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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和在廊下修剪盆栽,他坐在凳子上,时不时停下来端详一阵,伸手使红陶花盆换个方向,剪去一点枝叶,然后再换个方向。他其实也不太懂这些,就是凭感觉去修剪,看着不那么杂乱就好。
天气渐凉,花枝上、叶子底下藏着不少米粒大的黄色花苞,已经开了的倒不见身形扩大多少,还是小小的,却悄悄散发出桂香。
沈清和就是被这香味吸引,要了工具,随手摆弄。今天天气好,又是中午,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让人发懒,沈清和玩儿一阵就停下来,闭着眼感受阳光的温度,也分辨那一点花香,然后再重新拿起小银剪,转转红陶盆。
看着像餐风饮露的神仙一样,晒晒太阳,看看花就饱了。
钟瑞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他是跑着回来的,为了抄近路大门都不走,直接翻墙,急冲冲的,怕沈清和生气。但进门一看好像……也没事,沈清和看起来悠闲的很,剪完一处就把花枝叶子放在一旁,还后仰身子离远些看看,拉回来再剪。自得其乐,没他钟瑞什么事儿。
还是桐枝先发现他,瞪着,也不喊个“二爷”什么的,而是不高兴地甩甩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搭理他。钟瑞心中暗道,桐枝怎么一直是这一副表情。
桐枝的不自然引起沈清和的好奇,他停下动作,转头,看见钟瑞站在门口,也不吃惊,“回来了?”这算是打招呼了,然后没在意钟瑞什么反应,就返回接着做自己的事。
钟瑞觉得就算是路过的蚂蚁,大概也能分得和自己差不多分量的沈清和的关照。他拍拍身上的土,这么大院子,都各忙各的,也没人理他。他就自己过去,坐在沈清和对面,中间的小几上就是那盆花。但沈清和全副心神都在那盆花上,打量着、摆弄着、欣赏着,钟瑞没分得半点,就好像他今日的份例已经用完了,虽然只有“回来了”三个字。
那盆花才是整个院子的王者,它激起了钟二少爷奇妙的胜负欲,但为什么对手是盆花,一盆可恶的、还没怎么开花的花。
钟瑞开始搜肠刮肚地找话题,但是他头脑可用的地方就这么多,而且还饿着肚子,所以脱口而出的第一句就是,“你吃饭了吗?”
这个问句本质是好的,因为他自己正饿着呢,饿得难受,所以推己及人地先关心一下沈清和是不是也饿着。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这很蠢,那个没动过的三层大食盒就在店里扔着呢,而且小几上堆着花枝残叶,怎么看也知道中间差的这些时间沈清和在干嘛。
沈清和剪下一个横长的枝丫,抬头看钟瑞,回道:“吃过了。”然后低头继续摆弄那盆花,看来没有其他的话要说了。
但这根本不符合钟瑞心中所想,我问你有没有吃饭,那……那你也该意思意思地问问我,然后我说没有,再告诉你因为什么耽误了,这样那样解释清楚。
多好,就是沈清和没问。
钟瑞咽下一肚子原委,不自在地咳嗽两声,然后被桐枝吸引了注意。桐枝站在沈清和身后,抬起下巴冲沈清和的方向撇撇,用手指了指嘴巴,摇摇头,最后严肃地看向钟瑞。钟瑞点头示意,懂了,没吃。
沈清和盯着花,放下小银剪,在桌上摸索了两下,好像在找什么。钟瑞四下一看,把工具递到他手边,看沈清和自然接过去,主动搭话:“我……我还没吃饭呢。”
“咔”地一声,新工具很容易就剪下一块凸起根部,他专注盆栽,头也没回地吩咐道:“桐枝,去小厨房让他们准备午饭。”
桐枝答道:“好的,少爷。”但站着没动,撇着眼看钟瑞。
钟瑞有所顿悟,赶忙补上一句,“要不你再陪着我用一些?”
沈清和这才抬头看他,拍拍手上的泥土说:“好。”桐枝松口气,麻利地走了。
“那个……中午你是不是去我店里了?我看有食盒。”钟瑞小心地问道
“嗯,放下我就回来了。”
钟瑞搓搓手,正要说什么,却被沈清和打断,“我去的时候楼上很乱,很多人聚在一起,他们说钟少爷和范大爷在争抢一个头牌,鸨母看他们谁出价高卖给谁。”
???一群蠢货!看热闹都看不明白瞎编些什么!
“但也有人说,是头牌怀了孩子,被鸨母发现,带着过来找钟少爷赔钱的。”
???老子碰都没碰过他!坐一桌喝茶也能怀孩子吗!
“还有的说……”
“停停停!都是胡说八道诬陷我,这里边没一个真的!”钟瑞想不到那群看热闹的这么能编,得亏沈清和走得早,要不‘钟少爷和头牌跳楼殉情’都能有。
“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但有一些地方是相通的。确实有一个头牌,你和范大爷也在,鸨母是带着打手后来的,很生气,想要你们给头牌赎身。”钟瑞点点头。
“那么……最后是谁买下了?”
钟瑞冷汗都下来了,要不是伙计说沈清和没多呆,他都以为沈清和是站在第一排看了全程的。
“……是我。”
“嗯,”沈清和点
', ' ')('点头,看不出有没有生气,“需要我给他安排住处吗?”
“不用,我给他安排好了。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要买他……当然最后买了,但是那个是他们太吵了,范同又偷溜甩给我,人们都挤在门口……”
“我……”钟瑞语无伦次,还带比划的,越急越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沈清和也没什么变化,一直静静地听他说。最后,钟瑞觉察到自己失态,停下来冷静了一下,看着沈清和道:“我不会纳妾的。”
钟瑞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沈清和,“这是他的身契,他偷跑出来,被范同发现带到店里,求我赎他。后面鸨母来了也一直闹,我本想推给范同,但范同跑了,我被烦得没办法,就说只有二两银子……但是鸨母竟然同意了。”
钟瑞指指身契的文字,确实写着‘白银二两’。“话已出口,而且这事儿太蹊跷,所以最后买了他。我已经让万全带着他到城外的农庄里干活去了,打算放个几年,若是安分就把身契还他。”
“小妾、外室、通房、红颜知己,什么不会有,我只会有你一个妻子。”钟瑞拉过沈清和的手认真道。
你是我的妻子,只有你。
一生一世一双人,钟瑞不懂诗词,但他用笨拙的话,把心意传递给清和知道了。他想到,就这么说了,从没想过在这个三妻四侍视作平常的环境下,这句话带给沈清和的冲击。
沈清和不敢置信,楞楞地看着他。钟瑞把香玉的身契也放到沈清和手中,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温柔,“这个也给你保管,好不好?”
“为什么?”沈清和看着手中的身契问道
但声音很小,钟瑞没听清,“什么?”
“为什么?”他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看着钟瑞。不再是之前事不关己、无动于衷的态度,而是表情迷茫,有点不知所措,“几个月前你宁愿被打也要退婚。”“但是,但是成亲以来你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我以前,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就是在后院做个管家,你我各不相干。我还是看顾沈家的生意,你无论是胡闹是娶妾还是怎么样都无所谓,如果休妻,我就直接走,绝不纠缠。”
钟瑞听着沈清和的剖白,眼睛有些酸涩,这就是他们的上一世,没想到这已经是他想象中‘最好’的结果。但是有一点不一样,休妻之后,你还是回来了,来救我了。
“但是……但是现在完全不一样,”
“你对我太好了,一切都是我想象不到,甚至梦里都不会出现的。”
“好到……像在补偿。”
像在补偿。
钟瑞听到这个词惊讶地看着沈清和,但是沈清和没有注意到,他在思考,他还没有说完,“你好像……”
沈清和这时候突然停下来,害怕似的攥紧钟瑞的手指,怕钟瑞离开,也怕自己逃避。他在犹豫,又近乎执拗地逼迫自己,颤抖地呼出一口气,直视钟瑞,继续说道:
“你在透过我,看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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