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傅麟踅回到车上,周兴天目送时。撇了下嘴,这傅麟踅还真有本事,居然这么宠都没宠坏。虽说小金毛傻了点,但也只是对他三叔而已。
其实相比傅麟踅而言,傅鑫有些小家子气这也是无可厚非。傅麟踅天生就要掌管傅氏,其父在其大哥过世后,便着重培养。更何况,世家之子或多或少都带了几分傲气来管理公司。
而傅鑫这辈子的确有些脾气了,但骨子里还是从小农村出来的,一路拼搏,斩兵杀将开了一家小公司。
以如今的目光看,那公司根本就是小的开玩笑。
也就是说,薛州固然有傲色,却也只是因为后天自己所努力的结果。与世家自小熏陶的截然相反。
但,如今的傅鑫毕竟接受了前任的记忆,与之融合。傲气,骨子里也有,但那是对别人。可对傅麟踅,他是怎么都使不出脾气,折腾不出小性子。
傅麟踅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傅鑫都会尽可能完成。
在傅麟踅面前,他是真的,也是最真的。
傅鑫与傅麟踅之间本质区别,就是前者是小企业,后者是家族企业。只是,如今小企业已经合并到大企业了……
坐在车上的傅鑫拿着一盒盒打包的点心,放在一旁,扑到傅麟踅怀里,一阵撒娇打滚卖萌后方才打了个哈气,“三叔,是不是要走了?”恋恋不舍地把头靠在傅麟踅腿上。
后者一震,不知他是怎么看出的。一边摸着自己小金毛的头,一边感叹果然是犬科动物,真够警觉的。
“嗯,后天走。”傅麟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拨了下傅鑫打包的点心,“都是些什么?”
“小叔饿吗?”说到吃的,傅鑫眼睛一亮,献宝似的把还有些温烫的小笼递了上去,“尝尝,这可是地道的南翔小笼!”
傅鑫之所以对城隍庙小吃这么执着,是因为前世刚到上海,还年幼,喜欢、也想吃好吃的。这种点心对孩子而言,有着更大的吸引力。
可那时才十四岁来上海的小瘪三,能有什么钱?能把自己吃穿都解决了就不错,还买这些?
当时对傅鑫而言,这可是奢侈品。一笼哪怕是底下排队的,十块钱的小笼,都是可望不可及。
他一天两个高庄馒头加起来才一块钱,渴了喝点自来水,就能这么熬上几个月。
但心里一直会心心念念城隍庙的小吃,还有自己上夜高中的隔壁,是个生煎铺,那里面的香味,至今都让他念念不忘。
那几年里,薛州就对自己说,将来一定要赚到大钱,然后去把这些好吃的都吃上一遍!不,一遍不够,他要天天吃!日日吃!夜夜吃的!
可后来真有出息了,却又开始繁忙工作的同时还要兼顾学业,别说吃这些点心了,就是连吃口饭都难。
再后来,他固然有时间也有出息更有钱,可远在家乡的父母却来上海了……
他整日就为那群人收拾残局都忙不过来,还怎么有心思自己出去吃顿?
想到这,傅鑫瞅着小笼包的目光都有几分黯淡。
傅麟踅咬了口已经失去最美味时间的小笼,刚想赞扬几声,却见自家小金毛捧着盒子,耷拉着耳朵。
不知为何,他没多想,直接把咬了口的小笼递到小金毛嘴边。
后者不解,却抬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瞅着自己。
那不确定的目光让傅麟踅的心,也跟着抽动了下,“吃。”
单一的一个字,却让后者乖乖张开嘴。用好奇而期盼的目光瞅着饲主,含入口中,还用艳红色的小舌头,卷走筷子上的残汁。
不知为何,傅麟踅尴尬地撇过头,过了会儿,才转回:“你来上海后,变了很多。”从习惯到脾气,还有行事作风。
傅鑫心里感叹,也有几分笑意。的确,这是上海,不是香港,所以他想做什么,自然就去做,不必顾忌别人是否会察觉自己身份的变换。
只是,他不知如何去欺骗眼前这个男人,所以笑眯眯地推了推打包盒,“吃~”
这大包小包的点心在下车前,已经被傅鑫和傅麟踅解决。
傅麟踅自己午饭没吃,倒也没觉怎么样。可那只小金毛可不只是吃过午饭这么简单,他是连同下午茶也吃足后才爬上车的。
如今又一次哼哼着躺在他小叔怀里,难受得只想打滚。
后者已经熟门熟路地揉着他的肚子,一手拿着文件瞅着。
傅鑫抬头瞟了眼,发现似乎是一张图纸,好奇又仔细的瞅了会儿,随即拽了拽傅麟踅,“三叔,建造双子塔?傅氏在广州的办公处?资金够吗?”
一连三个问号,让傅麟踅有些皱眉,“你也太小看傅氏了吧?”说着,手却一直没停下过。
的确,傅氏家大业大,可……“现在是96年了吧?三叔应该感觉到欧美不少公司开始资金紧张了吧?”眯了眯眼,自己怎么可能忘记?“金融风暴要来了……”
傅麟踅一震,“你想得太多了吧?”狠狠拍了一巴掌小金毛的脑袋,“不懂别瞎说!”
傅鑫却直起身子,“三叔,金融风暴来的话,香港肯定会有很深的影响,反倒是中国内地不会。中.国政.府现在还在改革开放的初期,它绝不会允许有任何事影响到发展的道路。宏观调控是必然,现在香港固然已经被划到中国的领土下,但,一国两制以及回归时间太短,使之大陆就想管,也管不了。”
“傅鑫,你说码头的事,空口无凭,我信你就信了,毕竟你说得不错,就算钓不到一条金鱼,但池子里普通的大鱼也足够我们吃的。但金融风暴根本还没预兆,你也无凭无据,就要我撤出大半香港的资产投入我们尚不稳定的大陆?”傅麟踅有些不悦,语气也从所未有的严肃。
傅鑫就坐在他身侧,注视着赫然严肃的男人。微微眯起眼,傅氏决不可受到创伤。前世,傅氏根本没熬过金融风暴,自然也有一部分原因,这金融风暴的席卷下,傅氏无法再次死而复生。
但现在……
“三叔,英国、法国、美国以及德国甚至是其他欧洲几国,有多少企业降低了运行?有多少人降低了运输货物?是不是比上年高了百分之三十左右?”他隐约记得似乎是这个数字,不过应该是明显征兆时,现在能有百分之十左右就不错了。
“并没到,更何况,某些企业为了降低运输成本改用其他航运也是正常,至于货物……这个幅度也在正常幅度内。”傅麟踅并不相信金融风暴会席卷,就算欧美会有,但与亚洲应该无关,就算有,也是小范围。
傅鑫扯了个下嘴角,“三叔既然说我将来是傅氏的继承人,为何我不能做出一定决策?傅氏现在进军大陆,并无不好,资金投入过多,难道香港的地位就会动摇?”冷笑,“如若在香港的根基深,根本无需在意此处。三叔应该尝到甜头了吧?在广东的投资与回报是香港的多少倍?
现在是96年中旬,97年初,再从香港撤资就晚了……三叔!”见对方坚决,他也不再多说,“我能从股市中一路走来,从期货中一路拼杀,难道这点目光都没了?三叔别忘了,当时最后关键的股份还是我提供的……”说着起身,走向门外。
他需要出去走走消食了,撑得难受,再躺下去,还没人替自己揉……真的会难受死的。
啊,对了,吗丁啉呢?不知道药柜里会有吗?没的话自己还要出去买……
被独自留在房内的傅麟踅则深思着眯起双目,目送傅鑫的离去。
他不是没留意到傅鑫离开前捂着胃的动作,这暴饮暴食留下的后遗症,看来在上海两年的确不好过。
但他并未上前,也未如往日那般立刻冲上前疼到骨子里那般。
反而冷静地坐在原地,摸着下颚,沉思。
金融风暴?或许会来吧,但自己不论是否来,自己要不要支持傅鑫的意见?
要,还是不要……
傅麟踅并未给予答案,这不是那次炒股,固然他说的几只股票现在让他狠狠赚了一笔,不,是很大一笔。但……
傅麟踅起身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放入三块冰,摇晃着杯子,听着冰块撞击着玻璃杯清脆的声音。
那次股票说穿了,不过是小事,就算亏空也无所谓。但撤资香港,这实在是……天方夜谭。
但刚才傅鑫却说了,自己作为傅氏继承人的话……
眺望窗外,傅麟踅再次陷入沉思……
固然傅鑫已经改邪归正,但并未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者呐……
傅鑫的交际网呢?傅鑫的人脉呢?资金方面固然合格,带有太多投机性啊。
只是单纯的凭借直觉,可让人信不过的。
吞了一小口,那如沾了火的刀子一般,划入咽喉,带着一股冰凉与刺痛,却让傅麟踅全然一震清醒。
“不能太纵容了,免得又和过去一样……”放下酒杯,转身也跟着出了房门。