道,“怎么,听不到本宫的话?抗旨不遵?”

皇后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和动作,就只是平平淡淡的发号施令,却没来由地让承乾宫一众人脊梁骨发冷。

几个老嬷嬷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敢,一时竟僵持住了。

董鄂妃看一眼承乾宫这里的情形,不发一言走过来,恭恭敬敬朝皇后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第2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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