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临死前的一刻,茂大人才反应过来,这位九殿下只怕早就看出他们不妥当,却故意欺骗他们,引得他们放松了警惕,这才趁其不备,攻其不防,真是卑鄙!
早有人上前一一检查,防止其中有人装死,蒙混过关,同时处理尸体。
宇泓墨却早就兜转马头,朝着胡同口驰去,翻身下马,朝着里面跑了过去,将那个盈盈绕绕在心头盘旋不休的身影紧紧拥入怀中。离开京城后,他总是担心,担心元歌会出事,尤其在看了皇帝给他的密旨,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后,就更加担心夹在皇帝和太后缝隙之中的元歌。直到现在将元歌用在怀中,确定不是梦幻,他才终于安心。
原本站在他身旁的寒麟,一看自己主子那副表情,猜也猜到胡同里的人是谁,很识趣地站在胡同边上,免得别人靠近,被他们看到什么不妥的情形。
“泓墨,你怎么会在这里?”原本以为自己非得进宫和太后对峙,没想到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泓墨居然及时赶到……。如果她真的落到太后手里,太后又和皇帝完全翻脸,也知道她的身份,到时候很难说会有什么结果……。想到跌宕起伏的心情,即使以裴元歌的沉静,她也有种极度紧张后突然放松的虚脱感,将自己全然靠在宇泓墨怀中,声音微微哽咽,“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回来得真好!”
她言语间的依恋,宛如星火,点燃了宇泓墨本就激荡的心情。
宇泓墨低着头,轻轻地,反复地吻着她如丝缎般光滑柔顺的发丝,喃喃低语道:“没事了,元歌,现在没事了,我回来了,不会再有事了!”
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熟悉的气息,两人原本狂乱的心这才慢慢平静。
“我是奉父皇的密旨,秘密回京的,原本就觉得京城的事情不对劲,后来看了父皇的密旨,才隐约猜到端倪,就立刻日夜兼程地回来了。”宇泓墨简略地将自己的事情带过,便问道,“你呢?这段时间,你还好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说到这段时间的经历,裴元歌突然又觉得委屈起来,尤其想到那天李明昊的无理,心中更觉得委屈,如果宇泓墨当时在皇宫的话,她何至于被人逼迫到那种田地?今晚又怎么会被闵长青挟持?
想着,裴元歌忍不住握拳捶了过去,半是恼怒半是委屈地道:“好不好?我的身份被太后知道了,李明昊跑过来威胁我,父亲被拿下狱,今晚又被人挟持要入宫……还问我好不好?谁叫你离京的,你为什么要离京?我出事的时候,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你说我好不好?你还不如再晚回来半天,正好能赶上给我收尸,到时候你就知道我好不好!”
她这话就完全是无理取闹,就算当时宇泓墨不想着拦截李明昊的兵权,皇帝本就有心要调宇泓墨离京,好给叶氏制造空档,无论如何都会让他离开的,这本就不是宇泓墨所能左右的。
“是我不好,我不该离京,留你一个人在皇宫,元歌,都是我不好!”宇泓墨却没想到这些,只是想到元歌所说的话,身份败露,被人威胁,父亲下狱,被人挟持入宫……短短的几个字,却在他脑海中汇聚出无数的刀光剑影,凶险磨难,让他的心疼得揪成一团,几乎无法呼吸。
是他没有保护好元歌!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咳,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宇泓墨耳中不啻惊雷。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胡同中还有其他人,当即下意识将裴元歌护在身后,厉声喝道:“谁?”
裴元歌这才想起,舒雪玉也在胡同深处藏着,再想到自己刚才又是扑到泓墨怀中,又是哭又是闹的丢人模样,这下全被母亲听在耳中,一时间面颊红若朝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讷讷地道:“泓墨,别这样,是我母亲!今晚我和母亲一同被挟持了!”
说着,又朝着胡同深处道:“母亲,这是泓……九殿下!”
舒雪玉轻咳一声,竭力平静地道:“我知道。”说着,慢慢从胡同阴影处走了出来,虽然神色极力想要平静,但依然透漏出几分探究,轻轻地落在宇泓墨身上。
迎着她探究的模样,想到方才的情形,宇泓墨也忍不住面色微红,拱手道:“裴夫人!”
裴元歌想到自己刚才的丢人样,忍不住狠狠地在宇泓墨胳膊上拧了下。宇泓墨本就忐忑,忽然被袭,忍不住委屈地看向裴元歌,潋滟的眸波闪闪烁烁,似乎在问:“我又做错什么了?”听到是元歌的母亲,他已经很恭敬地拱手了,难道得跪下来给这位裴夫人请安吗?
还没成亲,要敬岳母茶也太早了点吧?
裴元歌面无表情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谁让你刚才害我丢脸的?”
哦,原来元歌是为了方才的举动害羞了!宇泓墨恍然大悟,看着元歌白玉般的脸颊红若霞晕,心里反而乐了起来,悄悄将手臂往元歌手边一送,意思是:“没关系,尽管拧!”不过,终究不想让元歌在母亲面前尴尬,宇泓墨立刻转过话题,问道:“裴夫人,您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舒雪玉看着这两人不经意的眼神见所透漏出的情意,心中说不清是喜是悲。
看样子,元歌和这位九殿下的确好得很,九殿下素有恣肆骄纵之名,待元歌却极为纵容,这本是好的。但是,想到宇泓墨是九皇子,舒雪玉就有些抗拒,尤其想到今晚的事情,若是元歌当真嫁给九殿下,只怕在这皇宫的漩涡中会越陷越深,像今晚这般危险的情形定然层出不穷……想着,心中颇为为难,却还是将今晚的事情娓娓道来。
听完后,宇泓墨微微蹙眉:“奇怪,按理说这时候太后的重心应该在皇宫,怎么会想到元歌身上?”
这点元歌也百思不得其解,她作为皇帝的眼线,又在废后以及太后和叶氏的关系上出了大力,太后知道她的身份后,会生气,会想要惩治她,都是正常的。但太后素来以大局为重,眼下既然想要起事,扶持宇泓哲上位,有这样的大事在,怎么还会将心神分到她这个无关大局的小卒子身上?
旁边忽然传来寒麟的声音:“九殿下,时候不早了!”
胡同里的动静,他也微微听到些许,原本不想打扰九殿下和裴四小姐相处,但却不得不说。
宇泓墨这才想到皇帝的密旨,稍作沉吟便道:“裴夫人,按理说我现在应该送你们回裴府,不过今晚情形特殊,这一路难保没有凶险,而我现在又有要事在身,不能耽误,只能委屈裴夫人和元……裴四小姐暂且随我入宫,到时候再为两位作安排,不知意下如何?”
原本应该奔赴秦阳关的九殿下深夜出现在京城,自然是有要事,舒雪玉点点头:“有劳九殿下!”
宇泓墨便叫手下的人腾出一匹马来,让给舒雪玉,随即眼巴巴地看着裴元歌。他倒是想要和元歌共乘一骑来着,可是看到旁边目光灼灼,充满了审视意味的舒雪玉,只能无力地垂下头,暗暗腹诽,元歌的父亲和母亲怎么都这么难搞定?为什么就不能给她派个嫌贫爱富的父亲,看到他九殿下的身份就恨不得贴上来?那他绝对能够和元歌共乘一骑!
但宇泓墨仍然记着秋猎赛马的事情,不敢给元歌单独一匹马,而是让她和舒雪玉合乘。
分派好马匹,一行人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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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该你落子了!”萱晖宫中,皇帝静静地道。
太后看了眼神色沉静,看起来高深莫测的皇帝,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就在方才,按照她和李明昊约定好的时间和信号,知道禁卫军已经开始行动,之后的短兵厮杀胜负,就不是太后所能控制的,只有在萱晖宫里静静等待消息。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皇帝居然带着近侍和护卫,来到了萱晖宫,说要和太后下盘棋。从神色中看不出皇帝是否看穿了今晚的事情,太后不想引起皇帝的疑心,只要和他对弈起来。
今晚的皇宫注定不会平静,但是,真正对峙厮杀的两个人,彼此之间的气氛却似乎很平静祥和。
太后沉思良久,落下一子。
从皇帝来到萱晖宫后,太后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今晚李明昊所带领的禁卫军,和叶氏的死士围攻的目标,原本是皇帝所在的玉龙宫,以及柳贵妃的长春宫,想要先除掉柳贵妃,然后威逼皇帝写下圣旨,传位给宇泓哲。如果皇帝不肯的话,也可以想将皇帝杀掉,然后秘不发丧,假称皇帝病重,把持住皇宫,防止消息走漏,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柳氏除掉,再将远在秦阳关的宇泓墨单身诱骗回京,将他除掉,届时便可将所有罪名推到柳贵妃和柳氏头上,称皇帝被他们所害,叶氏拨乱反正,紧接着光明正大地扶持宇泓哲继位。
但皇帝现在突然来到萱晖宫,却是将原来的计划都打乱了。
太后也曾经闪过念头,想要在萱晖宫杀死皇帝,无奈皇帝根本就不用任何饮食,而且身边所带的护卫也都身手不凡,而她却将叶氏的死士都拨去玉龙宫和长春宫那边,留下的不过是心腹守卫,真和皇帝对峙起来,很难说谁会占到上风……为今之计,只能将皇帝留在萱晖宫,再派人去通知李明昊,让他带兵过来,才是万全之策。
想着,太后的心情慢慢平静,悄悄递了个眼色给张嬷嬷。
对于皇帝的到来,张嬷嬷也很意外,正不知如何是好,看到太后的眼色,顿时会意,便接着茶水的借口,悄悄退下。
皇帝似乎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互动,依旧凝视着棋盘。
见张嬷嬷安然离开,太后放下心事,将心神凝聚在眼前的棋盘上,试图挽回之前因为心神不属而导致的劣势。
“太后……”皇帝手里粘着一枚棋子,迟迟不落,却突然开口道,“十六岁那年,朕和阿芫第一次拜见你。你知道朕当时在想什么吗?朕在想,太后看起来慈眉善目,就像是画里的观世音,而且说话都带着笑,待朕和阿芫都很和善,一定不会像……永德王妃那样,逼着我读书练武,但凡我有一一点松懈就板起脸,跟教我的先生说尽管打,不要留情面!”
没想到皇帝会突然说起旧事,太后微微一怔,忽然浮现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一会儿才淡淡一笑,道:“这么说,皇帝后来一定很失望,因为哀家比她还要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