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爬起来,从栏杆间朝云涯伸出手,坚硬的铁栏杆发出“丁丁铛铛”的响声,伴随着女子嘶哑呜啦的叫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幽幽回荡,令云涯惊起一身冷汗。
云涯一步步走过去,干枯的长发下,是一张被岁月摧残的面容,早已没有往日的艳骨风华,像是一截被榨干了水分的枯枝,在阳光下风干老化,直至最终归于黄土。
两年的时间,可以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折磨到什么样的境地?
她实在无法将那个妖艳明媚的女子和眼前这个仿佛八九十一样的老妪联系在一起。
姜锦瑟。
失踪了两年的姜锦瑟,原来一直藏在这里。
姜锦瑟疯癫了一阵子,眼中终于流下了眼泪,犹如干涸的沙漠里滴落的一滴雨水,划过苍老松弛的脸颊。
她终于清醒了。
她认出了眼前这个美丽出尘的少女是谁了,她又哭又笑,嘴中呜哩哇啦叫着,却始终发不出一个音节。
云涯从她微张的唇齿间发现,她的舌头被割去了。
姜锦瑟眼中迸发出惊喜,伸出的手仿佛想要抓住生命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救救我……救救我——她的眼中这样说。
一开始的惊恐散去,云涯眼中一片平静,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人,无喜无悲。
她缓缓往前走去,姜锦瑟惊慌的追着她跑,“啊啊”急切的叫着,却最终被围墙拦下,再无法前进分毫。
这个房间很大,却只摆放了一张病床,上边躺着个奄奄一息的少女,口鼻间戴着一个氧气罩,旁边的心电仪上,线条起伏不定。
少女骨瘦如柴,脸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最可悲的是,她是个光头。
即使如此,云涯也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心电仪忽然发出尖利的声音,线条归零,少女忽然颤抖了一下,整个人犹如缺水的鱼儿,大口大口的呼吸……
一队医护人员从后边的一扇隐藏的门内呼啦啦走出来。
“病人窒息,立刻实施抢救……。”
一群人围着濒死的少女打转,什么抢救手段都用上了,最终一只脚踏进阎王殿的少女总算被拽了回来。
给少女输上液,一群人如来时那般,呼啦啦离去,从始至终仿佛没有注意到外边还有一个大活人的存在。
少女重新归于沉静,如果不是旁边的心电仪上的数字,她几乎以为她已经死了。
经过无数次化疗放疗的身体,早已脆弱的如同玻璃娃娃,此刻不过是强撑着罢了,期间忍受过多少非人的痛苦,恐怕她自己都已经麻木了。
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折磨,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然而现在,她连死都做不到。
她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平静的死去。
然而,这注定只能是个奢望了。
这样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折磨,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如果这是个噩梦,什么时候才能醒?
又一次梦中,她梦到了小时候,和小伙伴在田野里无忧无虑的玩耍,如果没有踏进云家这个大染缸,如果没有爱上云深……她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样的苦痛折磨?
她后悔了,悔的肠子都青了……
然而时光不可倒流,她只能在日日夜夜的痛苦中煎熬下去,这个期限,将会是永远。
云涯握了握拳,走向下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十分空旷,什么都没有,只在最中间放着一个50寸大的屏幕,里边播映着一个画面。
北方古镇正是庙会时候,人来人往,摩肩擦踵。
一个民间杂耍团体被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有走钢丝的,有胸口碎大石的,更有顶缸变脸的,怎一个精彩了得,百姓看的目不转睛,喝彩声层出不穷。
一片热闹氛围中,所有人都在关注着精彩的杂技表演,无人注意到被大汉双脚顶起的大瓦罐上,有两个小洞,那洞并不明显,因为在高空中,更不引人注意,然而云涯却一眼就看到了。
黑黝黝的洞里、是一双眼睛。
像是酷暑炎夏里,猛然被人浇了一盆凉水,云涯心脏漏跳了两拍,脸颊瞬间煞白。
那双眼睛……她至死都不会忘记。
幽幽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凝视,却被困在一个罐子里,永远不见天日,虽眼观满世界的热闹,却显得那般残酷,因为那些热闹,更加凸显了她的绝望痛苦……
云姝……她是云姝……
她被做成了人彘,塞进了罐子里,随杂耍团走南闯北,见识了诸多人诸多热闹,然而那些热闹却与她无关,从始至终,她只是杂耍团手里一个玩物罢了。
她最后的命运,便是被困在一个小小的罐子里,看着这个世界,却也只能是看着罢了。
云姝是一个无比骄傲的女人,她不怕死,但她怕屈辱的活着。
这样的惩罚对云姝来说,是一个再也无法醒来的噩梦。
她宁愿做狗做鸡,也不想要这样毫无尊严的存活。
这绝对比一刀杀了她,还要残忍一万倍。
能想出这个法子的人,要有多狠毒的心肠?
云涯不是一个怜悯的人,这些人上辈子害惨了她,她与其说恨她们,不如说是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蠢笨,她就算是再变态,也想不出这样折磨人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